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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余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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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余生

梁若光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几近天明。

天光隐隐泛着鱼肚白,梁若光跟着内监匆匆的步伐,手里拎着医药箱,走出太医院,一步一咳,尽量快的往披香殿赶。

深秋的露湿湿地打在宫城的红墙绿瓦上,有些潮湿滑腻,梁若光脚小心翼翼地踩在台阶上,余光是不远处暗沉沉的天幕,金黄的梧桐树在沙沙的风声中无声落下数片叶子,有气无力地被卷上天幕,许久,又幽幽落下,显出几分身不由己的寂寥来。

“太子殿下,梁先生来了。”梁若光刚一跨进披香殿的殿门,紧接着,便有人低声通传,将梁若光引进内殿。

梁若光一边往里走,一边擡眼望去,只见没一会儿,内殿和外殿中间的水晶珠帘被两旁随侍的宫娥撩起,其后,兰君也一身黑衣,缓步从内殿踱步而出。

他一见梁若光,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许,但瞳仁漆黑,嘴唇仍然紧抿着,能看出他心情算不得上佳:

“梁先生。”

他看了梁若光一眼,随即拱手道:“烦请梁........先生为孤的父皇看一看。”

梁若光现在算不上太医院的在编太医,所以兰君也不是他的直属上司,加上面对大夫,他总该客气一些........

而且最重要的是,方才梁卿玉在面对病中的兰鸢山时,已经自爆了自己作为梁卿玉的身份,加上梁卿玉种种不寻常的表现,还有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兰君钦,兰君也再傻,也该知道梁卿玉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那么这个作为梁卿玉弟弟的人,就是原本的前朝幼帝,他的亲舅舅。

梁若光并不知道兰君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为兰君也对自己的礼貌和恭敬而略感诧异,怔了半晌,兀自琢磨了片刻,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其中的关窍,只好回礼道:

“这都是草民应该做的,一定尽心尽力为陛下医治。”

兰君也点了点头,扶起行礼的梁若光,将他带进内殿。

内殿里的安神香烧的更旺了,淡淡的白色烟雾从兽炉里往上冒,像几条细细的连绵不断的白色丝线,行至半空却又悄然散开,唯有香味还在昭示着它们的存在。

梁若光往里走时,如果不是瞎了,就能发现内殿的地面上全是散落的书信纸,上面还有刺目惊心的暗红血迹,如雾状喷洒在上头,逐渐干涸变的黯淡。砚台倒在一旁,墨汁大片大片的晕染在刺着鸟兽草木花鸟纹的橙红色地毯上,显得格外丑陋与不协调,但现在在场的人显然没有一个有心情收拾,或站或跪在兰鸢山的床边,眉眼中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梁卿玉更是如此。

他坐在兰鸢山的床边,指尖握着兰鸢山的手,时不时轻轻摩挲抚摸一下,像是试图让兰鸢山的体温变的更高一点。

梁若光见他,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句:“阿姊。”

梁卿玉没听到。

他全部心神都落在了昏迷的兰鸢山身上,直到梁若光开口又叫了第二句,他才像恍然回过神来一般,涣散的瞳仁微微聚了光,慢半拍地擡起头,看向梁若光,许久,才动了动沙哑干涩的唇,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一般,低低叫了一句:

“弟弟.........”

见他这幅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崩溃的模样,梁若光忍不住有些心酸。

他走到兰鸢山的床边,德尚公公搬来木椅,示意他坐。

梁若光坐下,随即示意梁卿玉将兰鸢山的手递过来,给他诊脉。

梁卿玉抿了抿唇,将兰鸢山虚浮无力的手放在梁若光身前。

梁若光伸出手去,给兰鸢山诊脉。

他诊的时间越长,眉头就皱的越紧,最后几乎快要拧起来。

片刻后,他又站起身,凑到兰鸢山的身边,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脉搏,看了看兰鸢山的瞳仁,半晌,复又坐回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叹的很轻,但还是被紧张的梁卿玉捕捉到了。

梁卿玉本来就神经紧绷,这会儿看见梁若光叹气,更是神情激动,要不是怕惊扰了昏迷的兰鸢山,他说不定会拽着梁若光的衣领问个明白:

“弟弟........陛下怎么了?”

