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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不容置喙(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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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无法完全平静下来,理智依旧在苦苦压制着那份炽热的渴望,可心底的那点火光,却已如燎原之势蔓延开来。那不是狂热的躁动,而是一种极安静的热,像余烬在灰烬之下暗燃,沉默却坚定。人至老年,心中总会多留存几分柔软,多几分对尘世的眷恋,哪怕是修士也不例外。

他从不相信人心能动摇根深蒂固的道念,可此时,他竟隐隐觉得——或许,真正能动摇修途的,从来不是外界的魔念侵扰,而是源自内心深处,对“生”的本能执念,对“存在”的极致渴望。

他缓缓地抬起眼,目光掠过亭中诸人,又慢慢垂下,落在自己枯瘦如柴的手上。那双眼睛混浊、黯淡,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却似藏着某种极淡的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那光不是灵气的流转,也不是神通的映照,而是回忆的沉淀,是一个修士历尽沧桑、看透世事之后,对“存在”最后的留恋与不舍。

五百年修途漫漫,多少道侣离散、同门陨灭、宗门更替,昔日繁华皆成过眼云烟,至今只余他孤身一人,踽踽独行。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所谓“长生”,其实是一种孤独到极致的奢望,是要背负所有回忆与遗憾,在天地间无尽漂泊的宿命。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过,亭外的风声、虫鸣都渐渐远去,他的神念却越发静寂,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所有的杂音都在耳畔消散,只余心底那句话在反复回响——“若断心于修途,只求长生,此法无疑最为稳妥。”

那一句话,像被用烧红的烙铁刻在灵魂上的烙印,冷静、决绝,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力,让他无法忽视,无法遗忘。穹老怪没有再看王谢,也未再起半分问询的念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却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苍老。

他似乎在倾听,倾听内心深处某种久已失传的回声,某种跨越了五百年岁月的呼唤。那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默——悲悯自己一生求道,最终却要为“生”舍弃一切;也悲悯天下所有求道之人,终究逃不过“生死”二字的桎梏。

而他心底的那缕火光,仍在暗暗燃烧,燃得极小,极稳,像是一个人最后的希望,哪怕面临狂风暴雨,也不肯轻易熄灭。那是对生的执念,是对存在的渴望,是支撑他走过五百年风雨,如今又要牵引他走向未知前路的唯一力量。

穹老怪的指尖微微发抖,幅度极轻,却瞒不过他自己——那是灵气衰竭到极致后的自然反应,连自身都难以控制。枯朽的灵脉在体内缓缓塌陷,犹如历经千年风化的山石,失去了所有韧性,一寸寸向内坍缩,再也撑不起往日的灵力通路;骨骼深处传来的倦怠与细密刺痛,像是被无形的岁月之刃反复磨蚀、切割,早已不复昔日修士应有的坚韧与挺拔;至于神魂——那曾经如汪洋般澎湃的意识之海,如今早已潮声渐歇,只余下零星断裂的波痕,潮水退去后,露出的是龟裂如蛛网的礁底,每一道裂痕都在无声诉说着衰败。那种持续蔓延的空虚感,既寒凉刺骨,又黏滞如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正顺着经脉缓缓游走,一点点抽离他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生机,连呼吸都带着空洞的钝痛。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他已不知多少次在深夜闭关中猛然惊醒,内视之下,只发现丹田灵气又薄了一分,识海神识又迟了一层。初时,他尚能以高阶丹药勉强弥补灵气亏空,以上古秘阵强行维系生机运转,可到了如今,纵是价值连城的灵丹妙药,入口也只化作满口无用的苦涩,药效转瞬即逝,连一丝波澜都掀不起——仿佛世间所有延命之法,都不过是在徒劳延长“死”的过程,让他在绝望中多受几分煎熬。穹老怪早该习惯这种衰败,可当“终结”的阴影真正迫在眉睫时,他却依旧无法做到坦然接受。

他忽然想起自己修行路上见过的许多前辈修士——那些曾名震一方、叱咤风云,最终却寿数耗尽的老怪,他们坐化时的神情,至今犹在眼前,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有人盘膝静坐如常,面色平和,似归于永恒的宁寂;有人面容狰狞扭曲,双目圆睁,眼中满是未尽的执念与不甘;也有人在最后一刻猛然睁开眼,瞳孔涣散,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景象,至死都未能瞑目。

平静、不甘、惊惧……姿态各异,结局却终究相同。所有的灵光、所有的神通、所有关于“我”的印记,终将化作一抔无识无觉的灰尘,被天地大道无情吞没,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无论曾经何等辉煌,何等强大,在“终结”面前,都只剩同样的无力与虚无。

他不想那样。哪怕只能多延续片刻,哪怕只能让自己多存一息微弱的神识,不彻底坠入那万劫不复的虚无寂灭,他也绝不想那样。

那并非单纯的贪生,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修士一生修的,本就是“逆天改命”四字,而“终结”二字,便是天道对修士最冰冷、最不容置喙的宣告。穹老怪不愿向那份冷寂低头,不愿让自己也化作下一个被封在山门、被立碑祭祀的“前辈”,不愿自己五百年的挣扎,最终只换来一块冰冷的灵牌。

于是,他看向王谢的目光,渐渐褪去了先前的探询与审视,那些潜藏的戒备与疑虑也悄然消散,转而化作一种沉默的、深刻的理解。那理解里不带半分激动,也无丝毫波澜,像是深海之下的一丝暗流——缓慢、克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切,直抵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那目光中没有盲信,也没有盲从,而是一名历经五百年岁月磋磨、被逼至生死绝境的修士,对另一名勘破生死本质的修士,流露出的最深敬意与灵魂共鸣。那种敬意,不源自身份高低,不源自修为强弱,而是源自一种“你懂我”的相互识破,一种无需言说的坦诚。

他懂了,也信了。不是全然相信王谢口中的法门细节,而是信那份语气里的笃定,信那份历经生死后的通透。因为唯有真正见过生死、跨过无数绝境,亲手触摸过死亡边缘的人,方能有那样的语气——那不是刻意的劝诱,更不是空洞的虚言,而是一种历经绝望后的淡然,是一种“已然看透,仍愿坚守”的冷静,那份从容之中,藏着一种无人能模仿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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