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2/2）

银栾始终觉得这女子奇怪，就直白道：“你敢到这里来找果子吃，就不怕遇上鬼么？”

素霖一怔：“这里……有鬼？？”

她惊愕的神情显然是并不知晓云都传闻，闻声，还下意识紧了紧身披大氅。

几人中，唯一没有言语的袁鸿，却在不经意间多看了她几眼。袁鸿很少把注意力放在女子身上，所以他不寻常的举动，也让卫夏烟觉得惊奇。

卫夏烟并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她拉着景元白跟在袁鸿身边，就是希望能找到书中的女主角。

见袁鸿目不转睛的盯着素霖，卫夏烟马上机灵道：“袁公子，有什么发现么？”

袁鸿细细打量了一下素霖那张脸，恍惚间，似是也觉得这样盯着人看不太礼貌，便压下眼眸，回应卫夏烟的话：“我只是觉得……”话未完，他又看向素霖，问出心中疑虑：“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素霖迎着他的目光，露出略带沧桑的一抹笑：“不曾见过。”

“哦……”

袁鸿便不再出声了。

卫夏烟想了想，从衣袖里拿出块糕点，这还是昨日船主给他们的。她笑着递上去，“素霖姑娘饿了吧？这个给你吃。”

“谢谢你，好心的姑娘。”

他们没有自报姓名，素霖不知要如何称呼，但卫夏烟给她买过馄饨，她自然对卫夏烟印象颇好。

素霖颤抖着接过，似是被糕点的香味激的，顿时发出一声腹鸣来。她实在饿的紧，就也没在顾忌，三两下拆开纸包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卫夏烟见她几口吃完，又道：“我们就住在河边的船上，素霖姑娘若是无处去，可以暂时跟在我们身边？”

素霖似是心有警惕，“我住在那间庙中就好。”

“那也好，我们空了，就带吃食去看你。”

卫夏烟笑道。

卫夏烟长相娇嫩，笑起来梨涡深重，看着便是一副乖巧又没心机的明艳少女，素霖瞧着她和善的笑容，马上就点头答应了。

几人目送女子离去，又把视线放回死尸身上。

刚刚忙着和素霖说话，众人也没怎么察觉，眼下在看，那女子身穿的衣裙看似有些奇怪，或者说，是有点眼熟。

“这衣裙上的花纹……”

卫夏烟蹲下身来，拎起一角抻平，而后惊讶道：“这和我在钟宅穿的那套喜服，是同一幅纹饰。”

景元白闻言，目光浅瞟来一眼，淡淡道：“不只那件喜服，这花纹和往生礼上，那细沙浇出来的图案也很相像。”

他们当日站在地面，视线受限，看的并不太全面。

可袁鸿几人一直躲在屋檐上，袁鸿细心望来，肯定了二人的说辞：“不是像，确实是同一幅。”

卫夏烟和景元白彼此对视，心中都隐约多了些玄妙感。

这花纹似曾相识，到底是在哪处见过的呢？

无法确认死尸身份，线索自然是又断掉了，可通过素霖的话他们也能听出，在那场激烈的打斗中，何家兄弟只是昏过去，并非死掉，几人提着的心也总算稍微的放下了些。

说完这个，景元白便好奇的看向卫夏烟：“烟烟为何放那素霖走？”

金栾、银栾的注意力一直停在何家兄弟身上，对于素霖的话，也是挑挑拣拣的听。此刻见景元白问，不免犹疑：“那女人身上还有疑点么？”

卫夏烟接过话茬道：“有，她说了谎。”

卫夏烟指指死尸的伤口，兄弟二人都是练家子，看一眼就明白了。

素霖说女子朝她扑来，情急之下她拿着树枝乱挥，所以才幸运的把对方戳死了。

可他们过来时，那女子分明是趴在地上，伤口在后背。虽然是贯穿伤，但明显女子是后背中招，也就是说，素霖是从后面偷袭她，才将其成功击杀。

“我只是想先稳住她，否则她对咱们起了疑心，连夜离开云都城，事情就难办了。”

