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1/2)
七十九
四年后。
西北边陲的几个小地方,时常有外族来骚扰,西北军虽挡住了跟游击似的小范围进攻,但参战的军士们大多留下了头疾的后遗症。
这头疾虽不能要人命,但发作起来不分时候,很折磨军士们的精神并影响边防要务。因徐清焱曾掌管西南军,军中将士也有相似病痛,他便主动请缨已“巡检”的身份去往边陲小地探查。
来到居延城,徐清焱带着文书向有头疾的军士们探访,并详细记录症状。这日晚间,他在书案前仔细比对这些资料之后,便觉事有蹊跷。
这些军士们的状况与西南军的军士们中瘴毒的状况极其相似,问题便在于,居延这种临近外族的西北边城,什么样的风能把西南瘴气吹到这里?
是人为么?
若如此,那是否可证明大胤已和外族串通一气,来对付西北军?
徐清焱倒吸一口气,他长眉一拧,当下就提笔写了两份信。一封寄给叶鸣赫,将自己收集的情报、推测,知会于他。一封寄给养父南川王徐束。
他记得,五年前父亲还在京时,偶遇一位医师,这位医师擅长已施针的方法治疗头疾。他想让父亲将此人举荐过来。
两封信刚写完,随侍敲门,“什么事?”徐清焱问。
随侍名唤“宁元”,他拱手行礼,随即道:“回大人,冯伙夫见咱们贴在外面寻大夫的告示,说他心中有个人选,但那人身份特殊,想先给大人禀报。”
“身份特殊?怎么个特殊法儿?行吧,让老冯先进来回话。”言毕,徐清焱把给叶鸣赫的书信递给宁元,给父亲的先按压下。
若能在此地寻到合适的医师,那便没必要再询问父亲。毕竟已过了五年光阴,时局变动,人员迁移,那西北大将军叶鸣赫都未找到他要紧的妾,更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医者?
少倾,冯伙夫来到屋中,行礼,“小人叩见大人。”
徐清焱让人先坐,便问:“老冯,你说那个医师身份特殊,我知道这居延城时有外族人流入,别是个鲜卑人?”
老冯被问得一头雾水,“啊”了一声,又摆着手忙道:“不是,不是。”
给百姓看病倒罢了,给自个儿军中的人瞧病他怎么敢让外族人来?
“那是什么?混族的?”徐清焱又不住地猜测。
“都不是,大人。”老冯急道,“是个纯纯正正的汉人,只不过她是个,是个……妇人。”
“女的?”徐清焱挑起眉峰,继而他摸着下巴沉思,怪道老冯说身份特殊,把个妇人放在军中给人瞧病确实不合军规。但一番思量之下,他心中已有了计较,可先安排妇人与有头疾的军士瞧病,若这妇人有把握,就让其在外给军士治疗,同时让军中的大夫跟着这位妇人学施针。
这样下来左不过十来日,军中的事情就解决了。学了人家吃饭的手艺,徐清焱也绝不会亏待这位妇人,让叶鸣赫多给这边拨点银两,他都赏人家了就是。
不光如此,还要拿出点诚意来,不怕那妇人不肯传授手艺。
思量完,徐清焱就道:“那明日就劳烦你带我去见见那位医师,我要亲自去请。”
老冯称是,便离开了。
……
居延城南,花田巷。
一方小院落里,调皮的孩童一会儿拿根竹竿放在胯/下当马骑,一会儿拿个网兜去追飞虫,要么蹲在树下用手挖蚂蚁洞,就是不肯乖乖坐在桌子跟前把那口饭吃了。
“阿序。”苏念忍无可忍,低声斥责,“把饭吃了。”
“我不饿。”淮序一双黑瞳直勾勾地盯着蚂蚁,头也不擡地回答。
“怎么不饿?你早上就没吃多少。”苏念见饭都凉了,忧愁地望了一眼儿子。
淮序已四岁半了,因娘胎里带着弱质,出生又不足月,从小都面黄肌瘦,头发也细软泛黄,要不是那一双眼睛跟黑曜石一般,总会被人误会成是个将满三岁的混族儿。
苏念是倾尽全力照顾喂养,可阿序就是吃不胖,但凡多吃一些还容易积食生病。常年不是积食咳嗽,就是风寒风热咳嗽,三岁那年,阿序咳嗽起热染上肺疾,人险些没了。
现在苏念只要听到阿序咳嗽一声,就胆战心惊,一会儿要看看喉咙红了没,一会儿又赶紧让多喝水。
她虽会医理,又擅长施针,但对阿序这种小儿调理十分无奈,成日里费的心思几乎都是用在这个儿子身上。
偏生这儿子顽劣,不肯听她的话,尤其在饮食上,不饿就不吃,吃了也不好好吃,要么就跟她讲条件,要她这个阿娘喂,才肯多吃几口。
卫慈见她心力交瘁,给她出主意,就让阿序自己吃。
可,看看,让他自己吃,他就东玩西转,饭放凉了都没吃上几口。
苏念将饭热好,端到院子里,哄着说道:“阿序,你来,阿娘喂你。”
淮序立刻丢下手中的柳条,欢喜地跑到苏念跟前的小椅子上坐下,继而张大了嘴,等待投喂。
苏念哭笑不得,对阿序这般调皮可爱总是气不起来的,她舀了一勺瘦肉粥,阿序“啊呜”一口含在口中。
他一边咕哝着腮帮子,一边道:“阿娘,卫慈是不是快回来了?”
