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若存若亡(1/2)
入夏的洗心洞像是被浸在了水里。石缝里钻出的青苔喝足了雨水,疯长起来,绿茸茸的,顺着岩壁往上爬,有的甚至爬到了玄元打坐的寒玉榻边缘,像给冰冷的石面镶了圈软边。洞顶的滴水也勤了,“嘀嗒、嘀嗒”敲在石案的铜盆里,溅起细碎的水花,映着玄元眉心光珠流转的虹光,碎成一片晃动的星子。
阳神总嫌青苔碍眼,说它们“遮了光珠的灵气”,手里攥着根削尖的竹片,蹲在岩壁前一下下刮着。竹片划过石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刮下的青苔卷成小团,绿得像揉皱的绸缎。
“别刮了。”玄元的声音从榻上传来,轻得像落在水面的叶,“谷神喜虚静,青苔也算是伴。”他正盘膝坐着,神念沉入泥丸宫的虚空,闻言微微抬眼,见阳神停了手,竹片还插在青苔里,像支歪歪扭扭的旗杆。
阳神撇撇嘴,蹭到榻边坐下,手里把玩着片刚摘的梧桐叶,叶脉在光珠的虹光里看得一清二楚。“这青苔滑溜溜的,万一你打坐时滑下去怎么办?”他说着,忽然把叶子往玄元眼前一递,“你看这叶纹,像不像你说的‘谷神之境’?空空的地方多,实的地方少。”
玄元看着叶面上交错的纹路,确实像幅简化的虚空图——那些留白处,不正是“谷虚”的写照么?他笑了笑,没接话,神念重新沉入泥丸宫。
这半年来,存想谷神的功夫日渐深了。那片虚空不再是最初死寂的黑,而是像染了墨的绸缎,在神念的触碰下会泛起光的褶皱,隐约能“感”到内里流动的气,像深潭底下的暗流。玄元试着按经文“若有存,若非存”的要诀去调和神念,既不刻意去“抓”,也不任其散漫,像水缠着石,贴着,却不黏着,保持着一丝若即若离的微妙。
这日午后,洞外下了场急雨,太阳被云遮着,洞里便显得格外暗。玄元点燃石案上的油灯,昏黄的光透过灯罩,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倒给存想添了份静谧。他刚沉入神念,忽然觉泥丸宫的虚空里“涌”出些细碎的光点。
那光点比萤火虫还小,带着点银白的亮,从虚空深处钻出来,起初只有寥寥几颗,像散落在墨缎上的碎钻。玄元屏住神念,不去惊扰,只静静“看”着它们悠悠地飘。渐渐地,光点越来越多,像被惊动的蜂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虚空中央绕着圈,转得越来越快。
“嗡——”
光点相撞时发出细微的震颤,玄元的神念也跟着轻轻晃。他能“感”到那震颤里藏着的生机,像初春的冻土下,草芽顶破地皮的力。光点转着转着,竟慢慢聚成个模糊的轮廓——像个盘膝而坐的人影,肩背挺直,看不清面目,却透着股熟悉的静,和玄元自己打坐时的姿态有几分像。
“是谷神显形了?”玄元心头猛地一动,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了颗石子,神念不由自主地往前凑,想去看清那人影的眉眼。就这一瞬,那轮廓“啵”地散了,光点像受惊的鱼,“嗖”地窜向虚空深处,眨眼间便没了踪影,只留下那片墨缎般的黑,比之前更沉、更暗。
眉心的光珠猛地一沉,像坠了块小石子,玄元只觉一阵气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睁开眼,见案上的经文被穿堂风掀起页角,“哗啦”一声停在某页,正好露出“切忌太过。过则火炎”八个字,朱砂写的字像是在发光,刺得他眼睛微微发痛。
“又练岔了?”阳神端着碗野蜜从洞外进来,蜜是清晨在崖边的蜂巢里割的,金黄金黄的,盛在粗陶碗里,泛着稠厚的光。他见玄元额角冒了层细汗,光珠的虹光也透着股灰败,赶紧舀了勺递到他嘴边,“快尝尝,刚割的,甜得很,压一压火气。”
蜜的甜带着股清润,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淌过一股暖流。玄元闭上眼,细细回味那甜味,忽然想起初见谷神那缕白光的瞬间——当时他神念是松的,像晒在石上的棉絮,柔软、空阔,没想着要抓住什么,反倒接住了那抹灵。如今刻意去“存”,去“求”,倒像给虚空加了道框,把谷神困在了框外。
“是我太执着了。”他轻叹一声,接过阳神手里的蜜碗,自己舀了勺,“就像抓鱼,握得越紧,越容易从指缝溜走。”
阳神没听懂,只盯着他手里的蜜碗:“那你少用点力不就行了?像我摘野莓,轻轻一捻就下来了,攥紧了反倒捏烂了。”
玄元看着他沾着蜜的指尖,忽然笑了。阳神说得简单,却道破了关键——存想谷神,或许就该像摘野莓那样,既要“知”它在哪里,又不能用蛮力,得顺着那点自然的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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