卫夏烟解释了一句，实则还有一句没有讲出。

袁鸿对素霖很是不一样，虽然素霖杀人在前，但也未必就不能是女主。她称自己是流民，若是原本所在的国家亡了，她确实就是地地道道的流民。

又有谁，会到处张扬自己亡国公主的身份呢。

如今的天下，虽被中卞王给占去大半，周边也还是有些小国家尚未被收复。

从前有慕将军在，中卞王指哪打哪，可谓是想吞并哪座城池都是手到擒来。而如今，为何停了征战，自然是因为失去了左膀右臂被迫收起狼子野心的。

这些日子卫夏烟跟在袁鸿他们身边，由于银栾对中卞王的痛恨，所以时不常便要“问候”那位王上几句。

这天下的战事，她也都是凭借着东拼西凑推出来的。

经此一事，袁鸿便吩咐了手下众人，不找到何炎、何烨誓不罢休。袁鸿一口气派出百名暗卫，可眼见两日过去，依旧杳无音讯。

这两日袁鸿三人的表情都不好看，唯有景元白，还是一脸闲散的坐在栏边喝茶赏鱼。

金栾苦闷的趴在桌边，连饭都吃不下，这两日明显见瘦。卫夏烟见了，便给他倒了杯茶，安慰道：“景公子说让咱们且等等，那就一定会有消息，还是先不要太着急了。”

景元白并非只是喝茶逗趣，那日过后他便说过，那伙人阻止何炎何烨追查死尸的目的，并非是要警告他们什么。

既然带走了人，就一定会送回来些什么。

这其中，拼的就是谁耐心足罢了。

金栾神色恹恹，却还是乖乖喝了一杯茶，他一坐就坐到了傍晚。

夕阳西下之时，空气里飘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血气昭昭中，有人捂着伤口爬上船来，那人胸前像是遭受过重击，血“滴滴答答”落在船板，听得人心下惶急。

金栾蓦然擡头，看到来人，“腾”的就站起了身。

只是他还没等说话，对方就先开口了：“你们都在太好了……出事了，我哥他……”

话毕，房间里的几人便一同走了出来。

“你——”

袁鸿错愕的看着来人。

受伤之人痛的“嘶嘶哈哈”，勉强扶着桌子坐下，像是丁点都不敢松开捂着的伤口，“哥哥被他们杀了，我拼死逃脱，便是为了急着回来给大家报信。”

“你说何炎被杀了？被何人所杀？！”

袁鸿沉声发问，眼底怪异一闪而过。

金栾听闻看他一眼，忙跑进屋里去拿金疮药。

何烨摇了摇头，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他费力的吐着气，声音也断断续续：“我也不知，那日追寻假死的女子到了桃林，便和他们打了起来。我只知自己昏迷中被带走，他们将我绑到了一个很黑的地方，而哥哥他一早就已经被抓到了那里。”

金栾帮忙上金疮药，何烨则继续道：“我和哥哥在那里待了不知多久，后来哥哥醒了，有人进来想要取我们的性命，哥哥拼死相护，我才能逃出生天！”

何烨说着哽咽起来，情绪激动的连额角青筋都在颤动：“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我死了不要紧，可若是继续留下去，大家早晚都会送命的！”

何烨说完，几人却并未言语。

金栾帮忙处理好伤口，便想搀他进去休息：“你先别说话了，我们进屋去躺一躺，这船上还有些面，我晚上煮来给你吃点补补身体。”

何烨推诿着起身，似是只吊着半口气，他目光梭巡一圈，直接看向袁鸿。

“请听我一言，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袁鸿伸手拍拍他的肩，吩咐金栾：“先带他去屋中歇息，待我想想，再做决定。”

何烨被金栾带了进去，袁鸿则慢慢坐了下来。

景元白百无聊赖的撑着下t巴，偏眼望来时，微微一笑：“目的这不就来了么。”

“看来，他们还是想要撵我们出城。”

