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15(2/2)
巫九从未主动离开过荣仪宫。今日公主不在宫中,因着巫九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听话与乖顺,众人都以为他躲在自己屋里,从未想过他竟有这个胆子擅自偷溜到了御花园。
这个西域来的相貌古怪的奴隶,似乎是想摘一朵美丽的花送给公主,于是顺着御花园的小路探寻摸索,最后竟叫他走到了皇后娘娘的宫殿附近。
“什么人!”
皇后宫中的宫人们不曾见过巫九,见此人相貌有异,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怪物,或是从别的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奴隶,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顺利地将毫不反抗的巫九押到皇后娘娘面前。
幸而皇后还记得他:“你是,昭明要去的那个奴隶?怎么会走到此处。”
巫九沉默不语。
“大胆!皇后娘娘问话,岂敢不答!”
“慢着。”皇后皱着眉,放慢语调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里。”
巫九迷茫地从怀里掏出一朵鲜花:“花,美丽,殿下。”
他想要找到最美丽的鲜花送给殿下,想要给殿下一个惊喜。可是在御花园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完全合心意的。
怀中这朵是他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可因为在方才一顿压制,花苞都被压瘪了,最外层的花瓣脱落,只留下里头可怜兮兮的一点花心。
巫九的目光落在花心上,整个人明显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花朵,嘴唇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噗。”周围的小宫女偷偷笑起来。
皇后也有几分忍俊不禁:“原来如此。昭明竟也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
巫九呆呆道:“殿下,不在宫里。我……想惊喜,给殿下。”
“昭明不在宫里?”
“殿下说,要去寻秋秋。”
皇后拧起眉毛。
她前脚才让昭明相看旁人,莫要再想奚青秋,昭明后脚就能将她的话抛之脑后,拔腿就出宫寻人。
凭她对女儿的了解,恐怕她能一五一十,将她们的对话、将她的态度,全都告诉奚青秋。
事到如今,皇后可不相信奚青秋会是什么好东西。就凭他在边关不过三年便带回一个女子,不知道使了什么迷魂术,居然说动一向骄傲的昭明与那女子和平共处、姐妹相称。皇后便已经断定,奚青秋心思深沉,狡黠诡谲。
就怕他……为了得到驸马之位,哄骗昭明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皇后潜意识忽略了,若是依照桑夏与奚青秋从前的相处模式来看,显然是桑夏强迫奚青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件事。此刻,皇后娘娘对奚青秋的印象跌入谷底,恨不得再不许他见自己的女儿。
她冷着脸吩咐:“等昭明回来,叫她在宫中禁足,这短时间不许她随意出宫。”
此时此刻,她宁可昭明喜爱的是眼前这个相貌非凡的奴隶,也不希望她再将一颗真心吊在那奚青秋身上。
对齐国官话一知半解的巫九懵懂垂眸,似乎犹不明白自己误打误撞做错了事。
听完佩兰的解释,桑夏气得眼眶通红,看到角落里专注望着自己的巫九,擡脚便踹过去:“谁叫你到处跑,谁允许你出宫瞎跑!”
绣花鞋踢到巫九坚硬的小腿上,巫九纹丝不动,桑夏却被反震,险些栽倒。
好在佩兰及时护住她,扶了一把,这才没叫公主摔个屁股蹲。
巫九神色茫然,对眼前的场景迷茫不解,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越是这样,桑夏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便烧得越旺。她大声道:“本公主的鞭子!把鞭子拿来!”
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规劝公主,立刻有宫女进殿寻来金鞭,递到公主面前。
佩兰来不及阻拦,桑夏手握金鞭,显然已经气昏了头,指着巫九道:“你!你不许动!”
嫩白小手高高扬起,再狠狠挥了下去。
“啪!”
