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候蜡烛26(2/2)
“阿梨,好歹毒的计谋!”他笑得宠溺。
前来报告案情的季风,见自家大人和魏执笔有说有笑,走过来的脚步有些迟疑。
倒是棠梨望见了他,轻唤一声,“季风,你可是问出什么消息了?”
季风恭谨道,“禀执笔,这些山民不抗拒后,确实打探到许多消息。”
牌楼后的回廊下,两侧皆是石凳。
季风一五一十道,“按照执笔的吩咐,在盘问郭县令鱼肉百姓之余,旁敲侧击询问案子的事情,这些山民不防有它,交待了许多事情。”
“这孙日出是弃儿,刚出生就被丢在山上,被四处游晃的孙二傻,给捡回了家里。听山民们的意思,这孙二傻原叫孙二玟,不但不傻,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秀才,在庄子上的私塾里教授幼童,很受村里人尊重。只是,后来屡中不第,妻子和儿女,都在山火中烧死了,他也就疯傻痴呆了。”
“不过,他极其喜欢孩子,遇到山里的孩童,还会教他们认字。偶有儿童不懂事,拿石子砸他,他也不恼不还手,还会站着讲出一番孔孟之道,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将孙日出捡回去后,他爱若珍宝,在村里满庄子偷东西,喂养孩子长大。因村民可怜他,也就不去计较这些。大多都愿意帮他一把。”
“虽然孙二傻自己都养不好,却将孙日出拉扯长大,还教他识文断字。村里许多青年目不识丁,孙日出是少有会写信断句之人。刘玉莲给喜蜡写金字时,还会去请教他如何运笔。”
棠梨想了想,这刘玉莲当日抛弃孩子,却是做了深思熟虑的t。
若是孩子送给其他人养,她日后连见孩子一面都难,唯有孩子是孙二傻带着,她还能时常照拂孩子,陪陪孩子,却不会引人怀疑。
“那这些山民可有说过,刘玉莲刚成亲时,是否经常外出走动?有人见过她当日情形吗?”
棠梨刚问完,季风就摇了摇头。
“刘玉莲的邻居说,她有将近大半年,都羞于见人。她爹刘勤怕她寻短见,甚至天天在家门口守着。偶有邻居想要去开导她,她也闭门不见。”
棠梨忖量着,若是她将近大半年没出来,就证明她和父亲刘勤,算计刘贵学时,她已经怀有身孕,甚至快要藏不下去了。这也可能是她不能留下孩子的缘故,时间上对不上。
而她被强占的消息传出来后,哪怕日后刘贵学后悔,再说什么‘诋毁’她的话,村里人也只会觉得他流氓无赖,说的话没有可行度。
等到她自闭大半年后,再露面时,村里人只会怜惜她,绝口不提此事,更不会怀疑她闭门在家的那些日子,实际上是怀有身孕。
“那钱雪莹呢?她可有什么异常?”
棠梨记得张开的父亲,确认了张开的骸骨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钱雪莹的目光几乎凝在那具毁坏的尸骨上。
她暗戳戳守丧,不掩饰自己的目光,棠梨不相信,张开活着时,她能忍住不来往。
“禀执笔,她们确实没有来往,不过生产龙涎蜡时,钱雪莹去过几次蜡坊,给父亲送熬煮的竹叶水。”
“竹叶水?”棠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听农人们说,她虽然极为娇惯,但是很有孝心,自夏日以来,就经常去林子里,采集淡竹叶新发的竹芯,用山泉水煮沸之后,每日送给父亲喝。据说,这竹叶水具有清热泻火、除烦止渴的功效。钱义总是在火膛附近,夏季常有热病,有人说......”
季风有些迟疑,目光也躲闪着。
棠梨越发好奇,“说什么?季风,我不拘着这些,你但说无妨......”
季风便一鼓作气,一股脑儿给说完。
“有人说,竹叶水也治疗尿阻塞,常年在火炉旁干活的男人,容易小便不畅,红肿涩痛,这也是他们生不出儿子的原因。”
棠梨以为,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呢,不过是长期高温环境工作,男人的精子质量容易变差,很难生孩子而已。
想到那日钱氏去找刘婶子,还特意说自己身子骨不行,再也不能有孩子......
