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指间春秋(1/2)
日子便在这晨钟暮鼓、识字习礼中,如西湖的水波般,一圈圈漾开,平静地向前流淌。身体的记忆仿佛一口幽深的古井,随着日复一日的“唤醒”,不断有清冽的泉水涌出,与林晓的意识交融,形成一种奇特的、渐入佳境的状态。
陈老先生的课依旧在继续。那支原本不受控制的毛笔,在我手中渐渐变得驯顺了些。我不再需要耗费全部心神去回忆“永字八法”的每一笔走势,手腕也似乎找到了那股“气”,下笔时少了几分滞涩,多了几分流畅。虽离“自成风骨”尚远,但写在麻纸上的字,总算能看出间架结构,横平竖直,有了些许清秀的雏形。
这日,我临摹完一篇短赋,搁下笔,活动着有些发酸的手腕。陈老先生踱步过来,目光在那墨迹未干的麻纸上停留片刻,枯瘦的手指轻轻点着其中一个“水”字的那一捺。
“这一笔,有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赞许,“不再是描摹其形,初具流动之意了。”
我低头看去,那一道波磔,确实比旁的笔画更显自然舒展。心中微动,这或许并非我独自的进步,而是这双手本身残存的、对笔墨的熟悉感,正被慢慢激发出来。
“写字如做人,初时皆需摹仿规矩,待规矩烂熟于心,方能从心所欲,而不逾矩。”陈老先生的目光似乎透过我,看向很远的地方,“老夫年少时,也曾痴迷书法,以为勤学苦练,终能自成一家。可惜……”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将那点微澜般的情绪重新敛入眼底的深沉,“你能静下心来,已属难得。”
他没有再多言,转而开始讲解新的一卷《昭明文选》。阳光从窗格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他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上,那些细密的针脚。我忽然很想问问他,他那未尽的“可惜”之后,藏着怎样的故事?是家道中落,还是怀才不遇?但看着他沉静而疏离的侧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过往,如同深埋的树根,不便轻易挖掘。
顾嬷嬷的规矩课,也悄然发生着变化。我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时时用指尖虚点、纠正姿势的笨拙学生。行走时,我能更自然地感受到那股“沉”下去的气,步履间虽无顾嬷嬷那般浑然天成的风韵,却也渐渐褪去了最初的慌乱与僵硬。跪坐时,也能忍耐更久的时间,将注意力从腿脚的酸麻上移开,专注于呼吸与内心的平静。
一次课后,顾嬷嬷破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廊下,看着院中那几株在春风里抽条的新柳。
“娘子可知,为何宫中女子,行止需得那般谨慎?”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
我摇摇头。
“因为一步踏错,轻则受罚,重则殒命。”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那四方宫墙之内,看似锦绣堆叠,实则步步杀机。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可能被解读出无数种意思,引来灾祸。”
我心中凛然。想起现代职场虽无性命之忧,却也充斥着无形的规则与审视,有时一句无心之言,也可能带来麻烦。原来,无论时空如何变幻,在某些特定的环境里,“谨言慎行”都是生存的法则。
“老身教导娘子这些,并非要娘子如履薄冰,战战兢兢。”顾嬷嬷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温和的审视,“而是要娘子知晓,这世间自有其运行的法则。懂得法则,方能利用法则,甚至在必要时……保全自身。气度与仪态,便是你的甲胄,有时比言语更能护你周全。”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我原本只将这些礼仪视为一种必要的扮演和负担,此刻却仿佛触摸到了它更深层的作用。苏小小未来要面对的,或许不仅仅是才子佳人的风月,还有这世道对一名孤女才媛的种种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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