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候蜡烛26(1/2)
五候蜡烛26
“大人,如今已经找到了,孙亚和刘勤的作案动机。这意味着接下来,我们需要拿出孙日出为二人所出的证据,同时从作案手法入手,找到二人所用番木鼈的出处,人证物证皆在,才能让他们诚心认罪!”
棠梨的话,让盛从周手中动作,倏尔停了下来,目光中皆是沉思之色。
“查明番木鼈的来源并不难,先帝在位时,因常年征战,患有骨痛和热毒之症,爪哇国每年都会进贡药材‘番木鼈子’,太医院以此药材为引子,联合十多样温补中药,熬制成膏状物,或内服或外敷,缓解先帝病痛。后来,先帝命西南多种植番木鼈树,民间患有此类病症的人,也可以从医工处拿到此药。”
盛从周之所以熟悉此事,还是因为他的父亲盛国公,曾和先帝出生入死,在大雪天行军作战,腿骨多有胀热湿痛的毛病,先帝常有赐药之举。
“只是,因着番木鼈子不仅可以作药材使用,也是宫廷御用剧毒‘牵机药’的制作材料,所以,朝廷对其使用多有管控,凡是经手医工开出的方子,都有档案记录在册!粱再松这几日,正在查番木鼈和曼陀罗的出处。至于夹竹桃汁液,此毒太过寻常,凶手可以获得的途径太多,反倒没必要浪费精力,细细去查了。”
“牵机药?”棠梨喃喃自语道,“这个毒药,据说服用以后,肠胃剧痛,全身抽搐不已,手足蜷缩如弯弓,状似牵机,所以,才会被称为‘牵机药’?”
盛从周点了点头,眸中神色复杂。
“此毒死相十分难看,多是圣上赐死逆贼反臣,十恶不赦之徒时,才会使用的毒药。”
他迟疑片刻后,又补充道,“先太子朱奉议,也是死于此毒。”
棠梨满脸惊诧,“不是说先太子,是病死的吗?”
盛从周简略道,“先太子患有咳疾,日常服用的药物里含有少量番木鼈,许是积少成多,最终死于药物过量,也算是病死的吧!”
他谈及此事,兴味淡淡,毕竟康王叛乱,先太子病故时,他尚且年幼,内里不堪和龌龊,他并不知晓明细。
棠梨却忽而记起,番木鼈又唤做马钱子,在阿加莎的小说《斯泰尔斯庄园奇案》中,受害者就是长期服用硫酸□□作为补剂,被凶手逮住空子害死的。
凶手在受害者的药瓶中,滴入少许溴化物,让□□沉淀在瓶底。受害者并不知情,每天按照医生的嘱咐,定量服用被稀释过的补剂。结果,前面服用的药丸,都不含有□□,直到最后一天吃的那一粒,一次性含有量超标,导致中毒而死。
一般医用开得微弱剂量,人体是可以消化掉的,不存在积少成多,最后暴露毒性的情况。除非药物,被别人动过手脚。
这先太子也死得奇怪,不知其中可有玄秘。
不过,这等陈年旧事,和此案毫无关联,棠梨也就没有深究。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望着盛大人道,“大人,如今查找毒药来源的事情,就交由大人处理。至于拿出证据,证明孙日出,确实是孙亚和刘玉莲的孩子,就交给我来办吧!”
证明亲子关系这种事情,对于画骨师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单凭孙亚和刘玉莲的长相,就能基因画骨,推测出孙日出的长相。一旦长相相合,就能确定这三人的关系。
若非棠梨想要策反刘玉莲,实在不必如此复杂,可她还有别的安排,只能再三交代,“大人,我最晚下午就能拿出证据,大人可安排今晚,秘密审讯刘玉莲。只是,我们须得按计划行事,t切不可行差踏错,打草惊蛇!”
她长长的睫毛上,滚动着几粒细密的汗珠,待那鸦羽微微擡起,眼神中的担忧,便分毫毕现。
“大人,刘玉莲在刘贵学处,找到许多还未用完的曼陀罗毒物,证明幕后之人,本来就是打算操控他长久下毒的。若非龙涎蜡中含有其他毒物,一夜之间暴露出来,那圣上长久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刘玉莲拿到这些毒了,而幕后之人并不知晓此事。大人想想,假如幕后之人,真的是东宫太子,我们该如何应对?又该如何布局,才能让太子上钩?”
棠梨脸上,布满不安的神色,盛从周见此,掏出帕子轻轻擦拭掉,她额头细小汗粒,温声道,“阿梨想要以刘贵学为诱饵,诱引太子现身?”
棠梨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此举涉及未来储君,我只担心,万一失败,会危及大人前程。而且,纵然查出是太子下毒,圣上宠溺太子,若是一味姑息,将来太子登基,大人如何自全?”
盛从周见她心中所忧,竟然只是自己今日前程,来日自全,而非她眼下安危,心中黏糊糊的沉闷乌云,化成柔腻的春水,碧波染绿,莺语乱飞,碎红千片......
一霎间,眼中蓄满柔情,眸中点波绿皱,泛起一阵涟漪。
声音也似春塘烟淡淡,温柔的能挤出桃花水。
“阿梨,若是你想查,那便去查,不必想将来之事...”
