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不疑(2/2)
怜爱地擡手,用手背蹭了一下孩子细腻的脸蛋。
谢柏那混蛋虽然作恶多端,合该被千刀万剐。但幸好孩子在他手上被养得还算不错。
命人将孩子抱下去好生照看,等帐中只剩下他与这女人时,谢南岳悠闲地往主帅之位上一坐,看向王蕙兰的眼神,满是兴味。
“传闻说你是在逃婚路上,被我大梁安插在清北关中的细作绑来的,因姿色出众,一眼就被我那风流多情的三哥瞧上了,收到身边做了侍妾。女儿外向,你对我三哥死心塌地,不惜将自己知道的,有关西北军边防布阵尽数告知?多亏有你,我三哥那样的废物,也能领兵连下两城,占尽上风,只差那么一点,就能拿下清北关了?”
王蕙兰连连摇头:“不,我是有苦衷的,谢柏他害你身死,我岂会真心为他着想?我是……”
“你是想给谢柏下套,顺道给你父兄寻条出路。”谢南岳再度打断她道,似笑非笑地代她解释:“给些甜头,取得谢柏的信任。待他被天大的功业冲昏头脑,孤注一掷的那天,就是他的死期?”
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案上奏报,随意翻了翻,抽出一本,当着王蕙兰的面铺开,谢南岳眼神冰冷:“想关门打狗,瓮中捉鼈?不得不说,你也有些胆色。可惜你高估了谢柏那家伙的野心,更高估了他的胆量。”
王蕙兰面色复杂。
案上那份奏报,才是两年以前,真正的西北军布防图。
她给谢柏的,从来都是真假参半的消息。
谢柏只要照她的意思攻打清北关,前期自是能小胜几回,可越往后,越会吃力,落入她精心准备的陷阱中。
她从始至终的计划就是骗谢柏召集二十万兵马进攻南越,到时她与父亲里应外合,不但能使谢柏战败,彻底失去军心,还能让父兄声望更盛,好与女帝一较高下。
可谁知,谢柏自知没有军事方面的才能,可他也从未想过要凭武力坐上皇位。
说来可笑,在以武立国,全民尚武的北梁,谢柏作为三皇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儒士。
他喜欢阴谋诡计,多过真刀真枪。
不但没能如她所愿地自寻死路,反而将她父亲王阳云,推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说你从小便聪慧过人,过目不忘,有储君之相……果然是真的。”她喃喃道。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听你吹捧我的。”谢南岳懒洋洋地说:“我这人的性子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救了我的侄子,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条件。但你父兄和谢柏的命,你只能二选一。”
王蕙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半天,才极为艰难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即又哭又笑。
她笑得前俯后仰,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可笑,太可笑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他们的性命,才费尽力气地偷了这孩子出来,向你投诚?为的就是让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不,谢南岳,你想如何对待他们,就如何对他们好了,是杀是放,是千刀万剐,还是禁锢一生一世,我都不在乎!”
她止住哭泣,一脸悲凄地看着谢南岳,眼中似有无限深情。
“我本就是为你而来。”
“我设计谢柏,不只是为了父兄,更是为了给你报仇。难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她近乎恳求似的看着谢南岳,不甘心地再度抛出一条线索:“六年前,清北县外的小山林里,是我救了你呀。”
“所以呢?”谢南岳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冷笑了一声:“当年我本就是被你父兄算计,才会落难到那处小山林。你这人也是有意思,长在边关,有王阳云那种老谋深算的父亲,却连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都不知道?你父兄明明在全城通缉我,你却将我藏得牢牢的。”
他摇头,虽未明说,但显然是在笑她的天真与愚蠢。
“我承认不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才没有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拧断你的脖子。后来在山林中,你被狼群围剿,我也没有抛下你不管。”
“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命,这不就扯清了吗?至于给我报仇?”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案上的布防图,嗤笑了一声,其意不言而喻。
王蕙兰摇摇欲坠,难道,她又错了?
“我真的是为了你!”
她不信地呐喊:
“谢南岳,自从那日你在林间,将我从群狼口中救下,我心中便有了你的身影。”
这一刻她彻底丢掉了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只想将心中折磨她多年的情意诉尽。
“知道你被谢柏这个小人设计身死,我不顾父母之命,背弃了婚约,背弃了家族,甚至背弃了我的母国,也不惜舍弃廉耻,委身于谢柏。”
“为的,就是接近他,毁掉他,为你报仇。”
“你不知道当你还活着的消息传到北梁国都时,我有多高兴,又有多绝望。”
“你还活着,我却已是谢柏的妾,再也配不上你了。”
她情不自禁地上前,想要触碰他的面具。
谢南岳却毫不迟疑地伸手将她挥开。
素手停滞于半空中,一缕寒风穿过门缝,拂过她的指尖,似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那名之情爱的迷雾终于自她脑海之中散去,她落了泪:“你真的,都忘了?”
