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芳时（1/2）
再回芳时
八枚镇山印呼应而亮，朝八方而去。
怨气呼啸而旋，卷成一道巨大的旋涡，上至九天之巅，下至深谷之渊。
旋涡中尽是不可违拗的天道之力，将世间黑雾怨气尽数吸来。
此道之人看向各地高空，只见所有怨气缓缓而去，如同被接引一般，朝着远方流动。
群山之中，张宗泽停手收剑，望着黑雾离开，错愕良久，扶起身旁的师弟。
钟南山大封阵眼处，庞大的巫族怨气、与九幽阴兵的怨念，一齐从阵眼徐徐释出。
钟暮遥一时慌乱，以为山中大封破损，却又见怨气之中，长青太爷的残魂立在一旁，正满目释然，望着怨气远去的方向。
氿泗村上空红雾，连同山中封印的老怨，一并缓缓而动。
津港断崖之畔、玄武地宫之中、皂仁医院水下，一道道曾因无法渡化，只能强行封印的庞大怨气，呼应着全新落成的天道法则，自封印中流传而出，朝着天边而去。
无数被怨气缠身的人们，灵台黑雾离身远去，从黑暗无边的困苦中兜转苏醒。
天光穿透无数道黑雾奔走的缝隙，融合出一片绚丽的光晕，重新落在九州黄土之上。
三神柱下，蓬莱仙云中翻涌而卷。
那道在千年之前刻下的缔约，随着立誓之人身死道消，在石柱上渐渐散去。
云华山中，黑雾旋涡借由九山之势，不断凝结，最终没入山间，不剩一丝痕迹。
满目疮痍的安详中，震穿人世的巨响，随着八枚镇山印封入山峰，声如洪钟，响彻在所有生灵心中。
由一颗千年不变的执拗之心，所构建的天地之法，会将世间生灵受苦所生的怨气尽数吸纳，承之苦痛折磨，万世永存。
寂静之中，山风轻缓拂过。
明黄符箓被山风揭下，飘入峰峦之间，借着暖阳，化为一片金色碎屑。
星台栏旁，那道身影仍然背对巨渊。
三道静静漂浮的魂火，围在他周身不远处，亲昵一如往昔。
陌生至极的天尊之力，让方归赈的呼吸渐渐消失。
他指尖颤动不止，心间忽而抽动，直直跪倒在地。
他被奉为九州天尊。
可天劫之中，他或可救得了所有人，却原来，救不了最爱的人。
再无怨气盘踞的世间，风中清灵满溢。
方归赈在这样的天光之中，却感觉一股温热之血，从心口蔓延而上。
一道带着血色的灵力，从他口中呛出，不似寻常血液滴在地上，而是飘散在干净的空中。
颤抖中，他缓缓擡手，摸向自己的眼眶。
指尖的水渍，散发着淡淡柔光。
无心的九州天尊，原来也是会哭的。
方归赈仰起头，看向黑雾尽消的艳阳。
可对他来说，世间最如艳阳的那个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心间痛到极处时，他的那颗凡人之心，几乎停下跳动。
下一秒，一道撕裂的声音，从他体内蓦然响起。
继怨气异象之后，云华山再生突变。
山巅一时盛亮，犹如日出此山一般，引来方圆众生的目光。
天尊之体浴光而出，白羽长衫摇曳流光，墨发如瀑流淌在身后背脊，长身玉立，充斥着无上威仪。
在他双眉之间，一道新生的赤色印记，如火色一般，
玉清尊者，千千情劫。
终因一人离散九州，历劫而归。
光中人转身，望向身后星台之外。
双目忽而开启，眸间淡色之中，泪痕隐于万千道光。
-
天地一番连变，六族中人终于陆续赶到。
青鸾自天边振羽而来，与无数感知到怨气走向的尊者，一同赶到此处。
众人眼中，天道之姿，一如面前身影的具象化形。
蓬莱太上真人亲临此地，望着旧时之人，一时立在云中，未有上前。
众多虚影之中，唯有纪明秋一人落于星台。
他立在方归赈一侧，看着此地云淡风轻，指尖抵入掌心软肉，问道。
“季听奕……呢？”
方归赈回归至尊之位，此时神色疏离，目中一片浅淡，只遥望着季听奕跃入的前方。
他轻缓开口：“阿忆已入极怨之境。”
纪明秋沉默数秒，轻声浅笑后，开口道：“既然他得偿所愿，我亦无话可说。”
蓬莱上仙通透清明，此时看着面前人的脸，却看不穿其中喜悲。
他只最后一道讽刺，说给面前这个季听奕百死不惧、也一定要保全的人。
“只是若让玄武知道，又要说他是只蠢狐貍了。”
随即，纪明秋擡手行礼，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方归赈却开口道。
“天劫还未结束，上仙既然赶到，现在离开，是要去哪里？”
方归赈此言一出，百里内的云上虚影尽皆一愣。
纪明秋停下脚步，回身看来。
他看了看方归赈的脸，又看了看天高云阔的四方，问道：“天劫还未结束？”
方归赈的视线一时凝实，望向空中仍在自转的九黎壶。
九黎壶仿佛洗尽铅华，透出阵阵清灵气息。
方归赈的目光一时布满贪恋，他口吻带着无上柔情，缓缓道。
“原来，是我领悟得太慢了。”
他看向纪明秋，语气恢复往日平和，吩咐道。
“我会把阿忆带回来，到时你二人，带上钟暮遥，一起来玉清境领罚。”
在六族不解的目光中，不容置疑的九州天尊御云而起，朝着大封深处而去。
随着他身影消失，九黎壶悠转而停。
刹那间，青光四溢。
-
上古九黎战场。
九黎怨气最为刚烈直白的一道，便是往日战场上的力竭厮杀。
无数怨魂被困在这无法离开的焦土之上，只能无休无止的重复杀戮与灭亡。
季听奕听了这喊杀声无数年，如今终于身临其境，站在了这片战场中央。
只是他身躯不复，只剩一道意念，化为虚影，穿梭在无数道怨魂身后，意欲将那缕缕苦痛体会承担。
随着两军交战，两方终于交错。
石制长矛尖锐刺目，朝着敌军的黑影刺去。
季听奕双目阖起，准备迎接那道贯穿。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身影，自他体内一枚玉币中遁出，来到战场之内。
季听奕闭着眼等了片刻后，没等来想象之中的剧痛。
他静待几秒，继而缓缓睁开双眼。
熟悉的白衣身影静静立在他的身前，矛尖贯穿那人胸膛，露出一节石刺。
那伤口边缘没有血液，却有一片熟悉的柔光，沿着石刺缓缓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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