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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汴京盛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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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汴京盛景

北宋干德元年,汴京开封府。

正值花好月圆之际,官府贴出告示,在元宵前后解除宵禁。

人潮熙攘喧闹,透过高高院墙,传入安静的院中。

深宅内,梅树枝杈探入檐下。

院内空无一人,只剩树下棋盘进行到一半,对弈正当焦灼。

近日正值佳节,江南季员外一家恰好在汴京过年。

季老夫人带着家中孩童乔装来到瓦市,看烟花傀儡、歌舞百戏。

最热闹的罗门街里,烟火艺人正在表演,彩光接连映亮天际,引来一片叫好。

汴京七十二家酒楼之首的丰乐楼上,两道身影坐在观景阁楼高处,俯瞰人间盛景。

一人身着白色鹤氅,坐在菜色丰盛的桌边,收回视线后,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随后,他看向一旁矮栏边缘的俊美男子,好似有些无聊,问道。

“那便是你哭着喊着,要来汴京看的药发傀儡?”

俊美男子点点头,念念有词。

“虽不能与蓬莱仙境相比,但在人间,这烟花之胜也算是绝美之景了。”说着,他从栏边站起身,一身红衣抖落在夜色中,刺绣华美无瑕:“我打算去瓦市凑凑热闹,上仙可要同去?”

白衣人饮下丰乐楼的眉寿酒,摇了摇头:“不去。”

此人态度漠然,倒是记得叮嘱:“我们可说好了,既然是乔装进城,你今日不得一时兴起,又私自出城,引出什么乱子。”

栏边的红衣人闻言,唇边一笑:“我也不是随时都能惹祸的。”

白衣人目露谨慎,随即想起一件事,口吻中似有不悦,开口道:“对了,原定下月来与我交接的三青上仙,近日突然占出生死劫,之后要去西北妖界应劫,暂时不能来了,应当会换其他人,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红衣人看起来毫不在意,只随口道:“知道了。”

他是当真不在意,反正,这些每过百年便轮换一次的蓬莱仙人,从头到脚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换谁都一样。

两人一时无话,片刻后,白衣仙家淡然摆手道:“你想去看那烟火杂技,便去看吧。”

红衣人望着远处街巷,未再开口逗弄身后人。

他觉出几分烦闷,随即朝矮栏直直迈去。

汴京晚风中,一道身影跃出栏外,刹那消失在高处。

罗门瓦市。

街道两旁,各色灯笼挂满整条街,映着轻飘绸带。

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到处摆满摊位,游玩赏乐,一应俱全。

茶水与果子的香气飘出甚远,与晚风相接。

红衣人随着人群一路闲逛,行至小摊前,见到张讨喜的狐貍面具,花了几枚铁钱买下。

他戴上面具,手上提着只圆滚滚的兔子灯,一眼望去颇有闲趣。

瓦舍中人来人往,南戏的婉转之音与一旁围观杂技的喝彩声混在一起,听起来热闹极了。

红衣人闲逛少时,行至一处人群熙攘的角落,打算在稍静的临水亭边歇歇脚。

此时亭中,几人正在弈棋。

红衣人隔着亭柱,望向几人,眉眼微动间,朝石桌一侧看去。

黑子一方的执棋人尚是年少模样,眼上还覆着一道黑布。

那少年眼盲,只不时嘴唇缓动,言说落子之处,由身边棋童执棋下放,再由棋童告知对手落子所在。

水流声中,红衣人走到亭外柱下,朝棋盘看去。

棋盘之中,满布的黑子一点也不似少年本人那般无害,已经进入搏杀的收尾阶段。

他顿觉有趣极了,抱臂靠在柱边,与其他围观的书生一同,静静看两人对弈。

今日元宵正夜,月盘华光四溢,挂在单薄云边。

少年人每每薄唇轻动,皆能换来对手眼中失措。

寥寥几子之后,那人轻叹一声,道:“是我输了。”

围观的书生中有一人见状,朝同行人低声道。

“真不愧是传闻中的季小公子。”

“区区年方十一,竟能这样利落赢下刘夫子,真是后生可畏。”

红衣人眉眼稍斜,朝说话那两人看去。

继而,他眼中微妙,面具下的桃眼流转,重新望向那白白嫩嫩的小公子。

那少年在棋童的搀扶下,已经从石凳上站起。

他虽目不能视,可仪态极佳,朝对面的对手行了一礼。

眼看围观之人渐渐散去,刘夫子与少年简单几句寒暄后,一边推敲方才棋局,一边皱着眉懊恼离开。

红衣人见人散了,踱步到亭中,看向正在收棋的棋童和少年。

他嗓音带着一丝调笑,含着无礼,问道。

“小瞎子……也能下棋吗?”

