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5、印鉴(二更合一)(2/2)
但疏雨也迷惑,为何这看起来如此像印鉴最底下应当是最为印鉴内容的地方却是光滑平坦,宛如从未雕琢过。
就当他们二人脑袋碰脑袋的盯着这个小小的玉印几乎都要看对眼儿了都没看出来的时候,公孙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骤然起身。
碰的一声,疏雨捂着脑门眼泪汪汪的看着仿佛无知无觉的公孙珀,他顾不得疏雨更顾不得自己脑袋上的痛意,伸手将案几上的茶杯一斜,茶水倾泻蜿蜒在案几上,他伸手将玉印在茶水中一蘸,又将放在案几上的书随手翻了一页就将玉印郑重的往上一印——
疏雨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也放下捂着脑门的手,蹲下身伸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这光洁平滑的玉印却在书页上留下了一个繁复清晰的印记。
缠枝柳叶纹繁复庄重,紧密得拥护着中间的‘柳字’。
疏雨与公孙珀对视一眼,却看见了他脸上的若有所思,“你见过这个纹路?”
柳,还是柳美人留给他的,疏雨的记忆倏忽回到在清凉山上和阮烟的对话,她曾和疏雨说起过一个柳家,曾无比的辉煌权势滔天,但一朝获罪,却落得个男丁抄斩女眷流放,年幼的女儿充入掖庭这样悲惨结局的柳家。
会是这个柳吗?
理智上告诉疏雨,这样的一个接一个巧合碰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但疏雨却不忍心将这些都联想在一起,结果呼之欲出,但疏雨却不想将这样悲惨的身世和肉眼可见步步煎熬的未来放在她的子垣身上。
她真的不忍心。
看着疏雨眼中的深深的怜惜,公孙珀却脸色苍白的笑着,他随手将手中的印鉴放在湿漉漉的案几,微凉的手掌抚上疏雨的额头,轻柔问她,
“痛吗?”
眼睫一颤,珍珠似剔透的眼泪滚下,疏雨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公孙珀手掌借住她的眼泪,只觉得这泪滚,烫得他手心发痛,痛得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都缺了一块。
她会这样难过,看来也是知道了柳家的事,也知道了他和柳家的关系了。
他深深的望着她,像是这世上只剩下她,除了她之外的都是虚妄。
这世上处处是寒冰,无处不是炼狱,只有她从才是他唯一的光,也只有她,才会看着他的不幸,就心疼得直掉眼泪。
他咽下了本欲开口告诉她的一句话,宽慰似的轻抚她哭得一抽抽的脊背,无奈却温柔,“这是我的身世,都已早早过去,你替我哭什么……”
疏雨哭得停不下来,揪着他的袖子哭得抽抽,“你也知道我是替你哭的!”粉拳色厉内荏的捶了他一记,“你这要怎么办,你以后要怎么办……呜呜呜……”
疏雨越哭越伤心,公孙珀半是头痛半是甜蜜的将她拉起来,半圈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好了好了,你当我这么惨,其实我过得好得很。”
又提起曾谙的事情转移话题,“你不是想要送曾谙出嫁吗,那段时日我无法随你去,但这一路危险不知,我实在不放心……”
他将疏雨拉到身前,低着头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哭闹的小孩子,“我府上有个柳先生,你带着他一起去,你阿娘留给你的红缨卫只带一队去就够了。”
疏雨泪眼婆娑,哭得打嗝,“什么柳先生,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柳吧。”
“对呀对呀,就是你想的那个柳,你看,我的外家也没死绝,还是有漏网之鱼甚至还溜到了我的身边,你看,也没有那么惨吧……”
公孙珀温柔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什么!”面前青巾裹发的青年脸孔抽搐,惊恐的看着自家主君,“公孙子垣,真要按照辈分算,你也算是你的表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公孙珀神色淡定的抿了一口茶水,看着往日儒雅温润的郎君此时大抓狂的悲愤大喊,“你居然把我的存在告诉了别人,别说这是你的小青梅!就是小玫瑰也不行啊!”
“一旦被发现,我这个姓柳的是马上被拖到朱雀大街上斩首示众!”青年颓败的低下脑袋。
公孙珀不为所动的稳坐高台,“她不会告诉别人的。”
一边的长须粗袍老人笑着撚着胡子出来打圆场,先是对着那一脸灰白的年轻人,“存安你也放心,主君与你可是血亲怎么会害你,自然是有把握才会说,主君你还能信不过吗!”