船舫这处很少被人注意到，但对方依旧对他们的行踪了若指掌，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从一进城，就被藏在背后的那伙人给盯上了。

所以，那些人到底是只针对他们，还是针对所有外来客？

银栾像是不太放心，进了屋去看上一眼，见金栾一直守在何烨身边，而何烨似是已经疲累的睡下，才又放轻脚步走了出来。

“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袁鸿没说话，而是转身看向景元白和卫夏烟。

景元白和卫夏烟坐在一块，见袁鸿的视线投来，卫夏烟则若无其事的说道：“船上只剩些面了，晚膳许是不够，我等下出去买些糕点来。”

“我同你去。”

景元白歪头看她。

袁鸿在旁开口：“那就麻烦烟烟和小景路过荒庙时，给素霖姑娘也送去一些。”说着，他便让银栾取出钱袋，拿了些银钱递给卫夏烟。

银栾被指使的一头雾水，以为刚刚的问话几人没听到，就又问了声：“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说的，自然是何烨所提起的“离城之事”。

袁鸿点点头：“接下来，就是要好好照顾何烨的伤，你叫小金子精心些，何烨伤的太重，若是不好好将养，恐会留下后遗症。”

银栾：“……知道了，公子。”

反正如今敌在暗他们在明，卫夏烟和景元白索性也不伪装，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

二人一起来到糕点摊前，花花绿绿的挑了好些，然后又兴致颇好的同去了荒庙，见素霖果然靠坐在墙角，卫夏烟就先开口喊了她一声：“素霖姑娘。”

景元白见他们女子说话，便歪在一边的红柱旁，目光懒懒瞟着那庄严佛像。

高台之上的佛祖神情肃然，手握珠串，像是正在轻轻撚动着。

我佛慈悲，但佛却不肯渡我。

少年神态悠哉，眼眸中却全无敬畏之意。

墙角下，卫夏烟分发完糕点，就坐到了素霖身边。素霖还是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一双眼呆滞发蔫，偶尔，还会惶惶出神。

“素霖，我可以这样唤你么？”

卫夏烟柔声道。

素霖轻点下头，“当然可以了，烟烟。”

卫夏烟已经告知了她自己的姓名，素霖也就没那么拘谨了，没了外人在场，二人的对话也更放得开些。

卫夏烟索性和她一起吃起糕点，若有似无的问了声：“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一路从皇城过来，倒是很少看到有流民的。”

素霖咽下一口糕点，说话的声音始终很轻：“我从西北而来。”

卫夏烟知道，西北是中卞的军营所在地，但却也不是终点。因为西北方还有很多小城，和一些不知名的国家存在。

“你的家乡受灾了吗？”

卫夏烟佯装着问。

提到这个，素霖眼中一抹复杂闪过：“不只是……受灾那般简单。”她似是不愿多提，看了眼卫夏烟后，复又问道：“你们是过来游玩的么？”

“是啊，随便逛逛而已，我有位朋友曾住在这儿。”

“真好。”素霖似是有感而发：“我以前，也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好友，可惜他们现在都不知去向了。”

素霖说着眼角红透，像是觉得这话题太过伤感，便忙转了话茬：“那你们游玩之后，下一站还要去哪儿吗？”

卫夏烟轻轻笑道，像是不经意的应道：“往西北走吧。”

说罢，素霖眼中哀思闪过，被她看了个分明。

卫夏烟直觉这人的身份并不简单，也越发和她心中的亡国公主对上号了，眼见天色已晚，卫夏烟便站起身，和素霖道别。

“我走之前，还会再来看你的。”

“谢谢你们，烟烟。”

卫夏烟和景元白往出走，素霖眼眸晦暗，踌躇一步，还是迈出门槛，“烟烟！”

“何事？”

卫夏烟回眸一笑，耐心的停了下来。

素霖抓紧破旧的大氅，眼中余泪未尽，像是使出了极大的勇气，才呐呐说了一声：“也没什么，就是……代我问袁公子安好。”

