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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居乐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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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易平高兴地回答,他也爱吃这东西,就是每回挑刺麻烦了些。

易珊也进了家门,手里还捧着个碗:“我去找葛娇玩,又被葛大娘拉着,送了我好些东西。”

真真见状只好说:“我记得葛大娘说,她出嫁的小女儿刚生了孩子,没有奶水,我记得隔壁阿荣家养的母羊还有些奶,明天我去问阿荣要些,给她们送去。初生的孩子喝羊奶,也能壮实。”

“那我也去,我好久没见到莎莎了。”易珊连忙说。

方实将这一幕幕都看在眼里,不必再多说,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在南越,过得极好。

喝了口酒,压下心中繁杂的情绪,他僵硬开口:“阿荣?是何荣那小子吗?他也在这附近?”

“是啊,就在隔壁村,走小半时辰就能到。那边山坡多,他养了两只山羊,还下了个崽子呢。”真真的母亲笑着说:“说到种田织布,那越人是没话说,七岁小孩都干得比咱们利索。可说起养牛牧羊的事情,他们哪有我们梁人在行?上回他们村里母牛难产,都是阿荣和我们家阿彪给救回来的,村长说,为了报答咱们的出手相助,等到春耕,把牛多分我们家用两天来耕地,就可以多开两亩地,到时候多种些粮食,来年收成一定更好。”

她叨叨絮絮地说着来年的计划,一脸期盼,看得方实又欣慰,又酸楚。

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只能仰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入喉的灼烧感叫他又是一愣。

见他傻乎乎地看着碗,真真的父亲连忙解释:“越人的烧刀子。这里没有马奶,做不成马奶酒。不过这酒是真正的粮食酿的,用了右相的办法,劲儿不比咱们的马奶酒小,可好喝了。”

方实笑着点头。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饭桌上易平又说起今天收完果子,去和村里的孩子们凑到一起做了什么。

“大壮哥哥教我写了我的名字,作为交换,要我教他开弓射箭。阿爹,你能再给我做一把弓吗?”

“一把就够了?”

“其他人也想学,但是他们力气不够,我的那把他们都开不了,只有大壮哥哥勉强能开。”

易彪听到这话,面露骄傲,直接大包大揽:“没问题!”

真真也表示:“秋收后不是要上山打猎?带上葛家老三吧,他家娘子说,要是能教会他下套子,她就教我打络子,冬天不出门,就在家里做做活,三个也能挣一文钱。”

“行。”易彪一口答应,打猎几乎是他们梁人深入骨髓的本能了,一点都不难。“正好阿平也到了学打猎的年纪了,书要读,但骑马射箭这些老祖宗的东西也不能忘记。”

“那不能够。”易平回答:“就是进了学堂也会有武课的,来年就有,大壮哥哥说了,这个月出来的官报上写得清清楚楚,陛下特意为我们设的,所以他才想和我学开弓射箭。”

“真的?那敢情好!”易彪高兴地说:“你都不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上了学堂,成绩垫底丢人。既然有武课,那我就不怕了。”

易平涨红了脸,其他人却哄堂大笑。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过了晚饭,其他人多去洗漱,准备入睡。方实和易彪则到了院中,捧着剩了不多的酒,望着星空,谈起了心。

“在南越住得越久,我越能理解老大。”易彪低声地说:“大家过得都挺好的。”

方实默默喝酒,一言不发。

“但我们不会忘记自己的梁人身份。”易彪斩钉截铁地说:“牧马放羊,骑射打猎,长生天在上,梁人的根永远不会改变。”

“那你们愿意回去吗?”方实终于开口问:“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梁越重启战端,你们会选择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到那片生养了我们祖祖辈辈的土地上?”

易彪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地问:“为什么要回去?当初咱们从军打仗,不就是为了带着媳妇孩子,来到这块土地,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老子这条腿,不就是为了这个断的?”

方实哑口无言。

易彪也不再吭声,他怕再多说一句,兄弟情也到头了。

方实并非独子,他来参军,家中还有两个兄弟可以侍养父母。这些年也凭着军功得了三品的官,可谓前程似锦。

他当然不乐意两国休兵,甚至合并。

可他这样再不能上战场的人该怎么办呢?

