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壬释兆09(2/2)
“先帝在位时,年号天启,天启十二年,先帝为追剿滇南的敌军残余势力,出兵西南,欲收复黔地。天启十四年,二十岁的水西土司首领安德明,为了巩固势力,迎娶黔西大莽山附近的原始部落首领之女,也就是后来的德懿夫人为妻,彻底统一了黔西部落,并遗传其父遗志,对抗朝廷,自立为王。”
“可惜,天启十七年,安德明病逝,水西土司发生内乱,他的弟弟安德宇,逼迫德懿夫人改嫁,同时表面假意投诚,承袭先帝赐封的安昌王封号,背地里却联合水东土司宋安王,谋划大规模反击。德懿夫人秘报于先帝求助,与朝廷里应外合,才平息了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先帝感念其世笃忠贞,特意赏赐其封号德懿夫人,允许她代掌夫权,管理水西土司事务。子孙世代沿袭封号。”
“当时,德懿夫人不过十七岁,膝下一子才刚满一岁,由圣上赐国姓,改名朱顺安,也就是现在的安昌王。”
“先帝赏识德懿夫人,赞其有勇有谋有智识,朱顺安周岁生辰时,先帝备下厚礼,史料记载,从盛京城送去的天子赏赐,足足有几十辆马车。这其中有朝廷派去的教习女官,传递汉家孔孟文化的夫子学究。而德懿夫人也由此学习中原文化,修德润身,进而化育西南,布泽万民。她甚至还派遣黔西的幼童,去京师入太学学习,学成后回西南即封受官职,管理西南事务。”
“在德懿夫人统治黔西以前,此地土司之间纷争不断。且西南诸民大多‘刀耕火种’,遇有霜旱疾疫,百姓饥馑难活,土匪劫掠横行,民不聊生。史料记载,‘土蛮不耕作,专劫杀为生,边民世其萘毒’。”
“因着德懿夫人广纳中原文化,学习中原耕作技术,且朝廷开放和教授西南采矿冶炼,和中原互通有无,商贸来往,才有后来的富饶与丰硕。”
盛从周见棠梨听的认真,鸦羽低垂,微勾的眼尾,猫儿一样,投着懒洋洋的阴影,忍不住凑上去,吻住她的眼睫,她闻起来甜丝丝的,用唇蹭了蹭不过瘾,他又舔了舔。
棠梨表情一凝,索性轻阖双眼,闭目养神,任由他吃着。
他吃了一会,连喉咙都痒了,才哑着嗓子问,“阿梨,你在想什么?”
棠梨睁开眼,伸手触上那片湿泞之地,没有看到阖上的双眼,被他反复含着,眼睑湿红,潋滟而动人。
只是下巴微扬着,眸中漾着柔情,专注而认真道,“大人,我只是觉得可惜。德懿夫人这样审时度势,又仁民爱物的女子,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儿子?可惜了德懿夫人一番辛苦操持,尽付东流......”
盛从周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淡淡道,“西南边陲,溯稽往代,叛复无常。先帝在世时,威畅恩融,尚能使夷夏畏服,世守藩屏之责,如今,想要他们益励忠勤,永坚臣节,只会越来越难。”
“可是”,棠梨摁住了他的手,“我总觉得此番安昌王谋逆,蹊跷颇多。而且,这个大木村,一定藏着什么隐秘!大人方才说,这是德懿夫人出生的部落,又在她病逝后,整个寨子被大山掩埋。可阿朵说,她和阿娘就是从大木村逃出来的。若只是寨子名字重合也就罢了,还都是挨着大莽山,怎会如此巧合?”
棠梨从胸口掏出那个荷包,里面装着换花草,散发着馥郁的芬芳。
“大人,你看这个荷包”,她递给盛大人,“这是我从阿朵的阿娘身上,拿到的荷包。阿朵说喝了这种草熬得水,生的孩子就都是女儿,而且她们整个寨子都是女t子,阿朵甚至不知父亲是何物。可见,她们日常与世隔绝,倒是契合大人所说,被山体掩埋的传闻。所以,我怀疑阿朵生活的大木村,就是德懿夫人出生的地方,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对外封闭了。”
盛从周放在鼻尖嗅着,只闻到她温热的体香,她将自己手往里放时,那种细腻柔滑的触感,似乎黏在指尖,他望着她掏荷包时,没有掩好的衣襟,那毫无瑕疵的玲珑锁骨,眸光深了又深,沉了又沉,热了又热,有些后悔。
“大人,我佩戴着这个荷包,在叙永的路上遇到莫名的羞辱,昨夜还被素不相识的百户长刺杀,而阿朵分明说,他们寨子里没有男人,女人们是向神树祈祷,才会诞下孩子。”
“而且”,棠梨禁不住向上凑了凑,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我昨夜在阿朵的手臂上,看到了守宫砂。阿朵说,鬼师告诉她们,无论走到哪里,阴兵都会追踪到她们。”
她眸光闪了闪,提出自己的猜测,“昨夜行凶的歹人,如果只是寻常行刺,不至于闹那么大动静,可他偏偏扛着斧头,还说他是专门来接我的,说我亵渎神明,背叛天神。我怀疑,他是在行使某种清理叛徒,替天行道的仪式,以儆效尤!”
