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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诚布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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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有名有姓,你们记住,我姓钟离,单名一个婉字。”

再想到近两年大人们口中赞不绝口的那位女帝陛下,他福至心灵地道:

“我奶奶说,婉姐姐便是女帝陛下身边的女官,会不会是她告诉女帝的?”

“不是没有可能。”刘胜回答:“所以,这个学堂我们一定要去,也一定要学到真本事。”

然后努力地,凭借她放下来的阶梯,一步步向上走,直至走到她面前去。

张衡用力地点头。

这是他们的约定。

让当地民众参与学堂建设,是周文的提议。

他认为学识来之不易,孩子们束修、纸笔和书籍全免已是极大的恩典,不如让百姓们也参与建设,他们便会更加珍惜这份恩典。

升米恩,斗米仇。

一贯的让利,只怕会让一些人得寸进尺,不以为这是朝廷的恩典,而是他们应得的权利,将来也会变得贪得无厌,要求更多。

“春耕以后,就是农闲。他们别的没有,力气总是够的吧?只有参与度够了,他们才能将自身利益与学堂绑在一起,甚至将学堂视作于他们而言,非常重要的地方。”

宛若自家宅院。

倘若日后有人要对学堂不利,势必引起当地群众的怒火。

毕竟这是他们辛辛苦苦盖起来的。

“其次,小民们最是朴实热情了,陛下放手让他们按自己的想法来建学堂,说不定更能打动千里迢迢去教书的学子们呢?”

顺着他的话,钟离婉想到自己在民间,在张家的那段时日,不禁动容。

她微微一笑,对周文行了学生礼:“兄长高见,朕受教了。”

周文忙说不敢。

一旁的汤法满脸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周文此子,不但才华横溢,胸有乾坤,更难得的是,他在人情世故上也很老道,跟官场上坡爬滚打几十年的老狐貍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他的目光随即又落在年轻的女帝身上,想到她一贯行事做派,心中又是一动。

年纪轻轻便深谙人心,一看就适合官场的人又何止周文一个?

陛下不也是个中翘楚么?

他轻声在心中感慨,这群年轻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得知各地学堂的建设进度一切顺利,春耕也相安无事后,周文也跟着汇报了这些日子他在工部的差事。

“这次研究出来的东西很接近最终成果了,相信再多尝试几回,就该成功了。”

“兄长放手去做,朕相信你。”

钟离婉没有客套,态度温和:“听说兄长这些日子为了钻研出‘水泥’,几乎废寝忘食。这可不好,兄长还是该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多谢陛下惦记,臣记住了。”周文笑着回答。

这时三人已经说了许久的话,小庞子见状,便差人端了新沏好的茶水来,也不忘更换三人面前的糕点。

“不必麻烦了,今日政事也谈得差不多了,陛下,老臣先行告辞。”汤法站起来说。

钟离婉有些意外,毕竟此时天色尚早,以汤老勤勉的性格,不该这么早就离去。

但她很快又想起来,今日,似乎是老师的妻子,生辰之日。

她微微一笑:“老师慢行。”

等汤法出了门,她才唤来小安子,与其耳语了几句。

“奴才省得,陛下放心就是。”

小安子笑着离去。

就在一旁听到了全部经过的周文笑了笑:“陛下真是体恤臣下。”

“老师对我来说,与兄长一样,都是对我,对大越,非常重要的人。”钟离婉不假思索地回答。

周文愣了一下,浅笑着低头喝茶,并不答话。

钟离婉也不意外他这样的反应,跟着浅抿了一口茶,才轻声说:“兄长,你说按这个形势下去,十年内,能否顺利展开第一届科举?”

其实汤老离开得正是时候,有一些话,若汤老在,她还真不好与周文开口。

周文沉思片刻,肯定地说:“若陛下求稳,至少十年;若陛下想要富贵险中求,三年即可。”

钟离婉噗嗤一笑:“兄长可真敢说。”

脑中却顺着他的话畅想了起来。

不错,办义学,像先前和汤法说的,第一目的自然是为了让百姓们也跟着识字,以后朝廷再有政令下达,中间的官员便再不能一手遮天,肆无忌惮地欺上瞒下了;

其次便是通过义学,提前收拢一批将来会听她的话,唯她的皇命是从的骨干。

眼下是汤法说服的这些门生。

将来他们若能入仕,身上烙的不仅仅是汤老的,更会是她钟离婉的印记。

能让她进一步掌控朝堂,收拢权力。

但又不只是这些门生。

她不计代价也要办这义学的最终目的,是从民间挑选真正的有识之士,有才之人。

真正的贫民子弟。

提拔他们,让他们登朝为官,做自己最忠实的臣子。

借此推翻世家。

从而达到,唯有她的皇权至高无上,而众生俯首的结果。

此时那些世家还无所觉,以为她这些政令都是妇人之仁,女子短视。

毕竟千百年来,在位的帝王,无一人敢想敢做这样的事。

打死他们也不会想到,钟离婉一个女人,得了皇位,成为前无古人的第一女帝之后,还不肯知足安分,还心心念念地想要彻底拔除他们这些世家的势力。

用的,更是那群他们从来没有用正眼瞧过的贱民。

她也不想打草惊蛇。

除非敌人已在她磨好的刀下垂首等死,否则她绝不会完全暴露自己的野心。

但凡他们有一丝一毫反扑的机会,她都不会松懈下来。

有心算无心。

他们越是轻视她,她的赢面就越大。

就这样糊涂着,一直瞧不起她罢。

直到刀落下的那刻,他们恍然大悟,追悔莫及的反应才能更好地取悦她。

“还是稳一些吧。”