苏念的再舀饭食的手一顿,拧着眉头,略严肃地说道:“你怎么可以直呼舅舅的名字?”
阿序就跟没听见苏念的数落一样,一边吃一边道:“不知道他这次回来会给我带什么好玩儿的,我好想他啊……”提到“卫慈”,一双墨瞳就闪耀出希冀的神采,他看向苏念,“阿娘,你猜他会给你带什么?你想他吗?”
“好好吃饭!”苏念舀了满满一大勺饭塞到淮序口中,“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么?食不言寝不语。”
这一口饭实在太多了,淮序包了满嘴,咀咕了半晌梗着脖子才能咽下,苏念正准备再舀一勺,淮序蹭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嘀咕道:“汉人的规矩,为什么吃饭不能说话。”
苏念蹙眉,“你跑什么?”
淮序已拾起丢在地上的柳条,就往院门外跑,“吃饱了,去玩儿。”
苏念知道淮序去找巷子里其他孩子玩,边境民族杂糅,民风旷达淳朴,但也难有礼仪之风。淮序一口一个长辈名讳,一口一个“汉人”规矩多,让苏念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放下手中碗勺,先淮序一步将院门锁上了,淮序不解,拧着细细的眉毛看着苏念。
苏念牵起他的手,重新将人按在椅子上,看着那双墨瞳,认真地说道:“阿序,你是汉人,汉人就是有汉人的规矩、汉人的礼节,你以后不许说汉人不好。”
“汉人就是不好。”淮序嘟着红润润的小嘴,两只细胳膊抱在一起,不服气道,“要不是汉人那个大将军拦着,鲜卑族人这边早越过来了,t大家都在一起住一起玩儿,不好吗?”
苏念一怔,心里警觉起来,边境虽各族人都有,少数族人里尤其鲜卑人最多。早些年,这些话题大家避而不谈,毕竟这还是汉人的领地,但现在连汉人小孩都能说出这样的话。
苏念这次更加郑重地说:“阿序,阿娘知道你希望我们汉人和其他族人能其乐融融地相处,但阿娘要告诉你,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所以那个汉人大将军才会保卫我们的领地和家园。鲜卑族人和其他外族,他们是不讲礼仪不讲道理的,他们觉得我们的粮食丰足,我们的物品精美,他们就想抢走。”苏念见淮序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听得十分仔细听,就赶紧夹杂着自己的意图,说道,“阿序,我们讲礼仪,是为了能和别人讲道理;我们练就强壮的体魄,是为了能让别人给我们讲道理。所以……阿序,你要好好吃饭,要不怎么有个好身体?”
小孩童似乎真将道理听进去了,小脑袋点了点,转头就抱起桌子上的饭碗,自己啊呜啊呜地大口吃起来,咽下最后一口饭,他抱着饭碗道:“阿娘,可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大将军。”
苏念欣慰地看着那空空的饭碗,笑了笑:“为什么?”
“你告诉我他吃小孩。”淮序说到此处怯怯的。
苏念忽地笑了起来,“阿娘那是……哄你的,你小时候不听话,用来吓吓你。”
“阿罗、波若智的娘亲也说那个大将军吃小孩……他就是吃小孩!他是坏人。”
苏念:“……”
她不想解释了,让阿序以为叶鸣赫吃小孩就吃小孩吧,让他从小被这种恐惧支配,以后就会躲的远远的。
淮序吃完饭,征得苏念同意,去巷子里找其余小伙伴玩耍了。
苏念还是忧心,以往在中原,这么大的孩子都该开蒙了,边境这种粗犷的民风,让阿序像一个野孩子不说,让他对自己的家园没一点归属感。
等卫慈回来,得和他商量这件事。
苏念正想着,院子被人“咚咚”叩响,她起身开院门,见是隔壁的冯氏老夫妻,她笑着迎道:“冯大叔冯大娘,你们来了,快里边坐。”
冯大娘将院子打量了一圈,“小阿序没在,玩去了?”
苏念将人往里迎,点头道:“好不容易吃下满满一碗饭,让他出去玩玩,也算消食了。”
老冯将一包油纸包递给苏念道:“我听我们军中大夫说,小孩子的脾胃虚,多吃点山药有好处,喏,我在军中特意多做了点山药糕,给小阿序带了点。”
苏念同隔壁的这对老夫妻相处的十分融洽,对方有个头疼脑热,小病小灾都不去请大夫,她能施针解决的都解决了。夫妻俩也知道苏念这儿子养起来艰难得很,时常有什么适合小儿口的糕点也常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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