“他们并不认识我,却全凭换花草的香味,就认定我是叛徒,可见,他们虽然不生活在大木村,却将大木村的女人视为私属物,不允许她们在外行走,一旦离开大木村,则可群起而攻之,人人得而诛杀!与此同时,这群人能随时随地找到我,甚至在赤水卫所也有潜伏的人,可见,这个组织势力十分庞大,内部连接十分紧密.....”
她略一沉吟,肯定道,“这种仪式感杀人,且有组织有信仰的群体作案,很可能靠着某种教|义规训,对信徒进行操控和钳制。”
盛从周眉宇之间,是越来越深的锐色。
“昨夜刺杀你的百户长,我已经派人连夜审查,可是一无所获。赤水卫所指挥使司普赞宁,亲自拿了这个百户长的军户给我过目,他在赤水卫所整整五年,兢兢业业,未有劣迹。”
他捏着棠梨的手指,不由紧了紧,有些担忧道,“既是这个荷包,害得阿梨横遭劫难,那阿梨就不要再戴了。这些人潜伏极深,身份伪装极好,还下手阴狠,阿梨不该为不相干的事情,如此以身犯险?”
棠梨眼上蒙着一层盈盈水光,很乖顺的点了点头。
她确实带着这枚荷包,想让那群人主动来找她,却没想到这完全是一群,不怕死的极|端分子。
“大人,安昌王身边有鬼师,阿朵也提到他们的寨子里,前一段时间,从不在人前露面的鬼师,去她们寨子里作法,要求寨子里供奉十个生辰八字属土的女孩,用来补充神树的巨大消耗和亏空......”
棠梨眼中拂过一丝别样情绪,“大人,你说这鬼师,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大人可见过这个鬼师的面貌?若是大人肯画下来,我拿给阿朵看看,就能辨认一二了。”
盛从周想了想,有些踟蹰,“地牢中光线很暗,那个鬼师装扮奇怪,半边脸戴着鬼头面具,身上也穿着宽大的阴阳道袍,明明是女人的声音,却又莫名像个男人,说话也神神叨叨的。不过,阿梨若是要查这个案子,那我就试着画下来吧!只是,不一定很像。”
盛从周坐起身,就要去作画,棠梨却拉住了他。
“大人,此案不急,我便是要去查,也须得等这边的战事了结。天快亮了,大人连日劳累,再歇一会。”
盛从周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眼中愤恨一闪而过。
“昨夜安昌王筹备的鹰船,打算趁着夜色偷渡过河,我便是混入船上才过了河的。十余条鹰船一股脑乘风破浪,即便岸上一直放火箭,也叫他上岸了几条船。若不是黔地不谙于水上作战,没有成熟的舰队和水师,且针对他的围剿,一早就在布局,差点真让他得手了。”
盛从周念及此,眼中都是沉痛之色,双眼幽幽地看着棠梨。
“阿梨,如今围剿之势已成,安昌王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很有可能会选择一个方向突围。向前如今隔着赤水河,一时半会难以突破。若是向后撤退,黔州都指挥使司张耀方,占据了合江卫所,粱再松从湖湘调来的怀化兵士,占据了叙永卫所。他们有后方补给,可以长期对峙。而安昌王倒是可以盘踞在纳溪,纳溪的军中物资被烧毁,但他若是安营扎寨,城中四处搜刮筹措,短时间内也死不了......”
他喟然长叹道,这恐怕是一场拉锯战,安昌王必败,可究竟用时多久,难以预料。”
棠梨回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既然安昌王是必败的局势,大人何必担忧呢,左不过慢慢耗着罢了!”
盛从中却覆在她薄如蝉翼的锁骨上,脸上都是颓丧之气。
“可是,我没心思和他们慢慢耗,我急着回京和阿梨成亲。”
棠梨有些哑然失笑,心里又弥漫着涩意。
“大人,京城...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她抱着他,纵容他慢慢下滑。
他却猛然擡头,双目灼红。
“阿梨......反悔了?”
棠梨下意识闭上眼睛,她该怎么向盛大人解释,她阉了东宫太子,未来的储君呢?
做得时候,没想太多,抱着赴死的决心。
现在抱着盛大人,倒是生出了许多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