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他想拔剑杀了王玄逸,一……(2/2)
两个姑娘不觉低矮窄小,但谢凌钰和谢家其他男人一样,擅长骑射,肩宽腿长,难免憋屈得慌。
“无妨。”
谢凌钰只觉鼻尖香气愈发浓烈。
方才在厅中,风从窗户吹进来,不大明显,现在愈发难以忽略。
呼吸间都是股甜香味,熏得他心尖发痒。
他蹙眉,“你换了熏香?”
薛柔擡袖闻了下,摇头否认。
“许是汤池边的香气。”
玉澜馆汤池边四壁皆以香料涂就,泉水蒸腾氤氲,把香气逼得愈发浓烈,根本不用放什么博山炉。
谢凌钰想起什么,脸色一沉,“往后朕派人将玉澜馆重建。”
这香气不好,闻着太过轻浮狎昵。
薛柔只当他又管东管西,小声嘀咕:“我瞧着倒是不错。”
瞧她有心思顶嘴,谢凌钰便想起方才王玄逸在时,她截然不同的模样。
“方才可怜得很,现下又精神了。”谢凌钰目光仔细拂过她脸颊,“左右是知道朕不会拿你怎么样。”
“只是夸一句玉澜馆而已。”
薛柔实在想不通,北海王也是谢家人,所费不资建的园子,陛下怎么就莫名其妙看不顺眼了?
就因为表兄来了一遭?
她气闷,不想再同皇帝多说一句话,安静下来盯着袖口发呆。
过了片刻,忽然疑惑,怎么这条路平缓许多?
薛柔想问,却不想听谢凌钰说话,又想掀开帘子瞧瞧,面前陡然浮现顾灵清手里的人头。
她的手立马缩回来。
谢凌钰一直看着她,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是另一条路,直接通向西侧宫门,离长乐宫更近。”
少年嗓音不自觉柔和许多,传进前头驾车的顾又嵘耳朵里,叫她叹息一声。
什么时候陛下也能对朱衣使这么温柔?
薛柔猛地睁大眼睛,诧异道:“太宗这么信任北海王么?”
“叠翠园本就是为太宗建的。”
谢凌钰语焉不详,没解释太清楚。
叠翠园是给“死了”的明贵妃所住,否则给北海王十个胆子,也不敢处处逾制。
此事太过丢人现眼,堂堂帝王人前冠冕堂皇,舍美人爱江山,背地里囚之如禁脔。
此后的皇帝对于此事,皆守口如瓶,就连太后也不知,否则不会赐这个园子给薛柔。
谢凌钰见薛柔还想问,将她的话堵住。
“太宗也是人,偶尔也想放纵,倒也不稀奇。”
皇帝说的云淡风轻,薛柔仔细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她重又发怔,许是温泉水泡的人浑身舒适,她现下想闭眼休息。
困意愈发浓重。
谢凌钰见她脑袋一点一点,忍不住想凑近些。
灯光如豆黯淡,却衬得她越发娇艳,肤光胜雪。
谢凌钰一时恍惚。
先前,他知晓京中皆道薛梵音貌美,光艳照人更胜太后当年,也知晓薛梵音多的是裙下臣,却从未将她与美人二字相联。
于皇帝而言,薛梵音就是薛梵音,跟旁的都不沾边。
美人二字太过宽泛,不足以形容她。
他仔细端详薛柔,忽地想起昨日朱衣使递的消息。
有士人曾路边瞥见尚书令幼女,写了首赋赞叹美人如姑射神女。
谢凌钰知晓此事后,心中一阵不痛快,却不知缘由。
分明那篇赋并无令人浮想联翩的不敬之词,甚至因辞藻华丽为人传抄。
现在,他见少女肤光胜雪,眉如弯月,心底那点按捺不住的悸动无比清晰。
于是刹那明白,一个男子反复描述美人的衣袂飘飘,眉眼含笑时,在想什么?
他陡然生出怒意,这些读书人可以赞美薛柔,却不能赞美她是美人,太过轻狂不敬。
有哪个大臣敢肆意品评皇后的容貌,陈宣官至大司农少卿,就连平视皇后的资格也没有。
普天之下,有资格细细端详她样貌,体味那双眼睛如何潋滟,相貌如何超凡脱俗的,只有皇帝一人。
谢凌钰心底怒意越烧越盛,忽地对外头顾又嵘道:“昨日那篇赋,找到后都烧了,不允私藏,不允传抄。”
顾又嵘怔住一瞬,“是。”
说话的功夫,薛柔脑袋差点不受控制撞向一边木板。
谢凌钰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肩膀,略有不快蹙眉。
“怎么忽然停下?”
