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2/2)
越说越过分了,女帝想着朝政和父亲说的话,只觉得更烦了。可望见少年那泛红的眼圈,倔强下咬得发白的唇,到底是松了口风,叹道,
“朕的荀生啊。”
简单五个字,裘荀生忍了许久的泪便落了下来。
他蓦的扑向陛下,紧紧抱着她的腰,明明自己要高上许多,偏偏像是依附于苍天大树的莬丝花般,抖着声音。
“差点以为您不想要荀生了!”
泪水染湿了凤袍,周围的宫侍们低垂头颅,存在感极其微薄。女帝安抚地拍了拍他。
裘荀生哭够了,又擡头,小心翼翼道:“陛下,荀生会很乖的,荀生不会再和您撒谎了,不会拈、拈酸吃醋.....”
说到这里,少年又想哭了。瞧着陛下宠幸旁人,他心底怎能不酸?
少年一贯大胆,往日里飞扬的眉眼低敛,直白艳丽的眉眼像被水洗过一般,有几分苍白柔弱,倒真让女帝生出几分怜惜。
随意用凤袍拭去少年眼下的泪,低低道:“此番进贡的东珠,我特意为你留了一颗最圆最亮的。”
“与你赠我的木雕里,那颗明珠一样漂亮。”
裘荀生彻底愣住,心底最后一丝不甘也没了。原以为陛下忘了他,才将那最大的东珠给了余昀,没想到、没想到......
像被人敲了一棍子似的,裘荀生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有多无理取闹,陛下又该多为难。
她心底分明有他,他何苦空耗情分,将她越推越远?!
一时心底不知是悔还是叹,唯独抱着陛下的手格外得紧,如何也不松开。
*
在后宫众人的观望下,雾美人与臻公子的纷争便告一段落。难免有人背后嚼舌:“这臻公子,倒也真是聪明。”
聪明什么呢?“晓得自己的身份,该避的不就避着了么?”
裘荀生的出身到底是根刺,他得了宠、飞上枝头,这刺便就更扎人了。
辛言忱得知裘荀生恢复了容貌,也很是吃了一惊,几番询问后见他支支吾吾,便也明白这方子不大妥当。
“你也是这般年岁了,我不与你多说,省的遭了你的厌,只是荀生,你得定住自己的心才是。”
裘荀生自是应下:“辛哥哥,我省的。”
左右不过三年罢了,他想,待容色养得足够好了便停药,再养三年身子照样能为陛下诞下孩子。
况且裘荀生想得开,皇家子嗣艰难,旁人没服下汤药同样无法有孕。他喝下这滋养容色的汤药,总归陛下能更爱他,只要陛下喜欢他,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他转而谈及另一件事:“辛哥哥,你可知晓幽州?”
辛言忱微怔:“幽州怎么了?”
“幽州如何富庶或穷苦我不知晓,只是这幽州,当初选出秀男进京时,半道被山匪掳走了,那些秀男真真是倒霉极了。”
辛言忱当然记得。
初时,听见此事后除了怜悯外,他还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愤懑。被山匪掳走,是秀男的污点,继而他们整个人也会变成污点,碍着幽州刺史以及自己家族的眼。
即便不是秀男,身为一个普通男子,被山匪掳走后失了贞洁,也只剩下以死谢罪一条路,如此方才称之为一句贤德,为自己家族争光,为未嫁弟弟们的婚事增光。
男子们到底失没失贞,无人在意。只要在匪窝呆过,便是脏了。
想到此事,辛言忱仍觉不适,他端茶润了润喉,附和道:“的确如此。”
“听说为了保全家族名声,秀男们都会被逼着自戕,”裘荀生没注意他的情绪,拍了拍腿,有几分骄傲,“可这次不一样,辛哥哥。”
“听说山匪掳走17个秀男,除了当场自尽、性子太烈的6个外,余下11位全被救了下来,还好好活着呢。”
“陛下前些日子还特意替其中一位赐了婚,如此一来,朝臣们知晓陛下并无芥蒂,余下的秀男们也能继续婚配了,不必遭受旁人非议。”
裘荀生显然也是听旁人说的,他虽学识浅薄,却也明白此举对幽州秀男有多重要。
“人人皆称赞陛下圣明,我瞧着也是如此。辛哥哥,咱们运道怎么就这么好呢?”
