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李去浊(1/2)
视角转到李去浊这边。
李去浊踏入左数第二条路时,最先察觉到的是脚底那股不寻常的绵软。原本该硌得脚掌发疼的碎石子,不知何时变成了蓬松的棉絮,踩下去能陷进半只脚,连带着小腿肚子都泛起一阵发酸的松弛。他下意识地想抬脚踏稳,膝盖却像灌了铅,慢悠悠地晃了半天才落地,心里竟还冒出个念头:这样慢慢走,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风从路的深处漫过来,带着股温吞的热气,裹在身上像晒过太阳的棉被。他鼻子动了动,闻到点甜酒的香气,不是他葫芦里那种烈性子的烧刀子,倒像自家后院埋了多年的桂花酿,绵柔的酒香混着水汽,丝丝缕缕往肺里钻。李去浊摸了摸腰间的葫芦,手指勾住塞子想拔出来抿一口,可指尖刚碰到木头塞子,又觉得举着手怪累的,反正周围没人,少喝一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两侧的岩壁渗出乳白色的雾,雾里浮着些模糊的光斑,像夏夜草丛里的萤火虫,慢悠悠地晃着。他眯起眼瞧了瞧,没看见什么危险,便松了松肩膀,任由风雷双翼(哦不对,他没有这玩意儿),任由后背往岩壁上靠了靠。奇怪的是,本该冰凉坚硬的岩石,竟像柔软的棉垫,刚好托住他的后腰,连带着脖颈都跟着松快下来。
“啧,这地方倒是会伺候人。”他嘟囔着,往岩壁上又蹭了蹭。雾里的光斑渐渐聚成些影子,像是有人躺在摇椅上晃腿,有人趴在石桌上打盹,还有人举着酒葫芦歪在树底下,嘴角挂着亮晶晶的涎水。那些影子动作都慢得很,抬手要晃三下,低头要顿两顿,连打哈欠都能扯得老长,看着竟让人心里发暖。
李去浊打了个哈欠,眼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淌。他忽然觉得,之前在外面跟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打架,真是蠢得厉害。挥剑要使劲,躲闪要费神,打赢了又怎样?还不是一身汗一身伤,哪有现在这样靠着舒服?
他甚至开始盘算:反正王权霸业他们走在前面,就算自己在这儿歇上半个时辰,他们也未必能走多远。再说了,杨一叹有天眼,真遇着事肯定能提前喊一声,自己跑快点赶上去就是,犯不着现在急吼吼地往前冲。
这么一想,他后背往岩壁上贴得更紧了。棉絮般的地面漫上来些白色的丝缕,缠上他的脚踝,凉凉的、滑滑的,像有人用手轻轻按着他的脚脖子,不让他动弹。李去浊低头瞥了一眼,没太在意,反正动起来也累,被缠着就缠着吧。
雾里的影子渐渐清晰了些。他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小子躺在草垛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里的弹弓扔在一边,望着天上的云发呆。那小子侧脸的轮廓看着眼熟,仔细一瞧,竟是年少时的自己。
那时候他刚学了几招粗浅的术法,就懒得再练,天天躲在后山草垛上晒太阳,被父亲拎着耳朵骂也不改。影子里的少年打了个滚,翻个身继续睡,嘴角还嘟囔着:“练那玩意儿干啥,能挡得住饿吗?”
李去浊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心里竟有点羡慕。是啊,那时候多好,天塌下来有父亲顶着,闯了祸有哥哥担着,自己只要每天想着在哪儿喝酒、在哪儿偷懒就行。哪像现在,肩上扛着面具的名头,手里攥着保命的法宝,走一步都得想着会不会掉坑里,活着可真累。
“累了就歇会儿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他自己的腔调,又比他的声音更软些,“没人催你,也没人管你,就在这儿躺着,闭上眼睛,啥都不用想。”
李去浊的眼皮开始发沉。他看见雾里的影子换了场景,是自家那间小小的酒坊,他爹正蹲在灶台前蒸米,蒸汽白茫茫地裹着老爹的背影,哥哥李自在坐在门槛上擦剑,阳光斜斜地落在剑身上,亮得晃眼。他自己则趴在八仙桌上,面前摆着半碟酱牛肉,手里的酒碗还剩小半碗,困得直点头。那时候他刚跟着哥哥打完一场架,胳膊上还缠着布条,却觉得那点疼根本比不上眼皮沉,反正架打赢了,伤口总会好,倒不如先睡个痛快。
“你看,”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哄劝,“以前你不就这样吗?该歇的时候就歇着,干嘛非要跟自己较劲?”
李去浊的脑袋慢慢往下垂,鼻尖快碰到胸口时,忽然闻到那股桂花酿的香气里,混进了点别的味道——是血腥味,淡淡的,像他胳膊上伤口渗血的气息。他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猛地掀开条缝。
雾里的影子还在晃,可刚才那个擦剑的李自在,剑身上沾着的不是阳光,是暗红色的血;蒸米的老爹转过身,脸上带着道没愈合的疤;而趴在桌上的自己,胳膊上的布条早被血浸透了,碗里的酒也变成了红颜色。他们却都在笑,慢悠悠地笑,像是在说:“疼点怕啥,歇着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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