“大人,我想查”,棠梨言辞恳切,“我想彻查太子,也有自己的私心。”
“大人当日猜测,我家中大火的幕后之人,并非是李家之人,因李延青只是负责善后事宜,李时也对我的身份好奇,多番试探.....我想了很久,能让纪镇抚铤而走险,让李家为其卖命的人,也就只有东宫这一位了。”
“那就查。”
盛从周握着棠梨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虎口处。
棠梨听任着他的抚摸,心中思虑芜杂。
她过去怀疑过太子,却不敢相信。因为诚如盛大人所言,太子从未来过平阴县,他们一家也从未去过京城,堂堂东宫太子,对小小农户痛下杀手,几乎天方夜谭,万无可能。
可如今再看太子行径,就觉得这东宫太子,或许有什么阴私,被原身哥哥魏棠樾知晓了,才会杀人灭口,步步紧逼......
“大人,太子得圣上宠爱,又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储君。正因如此,太医院当日怎么也不会想到,太子会行伤害圣上之事。若是,我们真的想要扳倒太子,须得查出太子各种古怪行动,荒唐行径,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棠梨双目灼灼,心中激烈跳动着鼓点,却喉咙干涩发紧,如同一条无形的绳索,扼在她的脖子上,她引颈上前,要试探是这绳索坚硬,还是她的脖子更硬。
她不由大胆猜测道:“能让一个未来储君,冒着弑杀君父的风险,也要火急火燎坐上皇位,我猜测,他必然是闯下了弥天大祸,若不能快速登上大位已自保,恐怕不能见容于圣上,也不能见容于天下。”
盛从周敛容沉思,忽而就想到,李皇后当日所言,‘恐怕太子殿下,未必能登上大位’,不免狐疑,莫非李皇后,握有太子的什么把柄?否则如何解释太子明明是储君,却不惜触怒圣颜,也不断插手军中事务,甚至铤而走险,不惜谋害圣上?
“你的推断或许成立。”盛从周将李皇后之言,告诉了棠梨。
棠梨望着泼黛的群山,挼蓝的湖水,以及牌楼门外,纷纷向着锦衣卫告状的山民,若有所思道,“大人,你觉得此次案子,李皇后是否参与?”
“我怀疑京城散布童谣,是李皇后的手笔。至于其他的,倒不太可能。一则,李皇后多年被李家钳制,并非手眼通天;二则,这么多年,李家一直想要将她拉下皇后之位,她能高坐后位这么久,除了朝中清流和李家势力在博弈,还有就是,李皇后做人做事,确实心机颇重,不留任何把柄。”
棠梨听闻盛大人此言,只觉李皇后实在是城府极深。
为人被褐怀玉,不露锋铓,却也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于关键机锋处拨弄人心,坐收渔利。便是熟稔孙子兵法的将军,都没有她沉得住气。此等周密布局,决胜千里,当真令人钦佩!
“大人,若是我们已经要动太子了,只能和李皇后联手了!”
盛从周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已经同意合作了,只是之前还有犹疑,现在却是没有回头路了。
“大人,李皇后可曾向大人,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让大人觉得为难?”
“并未。我们当下,目标是一致的,先扳倒李家,拉东宫下马。”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来,棠梨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他们可真是目标远大。
“大人,若是我们以刘贵学诱引太子,须得考虑周全。若不能一击即中,必然后患无穷!”
棠梨望着盛大人的目光,有些充满歉疚,她想要报仇雪恨是真,但不想拖累盛大人,也是真心的。
盛从周望着棠梨不安的样子,淡然道,“阿梨,人生没有万全之策,唯有行必须要行之事!阿梨既然决定做了,就放开手脚行事。他毕竟只是储君,而且还是一位可能包藏祸心的储君,一位私德有亏,不堪大任的储君。”
他拈起掉落在棠梨发髻上的一枚落叶,云淡风轻道,“实在不行,我和阿梨两个,做一对悖逆朝纲的乱臣贼子,流浪天涯的亡命之徒,也并非不行!”
夏日浓烈,浮云淡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斑驳地撒在盛大人的眉宇间,如同铺了一层细碎金光,佛子一样让人心安,又让人心生亵渎。
棠梨仰望着他的眸光,支离的明与暗之间,也布满剔透明亮的光。
她正沉浸在感动中,就听大人幽幽道,“阿梨,我现在想想,和你做一对露水鸳鸯,也并非不行!若是我们此行失败,那就做一对亡命鸳鸯!”
“可好?”
他轻撩着眼皮,墨黑的眼眸中,居然带着一丝认真。
棠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盛从周轻笑一声,换上严肃的口吻,“那阿梨,你可有什么万全之计,能引蛇出洞?”
“我有一计,却并非万全”,棠梨一脸郑重,“我猜测那曼陀罗的毒,若是果真出自黔地,造价高昂,必然有办法查出具体的出处。而且,若是借助刘贵学放出风声,诱引太子的人,前来盗取剩下的毒物,我们或许可以在那些毒上,做些手脚!”
棠梨附在盛大人的耳朵边,悄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盛从周听完,只觉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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