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6章 华胥冷眼(1/1)
万里之外的墨城,沐浴在南洋温暖而明亮的阳光下,与长安初春的料峭寒意恍若两个世界。港口依旧繁忙,蒸汽起重机的轰鸣与帆船进出的号子声交织,格物院工坊里传出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一切都充满了务实而蓬勃的活力。
一份关于大唐改元“乾封”的详尽情报,连同对近期唐廷政局动向的分析,被呈送至东方墨的案头。这份报告不仅记录了改元诏书的华丽辞藻与长安城内的庆典盛况,更着重描述了李治在公开场合难掩的病容,以及武媚在蓬莱殿处理政务日益频繁、其亲信官员权柄稳步上升的细节。
东方墨仔细阅毕,将报告递给身旁正在一同商议新式船舶设计改进方案的青鸾与李恪。
青鸾快速浏览,英气的眉毛微微挑起:“改元‘乾封’?李治兄长是想借此宣告一个由他开创的盛世到来么?”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那是对血缘兄长境遇的些微慨叹。
李恪接过报告,看得更为仔细。曾经的大唐吴王,如今华胥的干练丞相,他对故国政治有着更深切的体会。他放下报告,摇了摇头,语气冷静而客观:“恐怕非是宣告,更多是遮掩,甚至是……自我安慰。陛下……李治他,风疾沉疴,精力不济,已是事实。封禅途中,他勉力支撑,亚献之礼,皇后锋芒毕露。这‘乾封’二字,与其说是开创新元的号角,不如说是他为自己的统治生涯,寻找的一个体面注脚,试图以此凝聚人心,掩盖皇权运行已然不畅的窘境。”
东方墨微微颔首,目光掠过窗外墨城港内停泊的、正在接受检修的“惊澜级”战舰那巍峨的舰影,声音平静无波,却直指核心:“李治改元,是企图以名分固权,借礼仪之光,照亮他日渐衰弱的皇权。然,煌煌典礼,滔滔颂圣,终究只是表象。权力如同流水,不会停留于虚名之上,只会流向真正运作它、掌控它的地方。”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华胥疆域与航线的海图前,与悬挂在一旁的、略显抽象的大唐舆图形成了微妙对比。
“你们看,”他手指轻点大唐舆图上帝都长安的位置,“他们在泰山之巅修订礼仪,在长安城内更易年号,将无穷的精力与财富,耗费于确立一人一姓之权威的仪式之上。其兴衰荣辱,皆系于深宫之中那一副病弱的躯体和与之相伴的、日益膨胀的权欲。此乃旧时代的路径依赖,如同巨轮航行于既定的狭窄河道,看似平稳,实则暗礁遍布,且终有尽头。”
他的手臂随即划过代表华胥的海图,上面不仅有疆域,更有密密麻麻的贸易航线、资源标记和新兴的城镇点。
“而我们华胥,”他的语气中透出一种坚定的自信,“不追求年号的更迭带来的虚妄新意,不依赖某位英主雄才的健康与寿数。我们的根基,在于格物院中不断迸发的智慧火花,它能驱动战舰,改良农具,探索未知;在于港口码头川流不息的商船,它们连接着资源与市场,创造着真实的财富;在于学堂里不分出身、学习律算格物的孩童,他们是未来的希望;更在于这‘海洋文明共同体’下,万民基于利益共享与安全共识的归心!”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青鸾和李恪:“大唐试图用‘乾封’年号粉饰内部的裂痕与权力的转移,将希望寄托于天命的再次垂青。而我们,只相信我们自己创造的力量与秩序。他们修修补补,试图维持旧有的巨轮不沉;我们,则在建造全新的、能够驶向更广阔天地的舟船。此乃根本之异。”
东方墨的分析,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剥离了大唐“乾封”盛世的华丽外衣,露出了其下皇权衰弱、后权崛起的实质,也再次明确了华胥所选择的、截然不同的文明发展路径。在这位海外开拓者的“冷眼”之中,长安城的喧闹庆典,不过是一曲旧时代权力格局嬗变的余音,而真正的未来浪潮,正在南洋的海风与蒸汽的轰鸣中,澎湃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