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若存若亡(2/2)
从那以后,玄元调整了法子。他不再刻意去“守”泥丸宫的那片虚空,只让神念像流云般漫着,自在飘荡。有时飘到泥丸宫边缘,看那里的气脉像老藤缠树,盘根错节,却自有章法;有时落在眉心光珠上,感受虹光流转的韵律,像触摸溪水的波纹;偶尔掠过那片虚空,也只是轻轻一碰,随即飘开,像鸟雀掠过水面,不留下半点痕迹。
这般过了月余,玄元的神念越来越松,像被雨水泡软的棉絮,再没有之前的紧绷。连阳神都说:“你现在打坐,光珠的虹光都软了些,不像以前那么扎眼了。”
某个雨夜,洞外的雨下得格外大,“哗啦啦”打着岩顶,像无数只手在敲鼓,连洞壁都跟着微微发颤。玄元没有点灯,就坐在黑暗里,神念像脱了线的风筝,在体内慢悠悠地飘。他的神念刚漫到泥丸宫边缘,忽然觉那片虚空轻轻“呼”了口气。
不是用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神念“感”到的一种流动——像风从谷口吹过,带着股清透的凉,扫过虚空的每一寸角落。玄元的心猛地一跳,却生生按捺住,没有让神念往前凑,只是停在原地,像站在谷口的看客,静静地等着。
那股流动的感漫过神念时,玄元闻到了股淡淡的香,像崖边野兰的气息,清冽又缠绵。接着,虚空深处慢慢亮起一点光,比上次的光点更稳、更亮,像颗埋在土里的星子,正一点点挣脱黑暗。
光越来越亮,渐渐聚成个模糊的人影。还是盘膝而坐的姿态,肩背挺直,这次玄元没去看它的面目,只“存”着那份“有”,像知道隔壁住着位邻居,不必天天见面,却清楚他就在那里,守着一份默契。
人影渐渐清晰了些,玄元忽然“看”到,那人影的眉心也悬着颗小小的光珠,虹光流转,竟和自己的光珠一模一样。两颗光珠遥遥相对,像两滴映着彼此的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想而无想,无想而想……”玄元在心里默念着经文,神念既没被人影牵走,也没刻意躲开,就这么静静地“存”着。他忽然明白,这谷神或许不是外来的灵,而是自己元神的本相,是藏在最深处的那份空明与纯粹,平时被妄念盖着,只有神念松到极致,才能显露出几分。
雨慢慢小了,“嘀嗒”声重新占据了洞窟。虚空里的人影轻轻晃了晃,像水面的倒影被风吹动。玄元知道它要散了,却没有挽留,神念依旧静静地待着,像在送别一位老友。
果然,人影渐渐淡了,化作无数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融进虚空深处,没留下半点痕迹。那片墨缎般的黑,却仿佛被洗过一遍,透着种干净的亮,连气脉流动的声音都清晰了许多。
玄元缓缓睁开眼,洞外已透出微光,雨停了。他看向案上的经文,不知何时,洞顶的滴水打湿了页角,“谷神绵绵存”五个字被晕开了墨,笔画流淌开来,像真的成了流动的云气,在纸上慢慢漫延。
阳神趴在石案边睡着了,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沾湿了半张经文。他大概是等着玄元结束存想,结果自己先困了,手里还攥着片没吃完的野莓叶,叶缘的尖刺轻轻蹭着纸面。
玄元笑着摇醒他,指尖拂过那晕开的字迹,触感微凉,带着水汽的润。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存想谷神,从来不是要抓住什么外来的神,而是让自己的神念与那片虚空、与内在的本真,像两汪水慢慢汇到一起,分不清哪是存想,哪是本真。
就像这被雨水晕开的字迹,墨与水融成了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是“绵绵存”的真意。
阳神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玄元指尖的虹光比往日柔和了许多,像裹了层水雾,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你这光珠,今天看着像浸在水里的玉。”
玄元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光珠的虹光映在湿润的经文上,确实像碎玉浸在溪水里。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轻轻合上了经文。
窗外,一缕晨光穿过云层,照在洞外的青苔上,绿得发亮。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与谷神的相会,才刚刚进入最妙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