对岸烟火绽开,光亮倾入亭中。

少年闻声怔住,片刻后,薄唇在轻楞间微微开启。

一旁的棋童听见此言,擡头看向来者。

棋童自小跟着少爷,自是崇敬至极,此时不悦应道:“何人如此无礼?我家少爷乃是江南有名的国手,此次进京,便是官家也见过的。”

红衣人一声轻笑,款步走到桌边,随手放下手中蜡烛燃尽的兔子花灯。

随即,他探身看了看少年眼上的黑布,问道:“我见过瞎子弹琴作诗,倒的确是第一次见瞎子下棋。”

他说着,视线下移,看向那些还未收齐的棋子:“我真是不懂,下棋一事……这般有意思吗?”

眼看棋童即将生气还口,那盲眼少年仿佛察觉一般,将手擡起,制止了棋童未说出口的话。

盲眼少年的嗓音,是还未变声的稚嫩。

他不急不恼,只含笑答。

“嗯,很有意趣。”

少年不过韶年,身形矮小,只到红衣人胸口,眼上黑布宽厚,几乎将半脸遮盖。

少年:“今夜瓦舍热闹至极,阁下却前来观弈,莫非也是喜好棋道之人吗?”

“我才不喜欢。”红衣人话是这样说,却一撩华袍,坐在了石桌对面。

他撚起一枚棋子,放在眼前看了看,随口道:“你既眼盲,全靠一双耳朵下棋,还能下得这样好,真是难得。”

少年听见那人声音位置变化,与他靠近些许,音调带上温和。

随即,少年一同重新坐下。

“对弈并非靠眼,反而我目不能视,在听弈之时,心中便能毫无杂念。更何况,棋局之道,除却纵横谋划,更有无数障眼之法,目之所见,未必真也。”

红衣人静听少年说完,唇边不由勾起:“我除了不喜欢下棋,还不喜欢像你这样张口闭口拘儒之论的人。”

少年听过,不光没有一丝不快,反而含了一点笑意。

“那你为何没有离开,一直在此地看我下棋?”

红衣人放下手中棋子,有些无赖道:“这瓦舍又非你家开的,我为何不能看?”

亭外细水浅流,泛着天际的五光十色。

红衣人自认,他一向很不喜欢凡间吵吵闹闹的小娃娃。

可他一时觉得这盲眼少年颇为有趣,忍不住想多逗弄两句。

两人坐在亭中,听着远处喧嚣。

瓦舍街外的烟火杂技演到终时,整片天际一团璀璨。

红衣人微微侧头,望向火光被亭台楼阁遮挡的方向。

继而,他转头,看向石桌对面的小瞎子。

盲眼少年十分安静,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微微侧头,仿佛正透过脸上的黑色窄布,遥望那团耀眼的烟火。

红衣人:“你又看不见,为何露出这幅认真神情?”

盲眼少年:“我虽然看不见,却可以听见。”

他这番话乍听十分天真,像是逞强开口。

而后,少年想了想,自己解释道:“今日出门时,母亲与我说,此次出门是来赏佳节盛景。此时我耳中瓦舍熙攘、弦歌之声、烟火鼎沸,与我而言,已是佳节盛景。”

红衣人身子稍歪,一手撑在石桌上,露出手腕处一节白皙的皮肤。

他托着腮,问:“只听见,也能算是赏景吗?”

“当然。”少年道:“此时隔壁丝竹极好,这一曲《雨霖铃》,你不妨闭上眼,与我一道听一听。”

一时间,红衣人眼中颇为不屑,问道:“此般演乐,也算极好?”

少年从容反问:“阁下觉得不够好吗?”

红衣人轻笑,点评道:“连入耳都是勉强。”

他话中自负:“我像你这般大小时,已经吹得比那乐师强上百倍了。”

少年浅笑,轻声道:“是吗?”

溪流波光映在亭顶,晃乱红衣人潋滟眉眼。

他鬼使神差,对身旁的少年问道。

“那你想凑近些,到楼阁跟前,去听听那烟火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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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门街口,酒楼红柱之上,两道身影一大一小,坐在金瓦正中。

红衣人刚刚把人带来,便觉自己好像疯了,居然带一个瞎子来“看”烟火杂技。

只是这少年方才话中之意,让他好似真的觉得,那人当真能从这万千声音中,看见此间之景。

烟火光亮直照在少年脸庞,轻停在黑布之外。

红衣人一时晃神,觉得那布条甚是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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