又笑呵呵的一碗水端平说了公孙珀一句,“主君心中有数,我等自然是放心。”
当然,这话说了等同与没说,柳存安郁郁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刚拿起一杯热茶准备用香茗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下一秒就听见了上首的公孙珀道,
“过半个月,疏雨要去送曾谙,我去不了存安你替我去一趟。”
柳存安气得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去就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公孙珀,咽了口口水,“主君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就去谄媚讨好她,恳求郡主殿下千万不要把我的身世说出去吗……”
公孙珀似笑非笑,“怎么会呢,当然是因为存安的本事最好,交给你我最放心。”
反正无论柳存安想的如何,公孙珀的意思又是如何,反正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半个月后便是柳存安带着一队府兵送疏雨出城,一路护送。
说完这个,公孙珀的脸色一整,视线肃穆的在下巡视了一圈,将怀中的印鉴取出,又示意阿氐将手中的一张张印上印痕的宣纸递到幕僚们面前的案几,正色道,“这便是那个印。”
他简单的说了他的猜测,又沉吟片刻,才说出自己今日见到这个印章的印记后自己的熟悉感由来,“我曾经见过这个印,在我还年幼的时候。”
他公孙珀早慧,一岁多点就开始识字,三岁已是将厚厚的四书五经都通读一遍,背诗念书几乎是过目不忘,也正是这份早慧让他还记得。
“在内侍省,陈宦令陈长留的书房里。”他的眼中透出一丝冷光。
底下人几乎是目瞪口呆,罪臣柳相的私印曾出现在陈宦令书房的某一封书信上,这是什么样的概念,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一时之间竟鸦雀无声。
陈长留的大名,他们这群政客如雷贯耳。
陈长留与早年间便随侍圣人身侧的内侍,不,可称得上一声内相的姜河不同,他是先帝时就进了宫做了默默无闻的小内侍,自从圣人登位宫中清扫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内侍才有了替圣人办事的机会。
本是默默无闻,他也并不是挑尖拔高的性子,刚开始也并不突出,他最为人忌惮的,就是稳。
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始终守着自己手中的活计,一丝不茍的完成圣人吩咐的事,绝对不越过半分,逐渐靠着这份稳,成了圣人手中掌管内宫最精准的一把尺,十余年,从未行差踏错,从未做过多余的一点儿。
但就是这样的人,有人告诉你,他竟然在罪臣柳家一家已经伏诛后还留着印有柳家家主私印的书信?
柳存安此时也无心计较之前的那件事了,咽了口口水与身侧同坐的一位幕僚对视一眼,心脏砰砰,是惶恐害怕,也是兴奋……
如果告诉他们的人不是主君的话,恐怕没有一个人敢信。
所有人都在想:
陈长留,会不会就是他们翻身关键?
越想越是心跳如擂鼓,他们都明白陈长留的重量。柳存安此刻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向主君请缨早些让那个曾家的丫头嫁出去,他早去就能早回来,还能赶上这件大事。
公孙珀手撑着头,难以自抑的回想起那日清凉上疏雨走后,乃至于所有人都被赶出殿外之后。
整个殿内只剩下了他们这对熟悉又陌生的父子,他们本该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但除去了冠冕堂皇的正事,他们居然无话可说。
高坐龙位的男人神情疲惫的俯视着殿中汗涔涔的苍白少年,他的面容不似他的坚毅硬朗,反而更像是他早死的娘亲,标志得甚至能说漂亮,也不怪京都这般多闺秀娘子争着抢着求父亲来他这边旁敲侧击。
圣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儿子道,“你这次做的很好。”
即便是在所有人眼中清明刻薄的忠臣也被收买,即便没有一个人与他站在同一战线,即便是明知道这样的选择会给自己带来多少的麻烦,但他顶住了压力。
他又问道,“小六你为什么敢笃定朕会相信你是对的而不是吴藻他们呢,又或者说你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却偏偏要淌这一趟浑水?你的依仗又是什么?”
圣人饶有趣味的看着殿中站着的公孙珀,这个问题不好答,手掌至高权柄的男人甚至猜起了其余几个孩子的反应。
若是大儿子此时站在殿中,估计只会两股颤颤的跪在自己的脚边高喊儿臣不知啊,儿臣只是为了父皇!
嗯……若是三儿子,他是最不怕父亲的那一个,估计会嬉皮笑脸的混着就过去了,四儿子呢,那个糊涂粗人,恐怕梗着脑袋也不会怀疑自己觉着的是错的。
那这个并不熟悉的六儿子呢,圣人有些期待他会是什么反应?
公孙珀面色苍白,额上全是汗珠,但语气却很平稳,说出来的话却很有条理,“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父皇励精图治怎会看不出渭南的状况,儿只是如实,”他不卑不亢的解释了自己如实说的原因。
至于依仗,他说,“这天下是公孙氏的天下,儿是父皇的儿子,前朝贤王在面对周荀时曾说过,‘吾姓公孙,怎甘心只做这些家臣的傀儡!’……”他跪下,坚定道,“儿自然也是!”
这一番话太妙!圣人忍不住浮现骄傲之色来,但只是片刻,骤然就冷了下来
太聪明了,聪明得甚至可怖,就像是……柳家的那群人……
圣人顿时意兴阑珊,好不容易燃起来的一丝父爱也无影无踪。
圣人的心中一股一股的恶寒涌上心头,再看这个孩子顿时稀薄得微不足道的一点父爱只剩下对柳家深深的厌恶,以至于让他不想看公孙珀一眼。
那个男人问他的最后一句话隔着一段长长的沉默,声音遥远得不像是隔着几道帷幕更像是隔着山海茫茫。
他问,“你会甘心吗,你会甘心只当贤王吗?”
殿中站着的苍白少年
“我怎么甘心呢……”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掩在手掌阴影中的双眼却明亮得藏着野心勃勃。
他不甘心。
作者有话说:
珀崽:趁着擦眼泪捏到老婆脸了耶
迢迢:公孙珀你好惨呜呜呜
本人:今天是宇宙无敌大肥章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