“.........不太好。”梁若光摇头,看了梁卿玉和兰君也一眼:

“脉象虚微,两尺若无。他本就邪热闭遏,劳欲体虚,方才定又是郁怒忧思,才会胃热壅盛,肝郁化火,血失统御,呕血不止。”

梁若光疑惑地看向梁卿玉和兰君也:

“你们刚才是给他看什么了?或者让他想起了什么?他才会再受刺激?”

梁卿玉:“.........”

他指尖在兰鸢山的掌心和指腹来回摩挲,感受着上面薄薄的一层笔茧,抿唇不语。

兰君也也沉默着没说话,视线不自觉投向兰鸢山银白的发,又恍然躲避开,不忍再看。

没一会儿,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也匆匆赶到。

梁若光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大致搞清楚了那些太医们之前的治疗思路。

兰鸢山受困于过往,久病梦魇,日夜难眠,积郁成疾,所以才会日渐体虚亏损。

太医们知道这是心病,便想了个法子,在兰鸢山的药中加了一些能使人遗忘往事的辅药,如此,兰鸢山便能日渐忘记往事,也能安眠,补气。

但兰鸢山也不知道是察觉到了吃药之后会逐渐忘记往事,还是发现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差,或者是真的不愿意再活下去,所以便经常拒绝服药。

所以他的记忆力时好时坏,偶尔还记得一些,偶尔又全然忘记,当受到过往记忆刺激的时候,就会肝郁化火,呕血不止。

“所以,太医们的意思是.......不要让兰鸢山想起来?”

梁卿玉听不懂那些专业名词,但准确地从梁若光的话里判断出了梁若光的意思:

“是这样吗?”

“对。”梁若光说:“陛下现在的身体很差很差,说不准什么时候就..........”

他顿了顿,看着梁卿玉苍白的表情,没再说下去,而是转而道:

“我会和太医们尽量保着他的命,但是阿姊,你若是想留在陛下身边照顾他,想让他再活长一些,就尽量别让他记起过往,顺着他的心意,就让他这么稀里糊涂的,也好过........气急呕血。”

梁卿玉:“..........”

他漠然垂下眼睛,用衣袖缓缓按了按眼角,像是在极其缓慢地擦眼泪。

许久,梁卿玉才擡起头,用一双发红湿润的眼睛看向梁若光:

“知道了。”

他郑重道:

“我会照顾好他........”

他说:“我会........陪着他活下去的。”

“如此便好。”梁若光正想再和梁卿玉多交代几句,忽然听见内殿里有太医说了一声“陛下醒了”,梁卿玉登时也忘记了自己此时正在和梁若光说话,忙转过头,快步向兰鸢山的床前走去。

兰鸢山已经醒了。

他躺在床上,一头浓密的发丝已经差不多白了,像是染着霜雪,但灰黑的瞳仁却显得很精神,就这样睁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床帏的合欢花纹。

他虽然醒着,但意识还是有些模糊,任是谁喊他也不应,直到梁卿玉提裙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低声喊了一声“陛下”,兰鸢山才有了反应。

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皮,好像仅仅这个动作就能花去他极大的力气,随即动了动涣散的眼珠,将视线落在了梁卿玉身上。

“卿.......卿。”

他吃力地喊了一句。

梁卿玉心中咯噔一下。

他在那一瞬间以为兰鸢山已经认出他来了,又惊又喜,正想应他,但将目光看向兰鸢山时,却发现兰鸢山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后挂起的那副画像上。

梁卿玉:“.........”

在意识到兰鸢山只是在喊画像的那一瞬间,梁卿玉像是陡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冷了,愣愣地坐在床沿,如同被雷劈了一道,身体僵硬发麻。

“卿卿。”

兰鸢山却对他的表情变化恍然不觉,又动了动干涩苍白的唇,擡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那副逆光悬挂的画像,再度喊了一遍。

他第二次再喊的时候,吐字已经比第二轮清晰多了,只是表情依旧有些迷惘,但语气中的执着和坚定却做不得假:

“卿卿。”

他固执而又低声道:“我的。”

梁卿玉:“.........”