“好。”

卫夏烟笑意依旧，应过，就和景元白往街尾走去。

离开素霖的视线后，卫夏烟晃了晃抓着她手不肯松的景元白，“景公子，我总觉得素霖好像识得袁公子。”

“可若是真的熟识，见过的人又怎会忘记呢？”

卫夏烟实难理解。

总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素霖姑娘，身上疑点重重。

景元白并不关心旁的，相比其这一团子烂事，他倒觉得和卫夏烟在夜色下闲逛，更有一番情趣。

“即便现在不记得，也早晚都会想起来的。”

景元白悠悠一句，但卫夏烟并不太懂他的意思。

二人很快回到船上，一路走来，倒是没发现有人在盯他们。晚间，何烨在房中睡得昏沉，金栾就也没叫醒他。

金栾胡乱煮了些面，并着买回来的糕点，众人围坐在小桌旁随便吃了一口。

银栾对饭食没什么兴趣，毕竟这云都城里危机重重，他满心满眼惦记的都是大家的安危，以及他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他们此次前来实为寻人，也非寻人。

或者说，是要先寻得一物，然后才能再做打算。

如今城内城外兜转个遍，该找的东西没能找到，不该得罪的人，却是齐齐整整得罪了一遍。而更让人郁闷的，是他们还不知自己到底得罪的是谁。

银栾欲言又止几次，可看到袁鸿只是低头专心用膳，又时不时和卫夏烟、景元白闲聊一句，便按捺下来想要问出的话，也无味的吃了几口。

“今晚我守着何烨吧？我就不睡了。”

金栾提议。

袁鸿擡手摆了摆：“无需守着，你去睡就是，白日里已经上过药，他安睡过一夜，明早便会好上大半了。”

他们独有的金疮药不是市面上能比的，金栾知道袁鸿心中有数，就也不那么纠结了。

吃过饭，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远处几声锣响，打更人沿街走巷的声音逐渐远去，袁鸿带着金栾银栾往房间走，路过何烨的窗下，袁鸿停下来往里面看了看。

何烨眼睛闭着，姿势呈平躺状，像是打从睡着后，就没动过一下。

袁鸿似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他们兄弟二人，“事情没办完，咱们暂时先不离开，今夜睡个好觉，明日起，你们都要警醒一些了。”

二人面面相觑，同时说了声“是”，就各自回了房间去。

又过不久，沐浴回来的卫夏烟进门就看到景元白坐在桌旁挑烛芯，少年在桃林里被熏了满身血气，一回来就已经先洗过了。

景元白一下一下的拨弄着烛芯，屋中明明暗暗，烛火的光影也跟着晃来晃去。

某一下闪过，似是门外多了道身影。

卫夏烟见景元白仍在玩，就走过去拽他起身：“景公子，还不去睡？”

景元白顺势站起，一伸手揽住了她，光影晃动，正巧停在少女殷红的唇瓣上，这唇瓣如桃花般开的鲜嫩，少年眼中一抹动容闪过，便又想凑上来吻她。

卫夏烟清醒时并不想和景元白如此亲近，就推拒着谎称自己“很困”。

景元白似是一笑，抱她的手指越发牢固：“烟烟当真困了？”

他自然看出卫夏烟再找借口，却想不通她为何如此，少年偏头靠近，在被烛火打红的少女耳侧，轻轻“嗯？”出一声。

卫夏烟被这声询问弄得心泛涟漪。

总觉得景元白近日似乎有什么变化，却又不知这变化从何而起。

小景公子好像变得……黏人了些？

就在卫夏烟胡思乱想之际，抵在景元白身前的小手本能一推，手指就触到了个硬硬的东西。

“啪——”

那东西从少年衣襟中滑落，直接掉在她脚下，卫夏烟狐疑的低头望去，借着旖旎火光，图册花哨的封皮便呈现在眼前。

那图册精美，似是还透着说不出的香来，而翻开的一页上，缠绵悱恻的一对璧人仿佛正在做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