他兀自美着,未曾察觉辛言忱的情绪。
端茶的手轻晃,有几颗溅在他咬破的指腹上,分明那小小的伤口早已愈合,却又发麻发痒。
像是侍寝那晚吻过陛下指腹,可又不大一样,头皮发麻,心底却又有些酸涩,像是有温泉流过一般,熨帖炙热。
她怎么....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女子,是他的妻主。
辛言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那颗藏得很深、自诩无波无澜的心,也忍不住跳动起来。
*
雾美人兴许不愿被“装乖”的臻公子比下去,又或是得了福太贵君的教诲,总归是收敛了几分。
一旬10日,陛下有一半的时间歇在他这朝露宫——余昀自诩是陛下欢喜他,可其余侍君哪个不知道,因着那福气之名、以及余家多女的体质,全后宫都盯着他这肚子呢。
否则陛下那等最是清心寡欲的人,何至于夜夜在朝露宫叫那么多次水?
许是为了不显得厚此薄彼,一旬里余下的五日,陛下会挑着翻绿头牌,林侧君、原美人、思美人,还有才被封为贵人的云绡.....到了四月下旬的时候,便连辛言忱都得了几次传召。
虽每次都是他乘轿前往乾清宫,可到底是不一样的,女帝眼底显然也有了这清雅的辛家公子。
知晓他喜好游记,女帝还特意命内务总管送了几回游记。那总管姿态极低,不知不觉,似乎这小小的延珍宫也成了该讨好的地方。
辛言忱没失了分寸,他深知,陛下先是君,其次才是他的妻主,次次足够谨小慎微,加之一颗玲珑心,女帝有次竟无意中道了一句。
“言忱,与你相处,朕颇自在。”
他的心一跳,可说什么自在,无非是他知晓陛下这月在后宫歇得次数多、累了,便刻意敛住欲.念,做那事时全然为陛下考虑罢了。
女帝似是随口一提,可没多久,在雾美人又一次传出生病、臻公子也因一碟子被夺走的糕点生气、后宫众人猜测此番女帝会偏向谁时,她竟来了延珍宫。
“陛下,您的身子最要紧。”辛言忱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解语花。
他之后又从太医院拿了几次医术,兴许是天赋,竟学得极快,连御医都夸他有天分。此番,辛言忱便按着自己学来的手法,为陛下按肩、按腰。
大抵是作为枕边人,女帝对他的气息并不排斥,竟觉得他按得比御医更好。
辛公子不大好听,该给他想个字了,她想。
殿内一时格外安静。
眼瞧着陛下在榻上安眠,又过了许久,辛言忱方才停下,他起身开门,吩咐道:“秋鱼,你在陛下旁边伺候着,我等下回来。”
陛下来得匆忙,辛言忱起初不察,现在便觉得衣摆的药香格外碍事了,便想去更衣。
秋鱼恭敬道:“是。”
待主子的身影消失,他擡起头,竟觉得嘴有些干,心跳也开始加速。扫了眼四周,分明还是熟悉的风景,竟觉得美极了。
他特意多看了几眼那棵老梨树,当初许下的愿,也不知天神是否听见?
越往屋里走,心跳便愈发剧烈,好似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似的。
走过桌子,望着那空余半杯的茶盏,秋鱼忍不住惋惜:为何陛下喝的不是酒呢......
若是酒,便能醉了,若是醉了,他便能如愿了。
只是种种繁思,在望见美人榻上那抹身影后,便纷纷消失。
梨香自屋外蔓延,秋鱼呆呆地望着主子的妻主,心底熏然,脑子也不灵光了。
.....
当初在梨树下许的愿,竟叫天神亲自下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