脸上似乎又有滚烫的水液淌下来,梁卿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擦去眼泪。

他瞳仁中还浸着水液,脸上却是勉力带笑的,握住兰鸢山的手,低声道:

“卿卿是陛下的。”

兰鸢山闻言,瞳仁以极细微的频率动了动,随即嘴角微微向下,有些失落,费力吐出两个字:

“和离........”

他与我和离了。

卿卿不是我的了。

眼看着兰鸢山又有些情绪不稳,梁卿玉慌忙握住兰鸢山下垂的手腕,放轻音调,哄道:

“陛下,和离以后还能再成亲的。”

他忍着嗓子的酸疼,尽量扬起嘴角,丝毫不知他现在又哭又笑的表情有多奇怪:

“陛下,你要赶快好起来。”

他说:“好起来,然后再和卿卿成一次亲.......他就是你的了。”

兰鸢山闻言一怔,许久,才慢半拍道:“.......可以吗?”

“可以。”梁卿玉道:“陛下,我扶你起来喝药,好不好?”

他说:“喝了药,才能好起来,才能和卿卿成亲。”

兰鸢山闻言,纠结地皱紧了眉头。

他没有马上回话,视线落在梁卿玉握着他的手指上,只觉熟悉。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但细想头又痛的如同重锤在敲,许久,只能放弃,喃喃道:“不......行。”

他抽出被梁卿玉握着的手,缓缓摇了摇头,“不能喝药。”

“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兰鸢山,梁卿玉有的是耐心,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陛下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喝药?”

他说:“陛下不想见卿卿了吗?”

“........想。”兰鸢山立刻回答,“可是........可是........”

他皱紧眉头,满脸不高兴:“喝了药.........好像.......会忘记。”

他声音越发低落下去,很是难过的模样:

“会忘记........卿卿。”

他断断续续道:“不想.......忘。”

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很吃力,到最后几乎如同云烟般缥缈,但却依旧依旧一字不落地落在了离他最近的梁卿玉耳中。

梁卿玉听完他说的最后三个字,眼眶一热,半晌垂下头,紧紧握着兰鸢山的手,将其抵在额头,热泪盈眶,哽咽难言,难以平息内心的难过。

病成这样,是因为太想他。

不想吃药,是因为不愿意忘记他。

该用什么词句才能形容兰鸢山的情深不悔,或许只有梁卿玉才知道。

他抓着兰鸢山的手,让兰鸢山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

即便兰鸢山现在认不出他来了,但兰鸢山还是十分纵容他,一脸迷茫地看着梁卿玉掉眼泪,沾湿了他的掌心。

“陛下.........”梁卿玉哽着酸疼的嗓子,尝试了好几次,才努力扬起了一丝几近于无的笑,吐出的话破碎又沙哑,被哭腔掩盖的不剩什么:

“我会陪着陛下。”

他说:“陛下想记住什么,我会帮陛下记住。”

梁卿玉握着兰鸢山虚浮无力的手腕,让他温暖的掌心抚摸过自己的脸颊,一字一句道:

“陛下,不用怕。”

他说:“你忘了不要紧,我会连带你的那一份,一起记住。”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拥有同一段记忆,我会像你的影子,一直一直陪着你,记着你的一切,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兰鸢山看着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痛哭出声的梁卿玉,呆呆地愣怔片刻,半晌,缓缓地将掌心抽出来,撑在床沿,试图起身。

梁卿玉忙扶他起来,袖子狠狠在脸颊上擦了擦,都顾不上前公主身份的端庄大方,温言问:

“陛下想做什么?”

