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1/2)
第64章
“这是阴谋,是江叔珩设局,专门对付本国公的。”
大理寺的刑狱里,被单独拘禁在一个干净囚牢里的赵铭,不复往日嚣张,脸色狼狈地对来探监的骆荣以及赵世子道。
从端午那一日被押回大理寺起,他身上卫国公头衔带来的荣耀便没有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崔景明当众叫破他与崔涛勾结污蔑江执那一刻起,他赵铭的名声,在京中便开始臭名昭著了。
“该死,本国公竟然大意了。”
还处心积虑想着今日能杀了江叔珩的女儿,要让江叔珩痛哭流涕后悔不叠呢,结果到头来落入困境的人,竟然是自己。
端午当日,知晓那位小神医虽然清醒过来,却还动弹不得,他心情格外的好,坐在圣上旁边观看龙舟竞渡时,还特意友好地跟江叔珩颔首微笑。
因为他已经安排了江府的暗棋,务必趁人之危,在江叔珩不在江府的这一日,送小神医归西。
所以等江叔珩忙完随驾事宜,回到江府时,面对他的,将会是闺女的死讯,想象当时江叔珩的心情,到龙舟竞渡结束时,他都在美美地揣测江叔珩听闻闺女去世后的表情。
便是后来,圣上问起京中酒肆之事,提到状元楼,他亦没有在意。
在他陪同家眷游湖时,得眼线禀告,江叔珩随同圣上微服私访,去了状元楼,他亦不曾多加思虑。
江叔珩若是跟圣上去了合寿坊,那亦没什么。
合寿坊是他控制的地盘,轻易不会让圣上出事,但他偏偏没料到,出过一次暴动的坊务司,竟然还会第二次出事,不仅如此,还无中生有,逃狱出来的人犯里头,竟然还有个崔景明。
“崔景明早在上一次坊务司监狱的人犯暴动时,就被人救了出去,怎么可能会这一次坊务司又被人劫狱时,才逃出来呢?”
之前他的人,加上巡城司的人,在京城里如何搜捕,都没有找到人,却偏偏就在圣上微服私访的时候重新冒头的,这不是蓄意的是什么?
巧合?万万不可能。
“不仅如此,骆荣你还记得吧,按理说,老家伙离开了监牢,也活不长久的,因为他身上有我们定期给他喂的毒,一个月内,若是没有服用解药,老家伙就会没命,结果呢?”
崔景明还好好活着,甚至神志清楚到知晓在圣上面前告御状。
“那毒,天下本该无人可解,而据我们所知,最近成功救回服用过这等毒的人的大夫,只有一人。”
小神医。
江叔珩的女儿。
他们故意派人去永春堂医闹那一次,以为能让病妇当众死亡,坏掉小神医口碑的。
但小神医却偏偏将服过毒的病妇救回来了。
她能救那位病妇,便能救命悬一线的崔景明。
如此推测,怕是第一次在监牢里大闹坊务司的人,也跟江叔珩有关吗?
“不对,国公爷,那时候,小神医尚未跟江大人认亲。”
“那就是江叔珩不知道从何处知晓了崔景明关押在坊务司的事,派人救了他出来,而后送到小神医处让她救回来的,之后再在端午这日,设下这般狠毒的局,趁我赵铭掉以轻心,将圣上故意引到合寿坊,安排崔景明现身,而后……”
赵铭咬牙切齿,“而后,待我卫国公闻讯而至,那便一切尽入彀中,局势便由不得我等操控了。”
他堂堂国公爷,就这么被江叔珩打了个措手不及,才落到如斯地步。
“杀了江叔珩,你们定要杀了江叔珩替我解恨。”
“父亲,江叔珩要杀,但不急于一时。”
“没错,国公爷,事到如今,杀江叔珩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让国公爷在此案中,全身以退。”骆荣点头。
想到当日韩甚看自己的眼神,赵铭心一沉。
当年他没有杀崔景明,偷偷背着当时的魏王将他藏起来时,自然是存着以防万一的心思的。
便是魏王登基为当今圣上后,他亦没有想过要杀掉崔景明。
因为朝堂局势诡异多变,就看看江家跟崔家两大族的命运,便可见一斑。
明明同是世家大族,但顷刻之间,就阖府没顶了。
那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生杀予夺,他们赵家在他是魏王之时,权算有抗衡之势,但以一族之力捧他上了龙椅,万一将来哪一日,他翻脸不认怎么办?