鞭子划破空气,重重打在巫九身上。
身上的衣衫立刻破了道口子,巫九满眼受伤,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无端挨了打,张张嘴刚想解释,下一鞭已经不管不顾又打了上来。
桑夏以为他会躲开——家犬挨了打尚且会躲,巫九这样一个大活人,当然也知道躲才是。
可是他没有动弹,呆在原地,结结实实挨了这一鞭。
“嘶啦。”
衣服又被破开一道口子。
巫九沉默地,隐忍地站着,对上桑夏通红的眼眶,低头看了看地面,再擡头看向她。
他拉开衣襟,从怀里掏出一支蔫巴巴的月季花,虽然被人极力保护,这朵月季花的花瓣却还是凄凉地掉落,飘飘荡荡落到了地上。
“花。”他干巴巴解释,“想给您,摘花。”
他紧紧捏着花茎,手指被茎上的大刺扎伤,渗出一滴鲜血。
桑夏举起的手怎么也挥不下去了。
见她盯着那朵一点都不好看的月季花看,巫九献宝似的将手往前一伸:“给。”
桑夏没有接。
她当然不会接!她还在生巫九的气,怎么会接他递过来的花!
要是接了的话,岂不是显得她已经原谅巫九一样!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也不知道巫九到底想明白了什么,他忽然叼着花——这模样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会显得油腻可笑,偏偏放在他身上毫不违和——自己动手将上衣脱了下来。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桑夏还没反应过来,巫九已经干脆利落地赤着上身,只着裹裤跪倒在她面前。
“啊!”周围的宫女小声尖叫着跑开。
桑夏震惊地看着他,却见巫九膝行到她跟前,嘴里还叼着花,却主动握住她的手示意:“打,打我。”
什么人啊!
她羞愤地丢下鞭子,转身就往寝殿跑。
跑到一半,她忽然停下,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又气冲冲折返回来,拉起挂在巫九脖子上地金链,怒气冲冲再度往殿内跑。
不知道是不是佩兰的错觉,她总觉得,虽然巫九踉跄起身,狼狈跟在公主身后,像条狗一样被公主牵着,可——
他跟着公主进殿时的姿态,怎么看都透露出一股从容不迫、奸计得逞的劲儿来。
进了屋,桑夏再度狠狠踹了巫九一脚。
这次她控制力道了,自然没有摔倒的风险。倒是巫九,这个时候居然还学会装可怜了,这一脚连一个印子都没留下,他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的哼唧。
盯着她的金眸仿佛也变得湿润无辜起来。
桑夏就算有再多闷气,眼下竟也没办法向他发泄。
更可恨的是,巫九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这一套,主动往她身边凑不说,还牵起她紧握的拳头,牵引着往自己结识的腹肌上砸。
第一下,桑夏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
第二下,她就被烫地松了手,拳头变成了巴掌,软软蹭上去,巴掌又变成了抚摸。
“巫九!”她惊声尖叫,“你放肆!”
“哦……”巫九不明所以,停下动作,“不放肆。”
花朵被他的另一只手捏着,递到她眼前:“美丽,不生气。”
不知道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
桑夏懊恼地捂住眼睛,此刻难得心虚又后悔。
当初,怎么就色令智昏,把巫九要过来了!
现在怎么办,她已经和秋秋解开误会,这个时候再看巫九,她猛然发现,朝三暮四的人不是秋秋,是她啊!
“呜——”
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该怎么处理巫九啊。
总不能真的把人留在公主府里当面首吧!
巫九不知道公主的这些烦恼,见她不接自己的花,还闭上眼睛满脸抗拒,以为她不喜欢,默默收回手,将花藏在身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凑过去,像只大猫猫一样,用脸颊蹭蹭公主的裙摆。
热乎乎的东西蹭到腿上,桑夏惊恐地跳起来,指着房门对巫九喊:“出去,出去!”
巫九满眼受伤,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了。
“出去!”桑夏底气不足,“我不需要,出去!”
她再不敢随便领巫九进屋了,哪怕无人知道,也总觉得这是她背叛秋秋的铁证。
桑夏满脸凝重:“菘蓝,以后,你一定要看住我。”
菘蓝不解:“殿下?”
“一定要看住我。”她哭丧着脸,“别让我再对巫九起色心。”
“……是。”
略施小计,成功让昭明公主没办法去找别人。
但也再没能找到机会接近昭明公主。
巫九独坐在房间里,对自己的处境分外不解。
明明先前,昭明公主那么喜爱他,喜爱他的容貌,喜爱他的身体,为什么只是同那个奚青秋单独相处了一会儿,为什么只是出去见了那个人一面,就再也没办法容忍他的靠近了?