有些念头光是想想都觉得现实又残酷,一旦说出来,更会让人无地自容。

“明天我再往南看看其他人过得怎么样。”方实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却也是为了终止这话题:“要是都不错,我就再往北,回老家看看那边的人过得如何。”

易彪跟着笑:“到时候别忘了回你那小未婚妻家看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把婚事办了,别再叫人家姑娘久等。”

提到心上人,方实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喝完最后一口酒,他回到客房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他却不告而别。

看着整整齐齐的被褥,易彪终究是叹了口气。

他知道方实心中介意什么,但只能装作不知。

曾经在军中,他也有豪情万丈,以为跟着战无不胜的老大,凭着手中刀剑,迟早有一天能打下南越,使大梁勇冠天下,让所有梁人过上和越人一样的日子。

为此理想,和所有兄弟一样,他也甘愿抛头颅洒热血,九死而无悔。

可惜在一次战役中,他腿断了,坚持留在战场,只会成为他人的负累。他不得不退伍,回到家中。

那时他倍感痛苦,也不是为了自己的腿。而是不舍离开大家,也对日后再不能和兄弟们一起,跟着老大建功立业而倍感遗憾。

但后来回到家中,看着村中妇孺,因为战乱失去丈夫,失去儿子,家里没了干活的男人,她们要自己扛着老钝的农具耕地,要在冰天雪里地,自己修补破了的房檐,还要为了让家里孩子不饿死,大冬天地去找猎物,结果误踏悬崖,失足丧命,又或是惊醒了冬眠的猛兽,葬身兽腹。

就连自己一家,要不是他在秋末时回到家,带回了老大送他的钱财买了粮食,恐怕也熬不过那个寒冬。

那两三年间,一幕幕反复上演的,所有人拼尽全力挣扎求生的模样,深深震撼了他。

怎么会这样?

他们男人到前线去打仗,不是为了让家里的媳妇孩子和老人过得更安定,吃穿不愁吗?

怎么会越打越穷,家人过得越苦?

不过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么深刻的问题。

和所有人一样,他也觉得只是皇位上的人错了。

觉得只要大梁结束内斗,英明神武的老大上位以后,局面一定会不一样的。

因此初时听到老大要把整个大梁拱手相让,甚至自己也要去做人大越女帝的上门女婿时,他比其他人更加不敢置信,更加愤怒若狂。

恨不得拿上家伙,冲回玄宇城,亲自问个明白!

还不等他动身,老大就带着南越右相到了他家附近的草原。

……他还和邻里兄弟密谋,趁此机会,给南越使臣们一点颜色瞧瞧。

却亲眼目睹在那白面书生的带领下,本来贫瘠的土地产出了以往数倍的粮食。

牛羊骏马有了更大的用处。

凭空所造的平坦硬实的官道,能将水源引至百里外,灌溉农田,使旱地变肥的奇妙水泥。

一桩桩一件件,让大家伙的生活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陷入沉默。

独自熬了两夜,想得双眼通红,最终看着瘦骨嶙峋的两个孩子和岳父母,下定决心去找了谢南岳。

“老大,我,我想去南越。”

他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明白你的意思。老祖宗们都说,咱们梁人是马上靠弓箭建的国,也注定要在马上得到天下。从前我以为,功成名就的代价不过是这一条性命,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以己身为重?我为家国献出这条性命,是应该的!但回家以后我才明白,我这条命除了是我自己的,更是我媳妇孩子的。我在军中的时候,我媳妇一个人要照顾一家老小,在这艰难的世道,活得都没个人样了……老大,我不是懦弱,我……”

“我明白。”谢南岳伸出手,用力地按着他的肩膀,打断他道:“南越书生说过一句话,齐家治国平天下。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固然重要,但如果连一家老小都照顾不好,才是真正的无能。”

他哽咽着点头。

正想着,腰间突然多出一双手。“他会明白的。”

是真真。

“等他多走过一些地方,看到越多像我们一样,过得更好的人,他也会明白太平日子究竟意味着什么的。”

“到时候他就不会再在心里埋怨殿下,你们也还会是兄弟的。”

易彪又叹了口气,温柔地反握住妻子的手,微笑着点点头。

他如今不过一小老百姓,天下大势已离他很远很远。

他能做的,唯有携同家人,过好眼下。

把答案交给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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