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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 花辰吉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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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花辰吉日

京安。

神棠峪春意正浓,山涧泉水叮咚作响。

陈延安在阳光正好的晌午时分,再次回到神棠峪的氿泗村中。

当日山火过后,氿泗村中的村民终于集体搬到镇中的疗养院里。

此时的山中孤村,只剩一片无人居住的断壁残垣,陈延安将令弟子分散各屋,将最后的邪气驱散。

随后,陈延安迎着日光,来到疗养院视察。

此地镇委会多年失责,近日倒是兢兢业业,将疗养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简单干净的二层小楼前,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微胖阿姨,正在门口的树下择菜。

镇中熙熙攘攘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和谐,伴随着似有若无的鸟鸣声,将这幕场景衬得格外祥和。

阿姨见到陈延安等人,将人引进屋后,返回树下把手上的活干完,搬着水盆到厨房,开始准备今日的午餐。

李舫阿姨原本是镇委会负责广播室的一名普通员工,疗养院落成后,她自动申请调岗,来这里照顾这些可怜的老人们。

随着年岁渐长,李舫的容貌早已不复年轻,更没有孩童时的半分模样。

她手上麻利,不多时便将几道大锅菜炒好,而后通知还能行走的老人自行下来用餐,一番折腾后,她自己还没顾得上吃顿热乎饭,又端了几碗米糊和菜粥,一路上了二楼。

二楼一间格外安静的房间内,住着几位已然无法下床的年迈老者。

李舫推门进入房间,照例看过房内老人的状态,随后捧着一碗米糊,坐在了一位老人的床边。

对于这些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李舫需要格外费神照顾,平日喂饭端水、擦洗换衣,总没个清闲的时候。

镇里许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李舫要特意从清闲的广播室调到这个鬼地方做护工,其中不乏一些猜测,可其中的真实原因,李舫想,这世上也许只有她一个人会知道。

七岁的小女孩,其实早就已经可以记事了。

她永远会记得那年一片漆黑的山林,以及那个她几十年来,根本不愿意提及的村名。

她本被家人推去祭祀,奉于山神娘娘。

却因家中超生瞒报,户口本上的出生年月与实际不符,被当年的邪道发现,幸而逃过一劫。可她被遗弃在山中,若不是一路疯了一样连滚带爬来到山脊边缘,天不亮时被来山中打栗子的山货商人救下,只怕也会一命呜呼。

她明面上被山货商人收留,在镇中住下,实际很早便被山货商人指给隔壁的小儿子,与童养媳差不了多少。

她被选为祭品,不敢回到氿泗村中,命运不公之下,不论别人利用她做什么,她也不敢反抗。

她总想,总归,她是有个家、有口饭吃的。

她在那样闭塞的村中出生,有时连新时代是什么形状都不清楚,任人摆布间,一生就这样过来了。

随着年岁增长,李舫有时迷茫,不知自己到底怪不怪那个信奉邪神的村子、怪不怪那些将她送去活祭的人。

可每当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怕极了,连想起来都是折磨。

氿泗村向来与镇里没什么联系,可那日许是事发突然,王培才等人在镇中密谋将氿泗村人全部抓走看管,被正巧正在值班的李舫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天的夜,几乎一片黑寂。

李舫返回镇办公所,在漆黑中颤抖着手,从资料夹中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氿泗村中唯一一个在镇里登记了手机号码的人……也就是那夜收到短信后,通知欣婶一起逃跑的麟叔。

过往种种,除了她自己,她想,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

此时阳光溢入窗沿,李舫将欣婶的床头摇起来,舀起一勺米糊,送到欣婶的嘴边。

李舫第一次看到欣婶时,是在那日山火之后的医院病房。

就算记忆万分模糊,他已经记不得妈妈的脸。

可妈妈的名字,她总是记得的。

她那时就问过自己,自己恨吗?

恨这个如此狠心,竟能将她送去活祭的母亲。

可那时李舫甚至还来不及细想,便从皱眉昏迷的欣婶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欣婶喃喃良久,皆是在苦求:“娘娘,求求您,告诉我小舫在哪。”

李舫想,还恨吗?