想到他身上肩负的使命,想到他的族人,巫九坐在黑暗里,面色沉沉。
……
皇后这次是铁了心要软禁桑夏。
她下了懿旨,谁都不许放昭明公主出宫,谁都不准帮她向宫外递消息。桑夏被困在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跑去寻皇后想要将事情说明白,却被避之不见。
显然,皇后怕自己心软敌不过女儿撒娇,干脆在找到合适的驸马人选之前都不见她。
桑夏无法,又去找父皇,可对上父皇宠溺的眼睛,结结巴巴半天,还是没勇气直接把真相告诉父皇,只好反复念叨:“秋秋不是坏人,我只想要秋秋当我的驸马。”
这下,连皇帝都觉得这样下去对女儿不好了。原本他觉得,男人么,偶尔疏忽大意犯点错没什么,只要他能及时处理掉不该出现的人,别让脏东西污了昭明的眼睛,奚青秋就还是他属意的驸马人选。
可现在被这么一闹,在这件事上,皇帝居然选择与皇后统一战线,不准桑夏再同奚青秋多加接触。
“昭明受奚家小子的影响也太深了。”皇帝对着皇后念叨,“不过是有个好相貌,昭明怎么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惦念不忘。”
连父皇都不愿意帮她。
桑夏求助无门,在御花园蹲了好久,终于蹲到了唯一能帮她传话的人——太子殿下。
“太子哥哥!”假山后头,一个熟悉的身影飞扑过来,“帮帮我!”
“昭明?”太子无奈扶额,张开双臂将妹妹拥进怀里,替她摘掉发间掉落进去的树叶,“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太子哥哥。”他的幼妹露出熟悉的可怜巴巴的表情,“只有你能帮我了。”
太子挥退身后跟着的众多宫人,牵着桑夏在御花园闲逛:“这是怎么了,又惹母后生气了?”
“我没有的。”她惨兮兮反驳,“是母后……不允许我出宫。”
太子轻弹她的脑瓜:“你若要求奚青秋的事,那我也不能答应你。”
“可是!”
“昭明。”太子少见地板着脸,“想一想这段时间你做的事情,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甘愿同别人姐妹相称。他奚青秋不配做你的驸马。”
桑夏有苦难言,皱着脸跟在太子身后,回头看了眼已经越来越远的一众宫人,等确定他们决计听不到这边的声音,才鼓起勇气坦白:“哥哥,秋秋他和若水姐姐的关系,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
其实,非要说起来,太子身为储君,这些事情同样没办法对他坦白。
但他是桑夏的同胞兄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可以毫无保留地信赖的人,虽然没有完全告知真相,但桑夏还是遮遮掩掩说了一半:“我见过若水姐姐,我发誓,秋秋与若水姐姐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哥哥,你帮我带个话,求你了,你帮我给秋秋带个话,好不好嘛。”
太子毫不犹豫想要拒绝,可是看到妹妹又可怜又可爱的表情,看到她双手合十,一脸拜托拜托的模样,终究舍不得叫她失望:“……当真,只是要我带句话?”
“嗯嗯!”她的表情瞬间放晴,像看一个举世瞩目的大英雄一样看着他,“哥哥最好了!”
“哼。”太子享受着妹妹的吹捧,轻哼一声,“你就仗着我拿你没办法吧。”
“嘿嘿。”
“不过,想要我带话可以。”太子问,“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一说到这个问题,她就低头装鹌鹑,两根食指绕来绕去就是不肯明说。
见头顶迟迟没有动静,她悄悄擡眼,正对上兄长似笑非笑的眼睛。
“我……我不好说。”她皱皱巴巴苦着脸,见太子正要反悔,赶忙又道,“等哥哥见到秋秋,让秋秋和你说,好不好?”
“当真?”
“我发誓!”她像从前一样伸出四根手指头,顿了顿,把小拇指缩回去,“这件事,我没办法说,只能由秋秋告诉哥哥。他一定会愿意说的。”
“好了。”太子慢条斯理把她的小拇指摆回去,“哥哥相信你的‘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