第22章 亭间初鸣(1/2)
孤山并不远,与西泠桥遥遥相对。贾姨本想雇车,我却提议步行,想真切感受一番这赴会之路。郑先生亦无异议,便与我们一同沿着湖岸缓步而行。
初夏的西湖,波光潋滟,山色空蒙。垂柳浓绿如烟,间或有早开的石榴花,探出墙头,燃起一簇簇耀眼的红。路上游人如织,士子、商贾、香客、妇孺,各色人等,构成一幅生动的市井行乐图。微风拂面,带着湖水的湿润与荷花的初香,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紧张。
放鹤亭坐落在孤山北麓一处相对僻静的坡地上,掩映在古木修竹之间。亭子不大,八角飞檐,黛瓦朱柱,显得古朴雅致。我们到时,亭中已有五六人。除了郑先生,另有三位男子,年纪均在三十至五十之间,衣着或青或灰,皆朴素无华,却自有一股清矍出尘的气质。其中一位身着葛袍、面容清瘦、目光澄澈的中年文士,想必就是栖霞子了。另一位被称为“梅溪散人”的,则微胖些,面色红润,未语先笑,显得很是随和。还有一位沉默寡言,只在我们到来时微微颔首致意。
亭中石桌上已摆好了素瓷茶具,一只小泥炉上坐着铜壶,水将沸未沸,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旁边还设了一张稍小的案几,上面备着笔墨纸砚。
见我们到来,几人皆起身相迎。郑先生为我们引见,果然那葛袍文士便是栖霞子,梅溪散人姓陆,那位沉默的先生姓杜。他们对我这位不速之客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讶,态度平和,如同对待一位寻常的文友,这让我心中大定。贾姨则被安排在亭外不远处一处树荫下的石凳上休息。
寒暄落座后,水正好沸了。郑先生亲自烹茶,手法娴熟,姿态优雅。茶是雨前龙井,芽叶舒展,茶汤清碧,香气清幽高长。众人静品片刻,梅溪散人陆先生率先开口,并不谈诗论文,只说些湖山景色、时令风物,言语风趣,气氛轻松。
我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多是回答关于西泠桥畔景致或日常读何书的问题,言辞谨慎,力求得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留意着栖霞子,他话不多,但每每开口,皆言简意赅,切中肯綮,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
茶过三巡,郑先生方笑道:“今日湖山佳处,良朋在座,不可无诗。不若便以这‘湖光山色’为题,不拘体例,随意吟咏,如何?”
众人皆称善。这题目极大,也极空泛,反不易落笔。我心中微紧,知道考验来了。
梅溪散人陆先生率先吟了一首七绝,写的是眼前实景,语言明快,充满闲适之趣。杜先生则作了一首五律,笔调沉郁,借山水抒发了些许人生感慨。郑先生亦有一首,平和冲淡,与其人气质相合。
轮到栖霞子,他并未立即吟诵,而是望向亭外浩渺的湖面,沉默片刻,方缓声道:“偶得几句,请诸位指正。”随即吟出一首五言古风,词句质朴,意境却极高远,将个人对自然的感悟与对天地的叩问融为一体,超然物外,令人心折。
我听得入神,心中赞叹不已,同时也感到了压力。他们的诗,或趣,或情,或理,皆有所长。而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又能写出什么?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湖面。午后的阳光斜照,湖水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碧色,远山如黛,近处的孤山倒映在水中,随着微波轻轻晃动。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是穿越时空的恍惚,是对已知命运的隐忧,也是对眼前这片刻宁静的珍惜。种种心绪交织,最终化为一种清澈的怅惘。
轮到我了。亭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温和而带着些许探究。
我深吸一口气,起身敛衽,轻声道:“小子不才,偶有所感,恐贻笑大方。”我摒弃了所有刻意求工的念头,只将方才心中那点最真实的感触,缓缓吟出: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诗是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此刻借来,虽非我原创,却无比贴合我的心境与眼前之景。前两句写尽西湖晴雨皆宜之美,后两句那绝妙的比喻,更是道尽了西湖的风神韵味。我吟得缓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亭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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