其实早就不恨了。

她只是赌着一口气,又是真的怕极了。

所以才怎么也不肯回到村中去看看自己的家人,更不敢让村里人知道,她竟然还活着。

干净的床褥上,欣婶看着李舫,布满皱纹的深眼微微弯起。

几名阳寿将近的老人体内被鬼气侵染,本活不下来,幸好有陈延安一番善念相助,现下还能弥留人间,得享片隅安宁,只是老人全身失力,手上连勺子都拿不稳。

欣婶声音囫囵,带着一点喜爱:“又是你来喂饭,真是麻烦你了。”

李舫将勺中的米糊吹凉,送到欣婶嘴边:“尝尝烫不烫。”

欣婶抿下米糊,待慢慢咽了,才道:“不烫、不烫。”

空气中飘荡的微尘,在两人身边,随着动作产生的气流来来回回,看上去平和极了。

春天的阳光充满温暖,洒在床褥间,更添温度。

走廊中,陈延安视察完各角落,确定众人周边已经没有邪念再次出现的痕迹,忽而被日光吸引,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外。

他微微转头,看向屋中。

屋内两人喂食到一半,动作轻缓间,别样和谐。

陈延安心念忽而一动,察觉到两人身上同频的血脉。

一时间,他一贯紧绷的唇线微微松缓。

继而,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来。

-

钟南山的新牌楼下,梨树碎花竞相开放。

梨花如雪,给钟南山缀上满山清雅。

陈延安从神棠峪回来后,见氿泗村的事已经完全了结,打算久违离观,前往各地云游一番。

自那日他在命悬一线之际结成金丹,心境豁然改变,目光与从前大为不同。

尘世事物在他眼中,终究还是换了副模样。

陈延安一路踏过不少地方,偶尔只身一人立于轻舟之上时,只觉自从陈延乐死后,他好似从未如此自在过。

而他游历半月,计划好的下一站,便是季听奕暂住多日的钟南山。

清晨的曦光中,陈掌教站在钟南山的新牌楼下。

梨花香清甜至极,沁人心脾。

守山弟子将这位颇负盛名的掌教引入山中,可还没等他进了正仪门,忽见晴空万里的天上,蓦然出现一条宽大的绚丽彩虹。

苍山弥漫着清晨时分的清冽,迎着晴天彩虹,恍如仙境一般。

陈掌教脚下一顿,在石阶上站定。

正仪门下,得到消息的钟暮遥连忙出来迎客。

两人站在青翠之间,互相行礼过后,陈延安无语问道:“这功德彩虹……是季听奕做的?”

他话音未落,一道柔光突然自山腰没入天际,围着彩虹盘旋起来,好似格外亲昵粘人。

钟暮遥:“……”

陈延安:“……”

钟暮遥磨牙道:“……是。”

只是磨牙归磨牙,这位小钟家主没出息得很,只敢怒、不敢言。

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人能管管,别让季听奕和方归赈在他山头上花式秀恩爱。

钟暮遥让出身后的来路:“陈掌教,厅内请。”

与此同时,半山腰的清净小院。

木质大窗内,季听奕穿着松松垮垮的道袍里衣,睡眼惺忪斜靠在窗沿上,看向窗外天上的两道光雾。

方归赈坐在院中不远处的石桌前,手上执着一本钟南山的古籍,眉眼含笑,回身朝屋内人道:“世人皆知雨后彩虹,你这晴日霓光,倒是应了白虹贯日一词,更像妖异之兆。”

季听奕笑道:“妖变出来的彩虹,当然是妖异之兆了。”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又嗅了嗅空气中的清甜味道,问道:“你在煮东西吗,闻起来好香。”

方归赈让出半个身子,好让季听奕看清他手边的小炉与银壶:“钟家这片梨树是正宗的宁陵梨种,山脚下偷偷修炼的花妖一早取了花瓣露珠,还有不少新鲜花瓣,想孝敬给你,我收下了。”

季听奕歪头:“还有这种好事?”

方归赈:“我备了一点龙团茶,打算用宋朝的法子煮茶汤,你想尝尝吗?”

“点茶?”季听奕唇角一擡:“那这算是此地花妖孝敬我的,还是你孝敬我的?”

他话中带着僭越,却使得方归赈眼中的爱意更深了些。

合着沸腾水声,方归赈问:“你说这话,是否是我昨夜弄疼你了?”

这一问,让季听奕噎了噎。

随即,季听奕撤身消失在窗口,待几息过后,从房门里走出。

他径直走到桌边,在方归赈的对面坐下。

季听奕不说话,就这么打眼将方归赈上下仔细端详,看得后者十分不解。

方归赈:“怎么这样看我?”