卫国公府的阖族倾力,为其马首是瞻,做下这般多事,总不能一点儿防范之心也没有吧?
手里握一个两个权柄,有何不可?
只是不到万劫不复之地,他并没有打算道破崔景明这事。
这只是一个意外。
江叔珩处心积虑制造的意外,却完全打破了赵家跟韩甚之间的信任。
事到如今,赵铭已经不敢去想韩甚心中对自己作何想了,首先,得保住性命,有命活着,那之后才有机会慢慢修复韩甚对自己的信任。
“秦川这边我倒是不怕,他好歹会给我几分薄面,便是刑部那边,他们查到何种地步?”
铁面尚书杨承枢,历来公正不阿,办案不偏不倚,他做卫国公多年想跟杨承枢卖好,都没能成功。
“国公爷,不急。”骆荣宽慰,“便是杨尚书他们再怎么查,这事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六年前我们帮着着江大人替他江家翻案,也已经清理过一波牵涉进来的人手,时过境迁,能留下给他们的人证物证,并不多。”
原本赵铭找上崔涛,便是以崔涛一家做人质逼迫崔涛拿着假信件去告发江老翰林的,六年前崔涛在狱中一死,他们在这几年里没有动手,崔涛一家亦被崔氏跟江叔珩逼迫得人破家亡,如今崔涛家里已无一人幸存,故而想从崔涛这条线追查,并不能查找到什么。
“至于那位崔詹事,我已经从替他看病的太医处打听到了,他的情况并不甚好,身子骨相当虚弱,并且神志清醒的时候,与神志迷糊的时候一样多,若当真开堂审问,还得挑崔景明意识清明的时候,这也是一个纰漏,因为崔景明既然有痴呆的趋向,那如何保证,他维持神志清醒的时候,说的就是事实呢?所以,崔景明本身作为证人,便不甚可靠,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优势。”
“啧!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为了让崔景明能有清醒言语的能力,而喂毒太少的。”赵铭冷嗤,而后又想起什么,“坊务司那边,处理妥当了么?”
那名义上是袁丰的宅子,其实是赵铭的,被那群来历不明的刺客——不对,是江叔珩雇来装神弄鬼的刺客又闹了一次监牢暴动,听闻放火烧得比第一次更甚。
如今听闻是,被刑部的人管控起来了?
“放心,国公爷,上一次坊务司人犯暴动,如今对我们来说,确是好事。”骆荣道。
因为崔景明是第一次人犯暴动时逃出去的,当时在刑狱里死了不少人,恰好拘禁崔景明的牢头跟狱卒也死了,杨尚书便是要找这些年来,在监牢里负责看管崔景明的官吏做证人,也无计可施。
赵铭终于笑了起来。
可不是,若第一次监牢的人犯暴动,是江叔珩捣鬼,那他怕是也没有想过,那一次的暴乱恰好干掉了这些年来在监牢里“关照”过崔景明的人。
“所以,这么看,其实能将我与崔涛联系起来的证人跟证物,都没有?”
骆荣摇头。
当年赵铭还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年纪尚轻,手头上亦没有那么多人手可供使唤,故而难免有不得不亲自出面处置事务的时候。
幸而时间过去了那般久,可能让江叔珩产生怀疑的蛛丝马迹,都被他们抹掉了。如今便是再追查,难度不少。
“而且在崔景明逃出监狱后,为怕出乱子,我们又将当年可能留下的手尾全部清理干净了,如今当真想找到确凿的证据,三司怕是不易。”
赵铭点点头,“可是,还是得盯着袁丰,别让他开口说了其他不该说的话。”
“袁丰与我们合作多年,他对国公爷的忠心,毋庸置疑,国公爷大可放心,此外再没有参与其中的其他人可以对国公爷造成威胁的。”
“不对。”赵铭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怎么不对?”
