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凤仙染甲（1/2）

谷雨过后，天气一日暖过一日。院角那几丛原本半枯的凤仙，得了充足的雨水和日渐热烈的日头，竟也蓬勃起来，嫩红的茎叶舒展开，顶端已然结起了密密麻麻的花苞，像一颗颗羞涩抿紧的唇。

这日午后，云娘子的琵琶课结束得早。她抱着琴囊告辞时，目光掠过那丛生机盎然的凤仙，随口笑道：“这凤仙长得倒好，再过些时日，花开得浓了，采来染指甲是极好的，颜色又正又耐久，比那胭脂铺里卖的蔻丹也不差什么。”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轻轻投在我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染指甲？属于林晓的记忆里，只有琳琅满目的各色指甲油，拧开瓶盖，用小刷子轻轻一涂，片刻即干，方便得很。用花来染，该是怎样的光景？

云娘子走后，我便蹲在那一丛凤仙前，仔细打量着那些青涩的花苞。贾姨从灶间出来，见我蹲在那里出神，便问：“看什么呢？”

“贾姨，”我抬起头，带着几分好奇，“云娘子说，这凤仙花可以染指甲？”

贾姨闻言，脸上露出恍然又带着些追忆的笑容：“可不是么！你娘在时，最爱弄这些。每年夏秋，凤仙、千层红开得最好的时候，她总要采上许多，拉着我一起染指甲、染头发。”她走过来，也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碰着一片肥厚的凤仙叶，“那时节，满院子都是花叶捣碎后清冽冽的香气。”

她的眼神飘忽，仿佛透过眼前的花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笑语嫣然的姐妹。“你娘手巧，不光染，还会用桑叶、麻线缠出各样的花纹，染出来，指甲上便有了叶子、云头的模样，好看得紧。”

我看着贾姨沉浸在回忆里的侧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我想试试。不仅仅是为了那抹颜色，更是想触碰一下那个素未谋面的、“我”的娘亲，曾经喜爱和熟悉的生活痕迹。

“贾姨，”我拉住她的袖子，语气里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意味，“等花开了，您教我做，好不好？”

贾姨愣了一下，看着我眼中闪烁的期待，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像被春风吹皱的池水：“好，好！等花开了，姨就教你！咱们也染得漂漂亮亮的！”

接下来的几日，我照料那几丛凤仙便格外上心起来，每日都要去看几回，盼着那花苞早日绽放。这细微的期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小石子，让日常的读书习字、练习礼仪琵琶，都仿佛有了更具体的附着。

陈老先生授完课，见我目光偶尔飘向窗外，并未如往常般直接指出，只在下课前，布置了一首咏物的诗题，范围极宽，草木虫鱼皆可。我心中一动，目光再次落向院角的凤仙，那紧闭的花苞，似乎正酝酿着一首无声的诗。

顾嬷嬷也察觉到了我这小小的分神。一次练习行走时，我脚步略显急促，她并未责备，只是淡淡道：“心有所念，形于步伐。便是心急，步子也需稳住，方不失气度。”她的话像一盆温水，既不冰冷刺骨，也足够让我警醒，将那份对凤仙花开的急切悄悄按捺下去，重新凝神于当下的举止。

终于，在一个朝露未曦的清晨，我推开窗，一眼便瞥见那丛凤仙的顶端，有几朵花苞已然耐不住性子，绽开了两三片薄如蝉翼的、鲜红欲滴的花瓣。那红，不是正红，带着些许橙粉调，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娇嫩明媚。

“贾姨！花开了！”我几乎是雀跃着跑出房门。

贾姨正在井边打水，闻声看来，脸上也漾开了笑意：“瞧把你急的！这才开了几朵，且得再等两日，等开得盛了，颜色才足。”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放下水桶，走过来端详了片刻，眼中也满是欢喜：“是时候了。今儿日头好，正好采摘。”

早膳后，贾姨便拿出两个干净的小竹篮，领着我来到院中。她示范着，如何挑选那些开得最饱满、颜色最浓艳的花朵，用指甲轻轻掐断花托。“要连着这点绿色一起，”她指点着，“捣碎时汁水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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