季听奕:“玉清尊者私下里这幅耍流氓的样子,我可不得好好看看。”

他说着话,一手擡起,从桌上的茶盘中选了一只兔毫建盏出来,放到方归赈面前:“你做给我喝,不好喝的话,我可不给钱。”

动作间,他身上那件宽大的道袍一经扯动,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暧昧的红痕来。

方归赈望着那块艳色,视线微凝,接过季听奕递来的茶盏。

点茶步骤繁琐,方归赈将龙团茶碾过,又细细过了筛。

继而,他举起沸腾的露水汤壶,将那只兔毫建盏冲热,待全都准备好后,才将茶沫放进盏中,正式开始点茶。

茶筅击拂茶汤的沙沙轻响,合着山中的鸟鸣声,一时不绝于耳。

不多时,方归赈从茶盘上拿过配套的茶托,将茶盏叠放好,递到了季听奕面前。

茶香中一点淡淡的梨花清甜,闻起来格外清幽。

只不过,季听奕看了看杯中的饽沫,却道:“你这茶,做得不怎么好啊。”

这盏中茶沫倒是色白如雪,就是散得快了些,只怕再过一小会就要没了。

季听奕默默道:“师父,你心不静。”

方归赈顿了顿,即然豁而一笑。

“是。”

季听奕双手捧起茶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这里只有你我,为何心不静?”

方归赈摇头:“没什么,想些事情罢了。”

季听奕闻言想了想,忽而坐直了些,突兀问道:“莫非是,你不愿与我成亲?”

方归赈哑然失笑:“你在乱想什么?”

季听奕:“你那日答应的太过干脆,我昨日与你讨论细节,你也只全都依我,并未说出什么设想,此时魂不守舍,是不是在想要如何反悔才好?”

方归赈口中含笑,一时却又郑重:“我从没想过反悔,只想过你一早将婚期定在初夏,还有月余要等,反倒让我有些心急。”

季听奕:“当真?”

“当然。”方归赈道。

季听奕嘴角弯起,看似坦率极了。

方归赈见状,知晓他的阿忆已经放心,转而问道:“你方才说我这茶做的不好,可我怎么不知,你还有学习做茶的心性。”

季听奕:“我不爱做这些,但我又不是没喝过好的。”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反正今日无事,你教我做做看吧,我记得那时民间流传的茶百戏,手艺人做来,无论是滚滚雷云、还是西湖小舟,都能惟妙惟俏,很有意趣。”

方归赈自然无有不依,应道:“好。”

小院一角,晒干的梨花花瓣铺了满帘。

方归赈将茶碾拿过,重新从茶具开始说起。

季听奕托起腮,静静听方归赈娓娓道来。

一时间,两人此时的样子,倒与往日相似极了。

“董真卿在《茶具图赞》中,称当时宋人的茶具为十二先生,当时的饮茶文化,放到今日也是可以令人叹为观止的……”

季听奕听得尤为认真,他看着方归赈的每个动作,用目光将那人搭在茶碾上的干净指尖一一描绘。

继而,他忽然又有些不快起来。

他觉得他师父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看起来总是过于温柔了。

就像现在,那人明明只是执着一只茶碾,可他手上的小心,以及眼中化不开的喜爱,都像是充满爱重一般。

方归赈看出季听奕走神,不由有些疑惑。

随后,他见季听奕在自己停下后仍没回神,开口问道:“阿忆?”

季听奕的思绪被唤回,懵着应了一声:“嗯?”

方归赈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神情,连眼中宠溺也是一如当年。

他虽是师父,却从不会责怪对面人课上走神,只会在此时问上一句:“是不是觉得无趣了?”

季听奕闻言坐直了些,又将托腮的胳膊放下,乖乖地说:“不是无趣,是我走神了。”

方归赈知道季听奕是没耐心学做茶的,就算他学会了,估计一年到头也做不上几次。

故而,方归赈道:“你若觉得无趣,我们也可以干些别的,或者你还困的话,我就陪你回房再休息一会。”

季听奕听着方归赈的和煦嗓音,心里痒极了。

季听奕顿了顿,道:“……真的不是无趣,不过比起这个,我倒是有个问题不大懂,想问一问你。”

在方归赈的视线里,季听奕此时穿着干干净净的道袍里衣,看起来颇为乖巧。

他点点头:“你说。”

茶雾中,季听奕一本正经,眼底却是潋滟的笑意:“师父能教教我,接吻怎么做吗?”