“喝药.........”兰鸢山看着他,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擦去梁卿玉眼下的眼珠,言地里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心疼:

“朕要喝药。”

他认认真真地说:“但你要替朕记得卿卿。”

他道:“如果你也忘记了.......朕会恨你的。”

“好。”梁卿玉破涕为笑,忙让人煮一碗药端上来。

兰鸢山似乎是牢牢记得梁卿玉说的病好之后就能和卿卿重新成亲,所以一直很老实地喝药,认真吃饭。

他经常忘记兰君也,甚至会忘记“梁玉”,但一直牢牢记得梁卿玉和那幅画,一天不看就要闹,也不睡觉,梁卿玉只好把那幅年代有些久远、眉目都有些模糊的画挂在床边,让兰鸢山看。

兰鸢山这才心满意足。

兰君也偶尔会带着兰君钦进宫,一家四口会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陪兰鸢山吃饭。

兰鸢山看着一模一样的兰君也和兰君钦,时常很困惑。

但他记着自己给过自己的儿子长命锁,所以他看着兰君也和兰君钦脖子上挂的一模一样的长命锁,没想明白,也就随他们去了。

有着梁卿玉在兰鸢山身边照顾着,兰鸢山明显听话好多,只不过——

偶尔也会有不配合的时候。

“这鸡丝虾仁粥为什么又不吃了。”

梁卿玉不明白怎么哄兰鸢山吃饭比登天还难,“很难吃吗?”

“.......不难吃。”兰鸢山被梁卿玉喂了一块糖蒸酥酪,慢吞吞地吃着,间或看一眼梁卿玉不满的表情,很快又垂下眼睛,明显底气不足道:

“卿卿喜欢这个。”

他正色道:“要留给卿卿吃。”

梁卿玉:“..........”

他端起一碗茯苓霜:“这个呢?”

“........”兰鸢山摇了摇头:“这个也要留给卿卿吃。”

梁卿玉:“”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连兰君也和兰君钦都没敢吱声,埋头苦吃,间或从碗边缘擡起眼睛,悄悄去看梁卿玉明灭不定的脸色。

梁卿玉一直以为兰鸢山不吃东西是因为任性,或者是一心求死,却没想到他是.........记得他爱吃什么,所以把他爱吃的东西都留给他。

一瞬间又有了想哭的冲动,梁卿玉指尖轻轻掐着兰鸢山的手臂,没有用力,只是捏了一下,带着哭腔骂道:

“都把我都忘了,还记得我爱吃这些做什么。”

兰鸢山:“........”

他明白梁卿玉为什么又哭了,听着梁卿玉抱怨的话,登时紧张起来,努力回忆道:

“我没忘了你,你是.......是........”

他是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梁卿玉是谁,尴尬地坐在椅子上,连酥酪也忘了咽下去,就这样鼓着脸颊,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这幅样子没的让梁卿玉觉得好笑,拍了拍兰鸢山的脸颊,示意他把酥酪吞下去,随即端起茯苓霜,舀了一勺递到兰鸢山唇边,低声道:

“吃一半。”

他说:“还有一半留给卿卿吃。”

兰鸢山看了梁卿玉一眼,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就吃一半。”

“好。”梁卿玉把勺子往前递了递:“张嘴。”

兰鸢山乖乖张嘴。

兰鸢山说吃一半就吃一半,吃到碗中就不再进食,梁卿玉只好不再喂他。

等兰鸢山吃完后,他才把兰鸢山吃剩的那碗茯苓霜解决掉了。

兰鸢山吃完药后又开始犯困,梁卿玉服侍他睡下。

兰鸢山困的不行了,还惦记着事情,懵懵懂懂地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给他掖被角的梁卿玉,声音低低的:

“等会儿叫醒朕.........”

他困的瞳仁都开始换上了,声音也含糊不清:

“朕要起来写信。”

“写信给卿卿吗?”梁卿玉问。

“嗯。”兰鸢山回答的很快:“你帮朕磨墨,朕要写好多封,然后让人送去,送到宿州.........”