“骆荣,替我……”
赵铭一摆手,骆荣凑上前去,赵铭附在其耳边低语两句,骆荣脸色微变,点头:“倒是,差点遗漏了这么一个人,多得国公爷提醒。”
“哼,现在江叔珩既然知道了一切,留他无用。”
“放心国公爷,我会安排好的。”
待赵铭再交待与赵世子后,骆荣这才与赵世子一道离开了大理寺刑狱。
等两人一道上了马车,在监牢里并不曾与骆荣对话的赵世子才道:“以骆先生之见,我父亲,可否逃过这一劫?”
“国公爷福大命大,我等尽力,国公爷亦不是没有生路。”
“看来骆先生对于救出我父亲一事,是相当乐观啊!”赵世子瞥了骆荣一眼,“骆先生这般聪明,怕亦知晓,那崔景明的事既被圣上知晓,圣上,会对父亲如何看待?”
骆荣一顿,擡头看了赵世子一眼,默然。
赵铭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便让江叔珩陷害得逞了,此次若是能够险然救回一命,怕在圣上那边,已经尽失帝心。
一个有背叛之心的臣子,日后想要获得圣上的重用,怕是很难。
“不仅如此,崔詹事代表着以前的东宫,他的存在被昭告出来后,这天下的许多人,甚至是满朝文武,均会马上意识到,若非当年我们赵家从中作梗,破坏了江氏、崔氏以及东宫的关系,曾经的魏王,是不可能成为新帝的,也就是说,当今圣上的帝位,得来不正。”
“便是眼下,圣上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随着时间推进,这些民间诟语,迟早会传到宫中,那时候,圣上还会想宽恕我们赵家么?”
骆荣愈发沉默。
“此外,因为父亲污蔑江首辅的父亲,导致江氏一族几近灭族的事,后来江大人为提江府翻案,打压过的东宫太子的那些属官,以及最大的受害者崔氏一族,因江府冤案牵扯进去的林林种种的大小官吏跟世家,知道这一切,是因父亲当年这个举动而起的,他们,会放过我们赵氏吗?以江首辅当年的手腕,便第一个不可能饶过我们赵氏。”
“我看,这京中,第三个面临覆灭之顶的,怕便是我们赵氏。”赵世子脸色愈发难看,“父亲太糊涂了,事到如今,根本没真正考虑过我们赵氏阖族的境地,还仅仅只是想着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世子,那依你之见,这事,该如何收场才最为妥帖?”
赵世子看着骆荣,权衡许久,才道,“经此一事,卫国公府怕是要被夺爵了,很快,赵家在京城便会草木皆敌,以我的能力,眼下也只能尽快安排我赵家之人的出路。”
在端午那一日,合寿坊的事传到卫国公府后,赵世子第一时间便已经看清此事内中关节,而后暗中安排人手将赵氏的一些郎君跟钱银当夜便运出京城。
这几日,虽然明面上,赵氏的产业不能动手,但私底下的不少能变卖的古董文墨,都偷偷换成了钱银,不能变卖的,也一并装箱,走商路挪出了京城。
“至于父亲这边,主要还是有劳骆先生了。”
“赵世子?”骆荣愕然。
“能救父亲一命,固然是好,若是到最后,亦无法挽回事态的话,为了赵氏族人长远之计,请骆先生劝说父亲顾全大局,体面地走最后一程路。”
骆荣瞳孔一睁,随即默然。
“骆先生这些年陪伴在父亲身边出谋划策,劳苦功高,我等亦有目共睹,日后骆先生若不嫌弃我们赵氏,还愿替我赵家效力,我们赵氏的大门,骆先生亦可随时扣开。”
骆荣冲赵世子躬了躬手,不在作声,暗自在心中权衡利弊。
很快,卫国公府到了。
赵世子先下了马车,匆匆进府,骆荣看着赵世子进得卫国公府后,才慢慢下了马车,擡头看着“卫国公府”的牌匾,重重叹息一声。
若赵铭此劫当真难逃,他作为赵铭的左臂右膀,岂有脱罪之理?