梨香甜腻,漫在氤氲之间。

方归赈愣了一下。

继而,他放下手中的碾轮。

季听奕见方归赈不说话,口中梨香里的茶涩蔓上一点,却还没等他尝出滋味,又听对面人一声浅笑,带着破天荒的溺爱。

暮春时节,茶暖花繁。

方归赈薄唇缓动:“过来。”

“我教你。”

-

谷雨时节,每每雨过天腈,天际总如一块天青色的透玉般澄亮。

不少人说今年雨水这样丰沛,约莫是个丰年。

可与其他人的喜气洋洋不同,季听奕倒是有一点头疼。

自从两人婚讯传开,五湖四海中,所有收到消息的大小势力,不管八竿子能不能打着,都纷纷前来钟南山,给他和方归赈送贺礼。

钟南山自从事变,多少世家唯恐避之不及,山中再也不似从前那样昌盛。

不料近日渐渐人多,今天更是险些连门槛都要被踩破。

玉清境里,季听奕站在他的小库房门口,正在指挥王霖曦搬东西。

各家送来的东西这么多,他连整理都嫌烦,故而特意将王霖曦从京安叫来钟南山干活。

此时王霖曦抱着一方金线锦盒走进库房,稳当将东西放在木架上,揭下上面的红纸,朝一旁负责记录的钟暮遥念道:“广云唐家,送来古今阴阳镜一枚。”

一旁的钟暮遥一手写字,一手抱头。

与王霖曦的任劳任怨不同,这位钟家代家主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他本是想偷个懒,要早知道东西这么多,他还不如留在学堂里背心法。

大彻大悟间,钟暮遥朝门口的季听奕问道:“季前辈,您就是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才不在听尘阁待着,特意跑来钟南山的吧?”

“没错。”季听奕的声音格外清爽:“我那小新开胡同口连两辆车都错不开,他们要去我那送礼,只怕是要把整个四九城给堵了。不过你别苦着脸,这可是你自己捅出来的篓子。”

王霖曦念完,走出库房,又吭哧吭哧抱了一个箱子进来:“西南蛟族,送来三片蛟族软鳞。”

季听奕闻言,从外面走进,站到王霖曦一旁,好奇道:“蛟族软鳞?我倒是没见过,打开看看。”

王霖曦蹲下,将箱子上的封印解了,打开箱盖。

一时间,幽幽碧光带着澎湃又顺从的蛟族妖力,溢满至整个库房。

这软鳞不及成年蛟族身上的鳞片尺寸,只不过巴掌大小,可季听奕察觉其中妖力,约莫都是千年不止。

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这样的大礼,好似有些过了。

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继而迈步进来。

纪明秋一边走,一边直言道:“怕是你将龙血丹给祝晓月、又送她去投胎的事,已经被蛟族发觉了。”

季听奕听见声音,回身看去,露出一点喜悦来。

他朝来者笑道:“上仙怎么这么早就到了,你在传信里不是说,晚上才来吗?”

纪明秋:“左右我也是无事。”

纪上仙没说的是,他那高峰整日无人,着实无聊得紧。

他左思右想,还不如早些过来,同季听奕与王霖曦在一处更自在些。

眼看两人说起话来,王霖曦再度出屋,又抱了个长盒进来。

王霖曦:“西北妖君并十二祖妖,送来一套……”

小王道士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缓缓引来其余三人的目光。

季听奕好奇:“怎么不念了?”

王霖曦的表情很是艰难:“……送来一套蓬莱三青真人古画,共十二副……说是可以辟邪用。”

纪明秋:“……”

转瞬间,季听奕眼看着,纪明秋的脸一下就黑了。

他想了想,估计这西北妖君和纪明秋的梁子,好像还真是蛮深的。

天真的王霖曦实事求是,自己给自己接话:“不过纪哥的真身画像,的确在津港时救过我一命。”

季听奕生怕纪明秋一个冰锥过去,把王霖曦活活捅死,连忙道:“这我就不看了,你快搬进去吧。”

随即,他看向纪明秋:“你要没事,正好我有事想问问你,我们到外面去说?”

片刻后,纪明秋黑着脸转身出了屋。

玉清境的花树下堆了不少绫罗绸缎,都是准备大婚时布置用的。

季听奕走到树下,往石凳上一坐,一边挽长裤,一边道:“折腾一上午,累死了。”

纪明秋:“你要问我什么?”