面具之下,谢南岳一脸古怪:“所以你当初救我,是因为喜欢上了我?你委身谢柏,不是你和你爹的阴谋,也是因为喜欢我?”
不等王蕙兰表态,他随即发出的轻笑,和问题,彻底粉碎她所有的奢望,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疯了吗?”
他绞尽脑汁,回想起来的记忆也只是一张少女含羞带怯的脸庞,他养伤期间,与救了他的少女唯一交涉,便是一句谢谢,再没有旁的了呀。
王蕙兰怔怔地看着他。
银色面具将他的脸庞遮得严严实实,显得那双唯一可见的眼眸,与眸中的困惑异常显眼。
将她的心刺成重伤。
她大笑了起来,疯态尽显。
“可不是疯了吗,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疯的人了。”
她这般笑了许久,都没有停。
谢南岳看了眼天色,失了耐心:“既然你对谢柏无意,那我就把王阳云的命留给你。不过为了我皇兄,我要他一手一脚。”
话落就想招呼人将王蕙兰拖出去。
却不知这句话哪里触动了王蕙兰,不但让她瞬间安静,还恢复了几分神志。
她目光幽深地盯着谢南岳看了半晌,忽然冷笑着说:
“皇兄?谢南岳,我是个疯子,更是个傻子。但你也不遑多让啊。”
谢南岳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王蕙兰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以为谢战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吗?蠢货!他的孩子,竟然能成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软肋,真是可笑。”
谢南岳失了耐心:“要么把话说明白,否则就滚出去。再纠缠,我就再要你爹一条腿。”
王蕙兰擡眼看他,冷冷一笑:“你这张脸不就是答案吗?”
——
第二天,谢南岳率领大军,攻破北梁国都,入主皇宫,将谢柏一党清除干净后,便正式称帝。
十日之后,钟离婉得到了消息。
若有所思地放下奏报,她缓缓拿起了另外一份。
上头说的正是,天工阁中关乎床弩的改造陷入瓶颈,长达半月的事情。
她知道这种事情只能等工匠们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来解决,根本急不得。
可眼下北梁内战结束的消息传来,却说明,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放下奏报,她起身来到窗前,这里有小黎事先放好的梅花盆栽。
清冽的味道扑面而来,钟离婉闭上眼睛,静心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身后不远处,今日当值的隐二却面露犹豫之色。
这些年,陛下愈发喜怒不形于色。可跟着伺候久了,他们这些心腹还是能从她的习惯里看出,此时的陛下心绪有些不宁,有些焦躁。
而他很清楚陛下为何不宁,为何焦躁。
“陛下。”
终究是抵不过心中的执念,隐二鼓起勇气,往前踏了一步。
等钟离婉回过身时,他已恭敬地面伏于地:“陛下当初说,若我等奴才也想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可大着胆子毛遂自荐,陛下定会一视同仁,赐奴才一个机会……隐二斗胆,敢问陛下,此话可还作数?”
钟离婉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自己是有好几回在他们面前说过类似的话。
虽是半开玩笑,但见其如此做派,便知他是认真了。
于是也带着一丝笑意反问:“怎么,你是要毛遂自荐了?”
隐二叩首:“主上恕罪,按理说我们这等人,终生都不该再想起从前之事,更不该提。可主上不仅是隐二的主上,更是大越的陛下。近来隐二眼睁睁地看着陛下为床弩之事头疼,却不得其法。隐二有些想法,不吐不快。”
钟离婉眉间一挑:“你有解决之法?”
“不敢欺瞒陛下,奴才家中自小便是做这些机关巧物的,尤其弓弩,更是奴才自小不曾离身的友伴。”
说着,隐二伸手入怀,取出一物。
钟离婉定睛望去,只见他手掌心上,是一把半掌大的弩箭,精致非常。
她正要伸手接过细细端详——
“陛下小心,此物虽小,却和真正的弓弩一样,放了箭矢,虽威力极小,但离得近了,也是能见血的。”隐二忙说。
钟离婉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吩咐:“演示一下给朕看看。”
隐二激动地应是。
只见他起身站在距离书案半尺之外的地方,在那弩箭上扣动了不知什么机关,一枚半指长的羽箭飞出,哧地一声,没入书案之中。
钟离婉上前去看,半个箭头都没了。
“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本事。”她惊讶地说。
隐二谦虚了,她这书案用的是最为坚硬的紫檀木,半尺的距离,这样小巧的羽箭还能入木,即便只有这少许,也足以证明其威力不小。
只是片刻,她便有了决定:“那朕就让你去天工阁里试试,要是真能解决床弩之事,朕必有重赏。”
得偿所愿的隐二惊喜万分,行了大礼:“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