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为何要去向天下人自证清白。……(1/2)
第87章我为何要去向天下人自证清白。……
室外站着一个人。
那双幽沉的眼睛实在太熟悉。
只是他看着瘦了,疲色深入骨髓,扎根于喉,连声音都提不起来,以致语气极淡,让人分不清其中的情绪,究竟是愤懑之下的诘问,还是对女子言行前后不一的嗤笑。
老翁及随侍皆知晓二人之间的来往与关系,此时还冀望着他能劝阻一二,所以赶紧低头拱手行礼,而后躬身垂目,有序离开。
在退步经过男子时,冷冽之声传入耳中。
“关门。”
“我有事要与昭仪商议。”
随即,李闻道迈步入室,目光始终落在女子身上,眸色分明很温和。
但...
褚清思心中居然还会生出几分畏怯之意来,再加之干坐一夜,未进汤水,喉咙干涩的不能忍受,无意识地吞咽几下,又或许是昔年的教导所留给身体的本能反应才让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彷佛自己做错事。
可现在不是以前,她根本不必害怕的。
李闻道与她就这么对坐着,各自危坐静默着。
褚清思知道他还在等前面那句话的答案。
于是她答:“他们不同。”
李闻道果然有所反应,问:“有何不同。”
褚清思将自己的思量逐一说出:“神湛虽也涉足政治,但其本心也不过是想要在混乱的局势中求得生机,若严格相论,他根本就未曾深入过中心,仅是触及了漩涡边缘。而机圆..便更是如此,他还是诸多人心中的智觉者,从前我在长安就常听法师赞誉他,我也很期待,期待有日可以看到他受象征着更高觉悟的菩萨戒。”
“他们皆为天下名僧,在佛学上都有着各自的光明前途,不应染上污名。”
解决流言,最好的办法不是澄清,而是顺势造势,与其去费劲解释,不如宣扬另一个流言。
既然妇人不想她继续做观音,那她可以不做,甚至还可以亲手递刀。
李闻道的喉咙忽然生涩发堵,低着声音,喉中深处含了笑,逐字质问:“难道泱泱还真想当解救世人苦难的观音不成?”
在所有人都为她四处奔走、焦虑不已的时候,她却还在这里为那两个无关紧要的僧人自毁名誉。
他目视对面那双许久未见的褐眸,声线渐沉:“褚梵奴。”
最后,是一句很轻的“褚泱泱”。
褚清思怔住,就那么与男子对视着,其眼中发潮,疲惫依也旧在,只是那浓如黑夜的墨色被混杂了淡淡的红。
这是怒极之下,气血翻涌所致。
其实她知道在魏通、宇文劲在外为自己奔波的时候,面前这个人也同样奔走于外,流言短暂沉寂过的那几日就是他与魏通合力所为。
褚清思的神情并无太大变化,毕竟被毁清誉一事于确实自己无关轻重,她是真的从内心深处感到无所谓,故很难去理解其余人为何会如此看重。
她自己都无所谓,不是吗?
但褚清思永远不会将心中的疑问宣之于口。
她知道这些皆是因为眷爱、疼爱自己之故。
她转而开口,陈述着不轻易在人前展示的微妙又泛着一丝痛意的心理:“若是褚观音,面对这件事绝不会是如此处理,不过两个僧人而已,即便是死了也就死了,我何必主动自毁清名去救他们,这对我有何益处?是能让我登庙堂之高?还是能让我成为女相?然就因我还时常逼迫自己尽力去记得..自己不只是褚观音,还是褚梵奴、褚泱泱,所以我做不到。”
褚观音,拥有的是与女皇无二的意志。
褚梵奴,拥有的是父兄他们的意志。
褚泱泱,才是她自己的意志。
从而导致自己既不够狠,也不够善良。
既不够黑,也不够白。
既想为虎夺食,又不忍伤无辜。
李闻道瞬间就听懂其意,视线扫向横隔二人中间的无数尺牍,然后双手撑膝站起,向女子所危坐的方位踱了几步。
褚清思不明就里,擡起头,视线随他而动,看着他站在自己身后不动。
她坐,他立,其高度差距十分大。
他垂下眼,说:“我想看看。”
褚清思仍不解其意。
李闻道提起那件很久之后才得知的事情:“那日泱泱从甬道出来,是刚受完笞刑,对吗。”
他固执的又重复了一遍:“让我看看。”
褚清思对男子那日看到自己转身就离开的事情仍有怨,不愿有所动作,无声与他对峙着。
李闻道沉默着弯身坐下,然后将人抱在腿上,与自己面对面,拿下女子肩上的披袄,微凉的手指轻搭在白绢中衣的底端,再小心往上卷起。
一双玄眸,没有任何的情欲。
但身上的人把腰挺得笔直,还与自己隔了距离,他看不到背后的情况,只好用手轻拍其头:“脑袋趴在我肩上。”
宽厚的手掌几乎将她整个后颅给覆盖。
整夜未寐的褚清思对此求之不得,果断前倾身体,以他腿为榻,肩为枕。
李闻道的眼眸稍垂,看到红与白纵横。
竹片捶笞并不会留下外伤,只是肌肤红了大片,多日不褪,且是笞在脊背,亦不影响跪坐行走。
但这次,直接笞到血肉糜烂,所以有血液干涸时所凝成的壳。
李闻道想起女子第一次受刑时,自己还在河西。
甲士送往河西的竹片上仅有简简单单的“娘子被女皇处罚”几字,而落在女子的身上的是脊背上多日不褪的红痕。
他竟不敢伸手去摸,轻问:“还疼吗。”
褚清思已几近入梦,哑声回答:“不疼。”
她安静了一下,复言:“只是生肉总会有些瘙痒。”
李闻道便弯起长指,控制着力道用半圆的短甲在伤处上下滑动,或轻轻抚弄,眸底一片清明。
他任由女子在自己身
上寝寐,但视线扫到那些尺牍时,不甘询问:“你是何时与孟通联系的。”
褚清思顿时清醒,头颅离开男子的宽肩,视线往下,俯视着他,每一字都是警戒:“阿兄,家室之内不应谈政事。”
李闻道的手指未动,停留在那片肌肤,神情则带着疑惑,像是被女子此举所惊惶到的兽,但所言又似在质询:“你说过与我结为同盟的。”
褚清思眸光掠过,其防御坚若巨石,不为所惑:“天下婚姻之事,尚有妻妾之分,政治之事又岂会只有一个盟友。”
李闻道笑着看她,悬空多日的灵魂终于得以回归。
这样,才是她。
她还活着。
他回归到与女子相连的另一重身份,严肃到像是在审问:“还记得那年寒冬,我于长安家中教你的策略之法吗?”
惟有先折骨,才能有机会重新直起腰。
褚清思偏过头:“不记得了。”
她似乎又变成了往年那个鼓着双颊,对此谋策不屑一顾并嚅嚅着“可我学不会,而且阿爷说了褚氏子弟的骨肉折不断”的孩子。
男子如今的情绪异样,褚清思前世再熟悉不过:“阿兄很怕我死吗?就像那些被摧毁的观音像一样,连完好的身体都没有。”
心中所惧被洞悉,处低的李闻道掀眸往上。
他试过阻止流言,可不过是杯水车薪。
十余年来,他也见过长安无数的政治斗争,人死不过顷刻间。
他最怕想救而救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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