季听奕话里有话:“王霖曦说你这些日子都没回听尘阁。”

纪明秋沉默了片刻,简短回道:“嗯。”

“忙什么呢?”季听奕问。

纪明秋淡淡道:“也没忙什么。”

说话间,季听奕把裤腿挽好,觉得凉快了些,仰了仰身体,又伸了个懒腰。

随后,他才慢慢道:“那你不回来了吗?我还指着你给我拉客户呢。”

纪明秋手上顿了顿,转身看向季听奕的眼睛。

纪明秋:“你还要回听尘阁?”

“为什么不回?”季听奕笑道:“玄武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她也问我既然找回了记忆,还要不要回听尘阁……是不是对于你们神仙来说,我那小破店着实算不上什么归宿,可那也不对啊,玄武可在我暖阁里住得舒服极了,都不愿意住自己的水晶宫了。”

纪明秋听季听奕念念叨叨,不由问道:“你希望我也回去?”

“嗯。”季听奕笑道:“听尘阁,我是大当家,你是二当家,没了你怎么行。更何况你那洞府冷得像冰窖一样,哪有听尘阁舒服呢,咱家冬有暖气,夏有空调的。还有,王霖曦修炼了这么长时间,就一个万仙阵布得马马虎虎,你不在,他回头出了事,布阵请谁啊。”

纪明秋想了想,说出顾虑:“太上真人不会同意我无缘无故在人间久留。”

季听奕闻言有点蔫,声音低了些:“怎么这么多年过去,那些神仙老头还是这么招人烦啊?”

纪明秋:“你师父也同意你继续经营听尘阁?”

“嗯。”季听奕点头:“他说他不管。”

季听奕已经与方归赈约好,大婚后就搬回人间,在水晶宫边上那套小公寓里平凡度日,就像方归赈曾经答允过他的那样。

季听奕:“你现在在蓬莱也没有实职,跟太上真人开口的话,他会放你出来吗?”

纪明秋嘴唇微张,停顿了半晌。

最后,他才道:“让我想想。”

季听奕点点头,嘴里碎碎叨叨:“做神仙哪里都好,就是规矩太多了。”

纪明秋神色松缓,难得和季听奕站在一边:“蓬莱……的确无趣又麻烦。”

“对了,说到蓬莱。”季听奕想起件事来:“前几天昆仑云虚小境的仙君来我这送礼,无意间说起蓬莱不久前有震天异动,是怎么回事?”

纪明秋没答,表情也纹丝未动,只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蓬莱了?”

季听奕嫌弃地摆了摆手:“我这不是要成亲了吗,怕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挑事。”

纪明秋语气迟疑了些:“你师父没告诉你,他在蓬莱做了什么?”

季听奕一听事关方归赈,眨巴眨巴眼:“他不是去蓬莱编撰九州怨气一事的记录吗?”

纪明秋:“是为此事,不过他在临走前,还干了点别的。”

“……”季听奕:“他干嘛了?”

纪明秋想了想,悠悠道:“这事若由我告诉你,怕是不合适。还是你自己去问天尊,或者等大婚那日,去问太上真人吧。”

季听奕一肚子疑问,一直持续到月上薄云。

钟南山一入夜,山中气温便渐渐凉下。

夜风穿过树林,沙沙声似有若无,慢慢陷入一片祥和安宁。

方归赈今日晚归,刚刚走到小院门口,远远便看见一人坐在房门口的石阶上,应是在等他。

夜风中,方归赈脚步微停。

那石阶上的身影背脊微微弯曲,俯在蜷起的膝盖上,头靠着一旁的石柱,像是睡着了。

方归赈眼底划过少许暖色,脚步轻缓至极,朝前重新迈步。

他走到季听奕身边,微微俯身,伸手揽住身前人的后背与膝盖,将人横抱进怀里。

他今日是回来的有些晚了,但原因无他,是因为容静檀也收到消息,一路跑来钟南山堵他了。

他原本想带季听奕一起去,可想了想,又怕容静檀说出什么不同意的话来,叫季听奕白白不开心。

大婚一事,若不是钟暮遥的无心之失,他的确是没打算这样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亲朋好友。

就算今时今日民风开放、恋爱自由,可他和季听奕到底领不了那张结婚证,告诉那些人也无用。

更何况,他除了是方归赈,更是玉清。

他所需要通知到的人,早就收到他的玉清简,知道他要逆天而行,娶他那在千千情劫中与他应劫的倒霉徒弟了。

季听奕被人抱起,从梦中模模糊糊醒来。

他睁眼便看见方归赈的脸,一双桃眼又笑眯眯地阖了阖。

方归赈:“在等我?”