她温柔地说。

“女学的事也不好操之过急,且再等等。”

让世家眼中的贱民读书识字,已然是在挑衅他们的底线了。若在此时,还要继续说不分男女,连女孩子也能进学堂,想必世家们也会拿她是女儿身的事再作文章。

到时局面就更乱,更难掌控了。

且再等等。

至少要等到朝中八成都是她的人。

那时她才真正称得上是,君临天下,一言九鼎。

周文却是一愣。

“陛下,还打算办女学?”

钟离婉毫不避讳地冲他歪头一笑:“兄长,朕从未忘记与你在那间书房中,畅谈政事,览遍群书的时日。”

不等周文避嫌,她又长长叹息了一声,补充道:“世上人有千千万万,生而不同,各有其独特之处,各有其所求之物,不分男女。有些人喜欢与心爱之人采菊东篱下,而有些人则心怀其他壮志……旁人朕不知晓,但朕,就喜欢兄长领着我畅读史书,谈论国政。”

就想要得到权力,越大越好。

因为她自问一定能做得出色,绝不弱于任何人。

她只是缺少个机会。

“不久的将来,朕也会让天下许许多多像朕一样的孩子,得到一个机会,去证明自己。”

“尤其是像朕一样的女孩,只不过,她们要等得再再久一些。”

最后一句,她是略带着一丝俏皮说的。

周文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

回来越久,与这位女帝陛下相处越久,他越是能清晰地意识到,面前之人再不是当初那个他熟悉的,天真赤诚的小九了。

她所有言语,一切所作所为,似乎都带着极其明确,又难以言说的目的。

好似方才吩咐内侍,给汤老夫人准备礼物。

她确实心思细腻,体恤下属,可旁观到一切的周文忍不住想。

说到底,她只是动了下嘴皮。

这就是身在高位的好处了,想要对谁好,只要吩咐一声,低下的人自会竭尽全力地把事办好。

再如何价值千金,于高位者而言,都不过寻常小物。

说到底,如此这般,究竟是体恤,还是施恩?

周文想到了从前钟离婉未曾登基,未曾大权在握,还是宫中被众人轻视,一无所有的九公主时,她曾花费半月功夫,亲手地做了个香包给他家祖母作生辰礼物。

礼轻,情意却重。

可如今她这样说,又让他窥见了一丝丝的,只属于小九,而非女帝的,纯粹又伟大的志向。

设立义学是为了给日后科举取士做铺垫,是瓦解世族影响,增加中央集权的最好方式。

他毫不意外她会上心,并有此雄心壮志。

但女学?

说实在的,这对她而言并无实际好处,因为女学之事,都不必落成,光是提上一提,落在她这位女帝头上的谴责和指指点点,便只会多,不会少。

简而言之,此事对她根本百害而无一利。

毕竟她自己的皇位来得都不算正当。

若非有张皇后按他的方法在各地大行神迹,说天下将兴起一位女帝,随后又用铁血手段,将所有能与她相争的皇族子弟杀了个干净。

为稳住社稷,使得江山不落入外姓人之手,群臣在汤法的带领下,只能半妥协地选择拥簇钟离婉上位。

即使如此,所有人打的依旧是让钟离婉暂代此位些许年,只等世家们商议好了‘皇夫’人选,让钟离婉与其成婚,生下个男性继承人,就逼她退位的主意。

只要孩子姓钟离,身上流着一半世家血脉,就足够了。

这一点,周文看得出来,钟离婉也心知肚明。

但周文也知道,以钟离婉如今的性格,她绝不会乖乖接受这样作为傀儡,任人摆布的命运。

所以一切以揽权为目的的变革都是她顺理成章要做的事。

一般人或许会赞叹她的心胸,叹服她的志向,倾佩她的手段。

周文却不会。

因为他知道她的不顾一切,她挑战规则的根本原因,不过是为了她自己。

直到眼下,她提到女学。

这个只会让她更身处在风口浪尖的志向。

在他看来,不该属于深谋远虑,野心勃勃的女帝,只属于那个天真赤诚,善良又纯粹的小九。

——“要是这个朝代允许女孩参加科考就好了,凭你的聪慧,一定能与我同朝为官,为百姓谋福。”

——“如果周文哥哥真的能让事情,就像女帝故事里一样发展的话,或许十年,二十年后,梦想真能成真呢?”

脑中掠过他们曾在书房中的玩笑话。

他终于被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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