后半句话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兰鸢山实在是药效上来了,困的不行,嘴巴喃喃惦记着,实际上神志已经完全被睡意覆盖住,很快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里。

有梁卿玉在,他总是睡得格外快,也格外沉。

梁卿玉等着他完全睡熟,才悄然站起身。

今天休沐,兰君也没有上朝,和兰君钦一起在院子里喂锦鲤。

深秋的天气已经冷了,但兰君也和兰君钦穿的还是不多,两个少年靠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梁卿玉双手交叠引在宽大的袖子里,就这样站在他们身后没出声,眸色空旷幽远,像是在想些什么,但细细看去,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一般。

最后,还是兰君也先发现了梁卿玉在身后,停下和兰君钦说话的动作,走到梁卿玉身边,拱手行礼道:

“母亲。”

他说:“风大,你且进殿去吧。”

“无事。”梁卿玉侧过头,朝他笑了笑,“我可没有你父皇那般体弱。”

兰君也缄默不语。

他还是不习惯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位母亲,所以和梁卿玉的相处有些尴尬,远没有和兰君钦这种同龄人相处那般自在。

梁卿玉自己也知道,所以说话也很少说一些没用的废话,只拣一些重点说。

借着两人独处的机会,梁卿玉终于问出了连日来一直困惑的问题:

“你说的那些信.......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问题,梁卿玉显然很是茫然:“你父皇给我写过信吗?”

兰君也闻言,倏然擡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梁卿玉的表情,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才缓缓缓和了表情,“嗯”了一声:

“写过。”

他说:“父皇写了好多,有时候会藏起来,有时候会让人送到宿州。”

兰君也很是不解:“母亲,你没有收到过吗?”

“没有。”梁卿玉摇头,头顶的金步摇发出轻轻的脆响,额头的几缕青丝垂下拂过脸侧:

“我从未收到你父皇给我寄的信。”

“这.........”兰君也迟疑了片刻,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低声道:

“这些信,都是交给何黛叔叔的副官去送的。”

“何黛?”梁卿玉思索片刻,随即道:“何黛是你父亲的心腹,他倒不可能做出私毁信件的事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兰君也点头。

“不如叫他来问问就知道了。”梁卿玉说。

“........母亲说的是。”兰君也将自己的腰牌交给侍从,吩咐道:“请何黛叔叔进宫一趟。”

“是。”下人领命而去。

何黛今儿也没什么事,听到兰君也传唤他,换上衣服便紧赶慢赶地进了宫。

他还以为兰鸢山又不行了,但没想到兰鸢山睡得好好的,反倒是梁卿玉一脸有事的样子:

“何黛。”

他坐在上首,双手放在腹部前,秀眉微蹙,凝重道:

“陛下之前,是不是曾交给你的副官一些信.......寄到宿州的?”

“信?”何黛先是疑惑了一阵,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是有,寄给你的。”

梁卿玉看他一眼:“所以........信呢。”

“烧了啊。”何黛就没想太多,利索答了。

“你!”梁卿玉一听就豁然站起身,当场急眼了:“你,你怎么能烧陛下给我的信呢!”

“我.......我........”何黛被问懵了,四十多岁的人了站在梁卿玉面前还像是个毛头小子似的,满头冷汗:

“陛下让我烧的啊。”

“陛下让你烧你就.........陛下让你烧的?!”

“是啊。”何黛喝了一大口茶压惊,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审问的犯人:

“陛下有时候病糊涂了,就会让我的副官去送信,清醒之后又会让人快马加鞭去追,在半路上就截住那副官,让他把信给烧了。”

何黛说:“陛下他.........应该是清醒之后,怕您看到信,会更加厌烦他,所以从来只敢写信,却从来不敢把信交到你手上。”

“我.......”梁卿玉怔怔然道:“我怎会厌烦他.........”

“许是您之前对陛下说过什么话,所以他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吧。”何黛也不太清楚:

“夫人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练兵了。”

“.......没了。”梁卿玉慢半拍地回答,见何黛点了点头,起身而去,忽然又出声道:

“那些信.........全都烧了吗?”

他嗓子干涩,吐字艰难:“就没有剩下.......一封吗?”

“应该还有吧,陛下写了挺多的。”何黛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夫人您可以问问太子殿下,陛下好像在御书房里造了一间密室,专门用来放信的。”

“........好。”梁卿玉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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