“嗯。”季听奕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就这么由着方归赈直接将他抱回屋去,只道:“我有事要问你,还有事想求你。”

方归赈把人抱回屋中,轻轻放在塌上:“何事?”

季听奕先问道:“蓬莱前日的震天异动,是怎么回事?”

方归赈:“谁告诉你的?”

季听奕:“记不清了,今日来送礼的人太多了。”

方归赈坐到床边:“是我做的。”

季听奕一顿,问道:“……你去蓬莱编撰的时候,他们怠慢你了?”

“没有。”方归赈的语气稀松平常:“我只是觉得有些老规矩不大好,让他们改了改。”

季听奕几秒没说话,实在没想到原来“挑事”的正主是这位。

月光透过大窗,轻柔洒在塌上。

方归赈:“你要问的事情问了,另一件事又是什么?”

季听奕朝方归赈挪了挪身子:“我想求你帮我从太上真人那要个人。”

方归赈:“三青鸟?”

季听奕点头。

夜色中,方归赈想了想。

继而,他拉起季听奕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吻季听奕的指尖。

“阿忆,我们马上就要大婚了。”方归赈道:“你我之间,不说求字。”

季听奕只觉自己的心,因为方归赈饱含珍视的一个轻吻,和充满爱重一句承诺,填得满满当当,几乎快要溢出来。

绯红爬上耳廓的时刻,季听奕轻轻道。

“嗯。”

方归赈:“困了吧,要睡吗?”

季听奕摇头:“不困,就是等的有些无聊,才一时睡着了。你今天去见你母亲……她有说什么吗?”

方归赈轻柔笑起,温和道:“她只一直埋怨我,问我怎么没带你回家吃饭。”

季听奕:“大劫之前,我是答应过她,等事情结束了,和你一起回家吃饭。”

方归赈:“她还说,我不能把你藏起来,京安的人都想见你,钟暮遥关机后,大家已经快把裴晴问疯了。”

季听奕笑道:“我好像从来没这么受欢迎过,听起来还不错。”

夜风吹动床幔,轻轻摆动起来。

方归赈擡手蹭了蹭季听奕弯起的唇角,凝望那道笑意,神情却有些为难:“可我不想把你带给大家看,我想你是我一个人的。”

“是你一个人的。”季听奕惯会哄人,他握著方归赈的手,说话时的温热呼吸,轻扫过后者掌心深处:“你眼前这个人,里面的三魂七魄、整颗心、还有这具身体,都是你一个人的。”

若不是天尊之力比肩天道,方归赈也许会认为,季听奕在说这话的时候,怕是用上了狐族一贯爱用的摄心之术。

如若不然,要怎么解释,季听奕只是说了一句充满暧昧的话,就叫他的心无法控制,生出诸多奇怪的鼓动来。

烛火轻颤,慢慢化成季听奕眼中惺忪。

两人如此这般闲话,在夜色中相对而卧。

季听奕捏着方归赈的手,在一片黑暗中与他亲昵轻蹭,直至十指相扣。

渐渐地,季听奕觉得自己好似有些困了,却又好似还不太困。

不过他想,没关系,若他这样睡去,身边人也定会这样守着他,不会离开半步,而他若再像往日一样整夜无眠,他也可以与身边人借着满天星光,漫聊彻夜。

季听奕闭上眼,轻轻喃喃:“明天就立夏了。”

立夏后三日,便是他们的大婚了。

方归赈:“嗯,又要到夏天了。”

季听奕模模糊糊道:“我喜欢夏天。”

方归赈的声音,仿佛一潭温柔至极的暖水:“为什么喜欢夏天?”

季听奕:“因为在去年夏天,我遇见了你。”

在那日的棚户区中,被魇鬼追赶的那一撞,使他撞入方归赈的怀中,也跌入了他的茫茫天地。

直到今朝兜转而来,惊鸿翩翩。

“那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你喜欢的夏天成婚了。”方归赈低声轻哄季听奕入眠,缓缓道:“从今往后,你所喜欢的一切,我都会想尽办法,找来给你。”

季听奕:“真的吗?”

“嗯。”方归赈道:“那这样的话,阿忆,你愿意最喜欢我吗?”

季听奕睫毛颤颤,露出个浅淡、却又仿佛美满至极的笑容来。

“当然。”季听奕道:“我最喜欢你。”

-

时光飞驰,立夏三日。

初夏骄阳似火,山间气温却也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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