故而赵家或有盘活之路,他骆荣,却是已经退无可退了。
况且,赵世子说得亦不全对。
当年有因为江府冤案落败的官吏,那朝堂上便有因为国公爷扶持上位的官吏。
之前那些官吏死的死,逃的逃,不成气候,然国公爷扶持上来的官吏,却都身居高位,只要他们愿意出手,也不是没有机会。
若是国公爷知晓自家看重的郎君这般早早地就放弃了自己,怕是会伤心吧!
骆荣冷笑。
十多年的功夫,怎么可能就败在一夕之间呢?
他骆荣跟在国公爷身边,运筹帷幄这般多年,才得来的富贵与地位,让他就这般选择放手,实在心有不甘。
说破天了,国公爷当年敢大着胆子做下这事,可都是为了当今圣上,便是圣上再怎么对国公爷不满,没有国公爷,他也登不上那帝位,这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从龙之功,圣上能不顾念一二么?
便是圣上不顾念,宫中还有个皇后是站在国公爷这一边的,这怎么能叫他不去想再博一线生机。
既为国公爷幕僚,自然要为其分忧,他不信他骆荣与卫国公筹谋多年,会败在端午这仅仅一次的纰漏上。
纰漏?
喔,是了,国公爷方才吩咐过的,此事唯一留存的一个纰漏,处理掉,崔景明指控国公爷这事,便无证人证物,站不住脚了。
*
合寿坊自端午以来,成为了京城中百姓的热门去处。
尤其是端午那一日,崔十一郎乍然出现告御状的地儿,都成了京城人士必游之地。
那一日有幸在场的看众,遇见来此地考究的人,说起当日情形,更是滔滔不绝,一时合寿坊里头两条街道的食肆茶寮均客满为爆,营生好得不得了。
合寿坊承受了这般的百姓热情,同时亦恰逢坊务司被烧毁,并且因为是崔景明囚禁之地,不仅坊务司被刑部的官吏接管下来,在坊务司的官吏亦因为涉案被悉数关押,近日维持坊务司日常治安的,是由巡城司调派过来的官吏。
由此牵扯出的三司推事的这案子,亦成为了京中瞩目的大案,上万双眼睛都盯着呢,兴奋地想要得个结果。
同时亦有许多平日里与卫国公同一阵线的人,惴惴难安,其中,就包括同样住在合寿坊的江仲珏。
端午这一日合寿坊发生此事时,江仲珏恰跟许久不见的自家儿郎游湖去了,等回到合寿坊,才听闻昔日东宫的崔詹事从坊务司刑狱逃出,恰遇见微服私访的圣上,于是当众告御状,指控卫国公私下囚禁自己,十年前还伙同他身边的亲随崔涛,捏造证据,污蔑江老翰林通敌西戎的罪行,当即他便恐惧得差点没昏阙过去。
他他他还指望着卫国公替他除掉那该死的蝉大夫,让江叔珩跟自己低头,好顺利回去江府呢,未曾想,才高兴蝉大夫死到临头了,眨眼,性命难保的却是卫国公。
崔詹事怎么还活着?
卫国公不是应该一早就解决掉他了么?
怎么还能留个这么大的隐患在世上?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江仲珏战战兢兢地门也不敢出,叫白管事出门去打听打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等得悉圣上到合寿坊微服私访,身边还带着江叔珩的时候,脑子一下清醒过来。
怎么会这么凑巧,偏偏在崔詹事还活着这事败露的时候,那江叔珩就在现场呢?
而且还是伴随圣驾微服私访的时候发生的。
怕不是整件事便是一个局,请卫国公入瓮的一个局,就为了在百姓面前让崔詹事指控卫国公犯下的这等恶劣的罪行,让他无可抵赖。
江叔珩,心可真狠啊!
江仲珏弄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时,不免瑟瑟发抖。
当年的事,他亦是知情人,初初就是为了让他在江叔珩身边盯着,将他的一言一行禀告与卫国公,才算筹谋到江府的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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