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许那么喊我(2/2)
祁禛之偏过头,将傅征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既然醒了,那我就回要塞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仲佑!”傅征踉跄着下了床,扶着楼梯,一路追下暖阁。
“仲佑,”傅征叫道,“你阿娘的事,我当真不知,我若是知道,绝不会伤了她……还有,还有……”
傅征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杭六害死了白娘,白娘之死不过是无端之祸。
祁禛之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漠然道:“她死有余辜,将军不必自责。”
傅征定在了原地。
暖阁下守着两个孟寰亲兵,其中一个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傅征,随后擡手挡住了欲追出门的人:“将军,少帅不许您出去。”
“仲佑……”傅征无力地叫道。
但祁禛之置若罔闻,只给了傅征一道无情的背影。
傅征在门口坐了三日。
三日中,有人送饭,有人送药,江谊会来按时把脉,屋里的仆妇来往如常。
但不见杭六杭七,也不见王雍,更不见祁禛之。
一直住在厢房的白银会隔三差五蹭到门边,和傅征说两句话,那看上去冷酷的门卫倒是从未阻拦过。
傅征起初会求他去要塞,为杭六杭七送些吃的,后来又会求他去找祁禛之。
白银一口应下,但回回都会被拦在要塞之外。
于是,傅征便也不再强求了。
到了第四日,闻简来了。孟寰留下的亲卫没有拦他,直接放人进了暖阁。
傅征正坐在窗下,盯着面前的一鼎香炉出神。
“将军?”闻简抱拳道。
傅征如梦方醒:“你怎么来了?”
闻简笑了一下:“我代少帅来看看您,知道您一直病着,少帅挂念着呢。”
傅征垂下双眼,轻轻一点头:“多谢。”
闻简多有不忍,在原地张望了一下,又问:“一切都好吗?若是缺少了什么,可以跟楼下的将士说。”
傅征还是方才那副神情:“一切都好,劳少帅挂心了。”
闻简轻咳了两声,面上有些尴尬:“将军,如今这样,少帅其实也不愿意,只是因杭六之事,这屋里的人都得清查一番才行。等清查完了,自然就没事了。”
“我知道。”傅征出奇的好说话。
闻简准备的词一个都没用上,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傅征突然开口了:“杭六杭七在要塞还好吗?”
闻简一滞,他动了动嘴唇,心中发虚:“都好。”
“王雍呢?”傅征又问,“他年纪大了,现在晚上冷,还是叫他回来住吧。”
王雍与敦王关系匪浅,傅征回来前,他便被孟寰的手下押进了要塞。
如今,杭六杭七已化作了秃鹫的盘中餐,王雍倒是不知安危,闻简没见到人,但心里总觉得凶多吉少。
自然,他当着傅征的面不能这样说,只能搪塞道:“我会照看着,等问完话了,就回来了。”
傅征一抱拳:“多谢闻将军。”
“不敢不敢。”闻简出了一头热汗。
傅征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祁二公子呢?他怎么样了?”
“祁二公子跟在少帅身边,也很好。”闻简这回倒是照实了说的。
傅征松了口气:“有劳少帅了。”
在暖阁里养了不少天,可傅征看上去却一点也没见好。他看上去精神不济,脸上也没有血色,露出来的一小截腕子瘦得皮贴骨,连裹着伤布的手都在隐隐渗血。
“将军多保重,属下……先回去了。”闻简眼睛被扎得生疼,他说完该说的话,立刻逃似的离开了暖阁。
祁禛之正在宅子外等他。
“怎么这么着急?”见闻简低着头夺门而出,祁禛之不由将视线飘向暖阁上那扇紧闭的窗,“他是病得快死了吗?”
闻简苦笑一声:“祁二公子当初为了傅将军疾驰去天轸求孟少帅时,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我当时是什么样子?”祁禛之一偏头。
闻简觑了一眼这正审视着自己的年轻人,自嘲叹道:“是我多嘴,回要塞吧。”
祁禛之牵过缰绳,一跃上马。
闻简忽然在他身后说道:“傅将军还提起了你呢,想知道你在要塞好不好。”
“你怎么说的?”祁禛之专注整理马缰,随口一问。
“我说你一切都好,他倒是……很欣慰。祁二公子,你整日跟在少帅身边,不如跟他讲讲,把这宅子里的看守撤去吧。”闻简答道。
祁禛之回头看了闻简一眼:“闻将军是个很会看脸色的人,不然也不会把毕月乌中一干事务供到少帅面前。”
“啊?”闻简一愣。
祁禛之扬起嘴角,嗤笑道:“怎么现在却不会看人脸色了呢?”
说完,他一夹马肚,绝尘而去。
王雍是在闻简走后的当天晚上被擡回宅子的,跟着一起来的,还有祁禛之。
王雍下身血肉模糊,屁股和大腿被狱卒打得皮开肉绽,最里层的亵裤黏在腐烂的肌肤上,轻轻一翻动,皲裂的口子便会冒出汩汩脓血。
他醒来时察觉到身边有人正在为自己处理伤口,于是哼唧了两声,说道:“轻点。”
“可是,得把坏死的肉剪掉才行,忍一忍吧。”傅征回答。
王雍一个激灵,从昏沉中瞬间清醒,他诚惶诚恐道:“哎哟,主上啊,这这这,这怎好劳动您来做这种脏活?”
傅征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拿着镊夹,很稳当地拎起了谁都不敢轻易去碰的亵裤,丢到了床头的托盘中:“这屋里头的哪个人有本事给你清洗溃烂成这样的伤口?”
王雍红着一张脸:“主上,您真是折煞小的了。”
傅征叹了口气:“应当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们,也不知杭六杭七怎么样了。”
王雍喉头一哽,好似胸口堵了块千斤重的大石头。
“主上。”他轻声叫道。
“怎么了?”傅征好心问道,“是太疼了吗?”
王雍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都是小的的错,小的既然跟了主上,就得全心全意服侍主上,不应当还念着敦王殿下,如今差点害了主上。”
“不必说那些,都过去了。”傅征放下镊夹,用绸布轻轻擦了擦伤口处淌下的浓水,“你先在这里躺着,我去问侍卫要些伤药来。”
祁禛之还等在门外,他负手立于院中,身沐皎洁月光,显得愈发不近人情。
傅征站在门边,小声喊道:“仲佑?”
祁禛之转过身。
“我房里没有裹伤用的药了,你能不能帮我寻些来?”傅征问道。
祁禛之看了一眼他还沾着血的手和袖口,偏过头:“少帅不许那贼人治伤。”
傅征皱了皱眉:“不许人治伤,那人岂不是会死掉?”
“死掉就死掉,”祁禛之漠然道,“被他乱棍打死的人还少吗?”
“仲佑……”
“不许那么喊我。”祁禛之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傅征的话。
傅征怔了怔,随后垂下双眼,拱手道:“祁二公子,王雍他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他年纪不小了,若是今夜伤口发炎,我怕他挨不过去。”
“傅将军对手下人倒是很慈悲,”祁禛之轻笑一声,“对旁人可却未必。”
“祁二公子,我真的不是有意……”
“傅将军是否有意不用和我讲,”祁禛之冷冷丢下一句话,“我不是很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