棠梨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阿梨,可是有什么问题?”
盛从周听着她几不可闻的嗟叹,在她脸上精准捕捉到一丝不耐。
“没什么”,棠梨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男子的自尊,实在是脆弱。”
季风莫名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向下看,又赶紧挪开目光。
盛从周也觉此话古怪,见季风垂目下视,恍然意识到什么,心中也是一片怔忡。
棠梨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异常。
思索一会后,又确认般问了一句,“她是每日都去采集竹叶芯吗?每日什么时候去?”
季风略一思索后,谨慎回答道,“每日清尘收露的时候。”
他刚一说完,棠梨就神色一松。
“很好,一个清晨采蜡,一个清晨采竹叶,去查一查她们日常活动,会有交集的地点吧!”
季风领命,正要退下,又想起什么。
询问道,“大人,执笔,现下还有四具尸骨,可能是钱柏、吴宇、李兴旺、张佑等四人的,可是,这几人身量不相上下,山民们认了半天,也没有辨别清楚谁是谁.....”
棠梨本来午间,打算随着盛大人,回一趟眉山县衙,赶紧将基因画像,按照三人的年龄给推画出来。
可终是心生不忍,“我先去看看吧!”
此时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开一些,寻到骸骨的人家,将骨头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珍宝一般。
而这几户还未确定尸骨的人家,眼泪都要哭尽了,却是无法。
见棠梨走过来,蹲在地上,挨个抚摸着尸骨,他们眼中生出异样感,皆面面相觑着,棠梨只当看不见。
“这几人年龄都一样吗?”
“不一样,我儿子兴旺,才十七岁,钱柏已经三十三了,吴宇二十一,张佑二十六......”
兴旺的母亲,用袖口擦着揉红的眼睛,声音如同被烟熏过一样,显然哭了太久,嘶哑干裂,几乎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嗓子必然肿痛,可她回答时没有迟疑,不放过任何希望的急切感。
棠梨也不扭捏,直接伸手去掏耻骨联合,十七岁以前,联合面隆嵴长短交替,有隆嵴高锐的情况。而十七岁以后,联合面都会趋于水平。
棠梨将四具骸骨都摸完后,指了指其中一具道,“这是李兴旺的。”
那女人不敢置信的望着棠梨,棠梨手上动作没有停。
“他们中谁的眼睛最大最圆?”她纤白手指抚过头颅,很明显感觉到其中一副头颅的眼睛,眼眶骨格外粗宽一些。
“我家张佑”,一个老妇回答道,“我家佑儿,从小眼睛就长得像铜铃,炯炯有神.....”
棠梨摸着其中一具骸骨,又确定了一下,“他日常工作是不是经常用手,尤其是用到拇指和食指?还有,他两指之间可曾有过韧带拉伤或错位?”
那老妇听了前半句连连点头,听了后半句又有些茫然。
“他日常要采蜡,经常捏着采蜡刀,倒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受过伤?这孩子皮实,又报喜不报忧,我都是发生这事后,才知道.....”
她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那就是这具”,棠梨确定道,“这具腕骨,手舟骨和月骨之间,缝隙比其他人更大,应当是工作磨损之相。”
棠梨将两具骸骨分出去后,就只剩三十三岁的钱柏,和二十一岁的吴宇了,她从耻骨联合辨别出年龄后,发现年轻的吴宇,反而脊柱骨有些弯曲,便多问了一句,“吴宇的日常工作,是不是需要经常弯腰?”
吴宇的老父老母,迟钝片刻,反应过来道,“我儿子是在山上种植白蜡树苗的,日常还要捉害虫,确实常年弯腰。”
棠梨将吴宇的骸骨,指给他父亲道,“他经常弯腰曲背,脊背有些变形。”
自此,剩下的那具,就是钱柏了。
她手法娴熟,判断迅速,有理有据,这些山民还没有从混乱中理清思绪,就见少女翩跹走远了,身后跟着一名身量颀长的男子,二人分明一身布衣,却看起来和周围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