“前头有人。”顾又嵘声音隐隐兴奋。
一圈护卫的朱衣使纷纷拔剑,暗夜中寒光亮如白雪。
谢凌钰孤身一人来叠翠园,中羽卫根本想不到大昭天子会做这种事,竟未曾出手,和后面的朱衣使打了许久,方才发觉不对。
被耍了一遭,这帮人恼火得很,出手活似不要命。
外头打杀声激烈,车内一片寂静,甚至如豆灯光也因马车骤然停下消失。
莲花盘中的灯油泼出来一些,有几滴洒在谢凌钰手上。
薛柔也没睡太沉,睁眼便是一片漆黑,外头刀兵相接的声音尖锐刺耳。
她立马清醒过来,问道:“怎么回——”
还没说完,嘴唇便被捂住。
谢凌钰温热吐息拂在耳畔,低声喃喃:“声音小些。”
察觉她害怕,他继续道:“阿音,离我近些。”
还没等她主动靠近,谢凌钰便搂紧了她。
黑暗中,他想擡手摸一摸她头发,却碰着那支玉簪。
“啪嗒”一声,玉簪坠地,听声音应当是碎裂两半。
薛柔今日发髻简单,唯一的簪子坠地,长发如流水倾泻,滑过少年手背。
她只注意听外头动静,浑然不觉谢凌钰呼吸重了点。
因看不见什么,其余感触便格外明显,譬如薛柔的发丝比他的软些,泛着凉意,像绸缎。
还有那股香气,谢凌钰心猿意马,有些渴。
他暗骂一声,太宗那个疯子用的香料定然有问题。
半刻钟后,顾又嵘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打尽兴了,带着轻快。
“都解决了,留两个活口带回去审。”
薛柔闻言,想掀开帘子,却陡然被人扣住腰摁在原地,没法动弹。
“外头倘若还有埋伏呢?”谢凌钰语气不快,“不要冒险。”
薛柔没再动。
倒是外头的顾又嵘,听见这话,仗着皇帝瞧不见自己撇了撇嘴。
净知道吓唬小姑娘。
朱衣使做事,怎么可能在周遭漏下活口。
薛柔抿唇,想让人进来将灯点上。
黑黢黢一片,她却总觉有人盯着自己,怪瘆人的。
谢凌钰沉声道:“快马加鞭回宫。”
随着朱衣使齐齐应声,薛柔也歇下心思。
左右不用太久,便能回相和阁。
谢凌钰身上太硬,她有些不舒服,偏偏又挣脱不开。
思及今晚皇帝情绪起伏,指不定有没有消气,认清挣扎无果后,薛柔便僵着身子没再动弹。
过了一小会,她喃喃:“怎么今日这般困乏。”
谢凌钰闭了闭眼,认定是玉澜馆的香料有猫腻,打算回宫让沈愈之给她瞧一眼。
他轻声道:“许是因今日路途疲倦。”
薛柔哑然,路途再疲倦,都比不上他陡然造访带来的疲倦多。
“阿音,等回宫后再睡,朕带你去一趟沈家。”
语罢,半晌无人回应,甚至连个敷衍的“嗯”也无。
谢凌钰垂眸,发觉少女身子毫无防备软下来,脑袋靠在自己胸口,分明是睡熟了。
他怔住,随即心尖那一丝灼痒越发厉害,低下头深深闻了闻她身上气息。
那丝灼热痒意被奇异地抚平。
谢凌钰恼起来,连自己祖宗都骂,心底骂了太宗不知多少遍。
但不受控制的,他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像捏两个泥人一样,把怀里的人捏进自己身体里。
谢凌钰低下头,意识到自己现在像疯子,像痴傻稚童到处找饴糖吃。
总之不像皇帝。
是这个香气古怪,他喃喃告诉自己。
不该像现在这样……
谢凌钰十分艰难地仰头,靠着车壁,怀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她发丝垂落,搭在他指尖,偶尔动一下。
为了不再去想旁的,他手指轻轻拈起一缕发丝,绕在指尖转了两圈,随后放开。
周而复始,他却觉得乐趣无穷。
直至马车停在长乐宫门前,谢凌钰掀开车帘,轻声道:“去相和阁。”
顾又嵘放缓速度,在相和阁门前下了车,见薛柔睡着,打算唤她醒来。
流采却一声不吭推开顾又嵘,想将薛柔直接抱进去。
皇帝忍不住蹙眉,让这两人离远些。
流采抿紧了唇,看着皇帝怀里抱着女公子,径直便要进去。
她想拦,却被顾又嵘瞪了一眼。
月华如练,长乐宫内安静无声,值守的人远远看见朱衣使,不会再上前。
除了在场的朱衣使,没人知道皇帝深夜在长乐宫。
谢凌钰声音很轻,“你们身上有血,会弄脏她的衣服。”
顾又嵘低头看了眼自己,哪里有血?她打架向来飘逸潇洒,风流利落。
罢了,皇帝说她身上有血,那就是有血。
谢凌钰踏入相和阁,无人敢阻拦他踏入内室。
他将薛柔放在榻上,扫视四周,不少与佛家有关的东西。
一看便是太后安排的,只因薛柔年幼时那句谶语。
“姻缘坎坷,需礼佛消弭命中灾难。”
谢凌钰眼中嘲讽之意一闪而过,太后年轻时也未必信佛,现在倒是笃信无比。
他没在此处留太久,出来后才瞧见李顺等在檐下。
“奴婢猜陛下会来这儿,便在此处侯着了。”
谢凌钰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眼底笑意才多几分,瞧着像终于回过神。
“你倒是聪明。”他想起什么,又吩咐一句,“朕先前送给阿音的莲花白玉簪,让他们重做一支,送去相和阁。”
李顺连连应下,心底舒口气,陛下走时怒极,顾灵清怎么都劝不住。
谁知道回来时,倒是心情尚佳。
次日一早,太极殿内,尚书令上奏。
“臣听闻昨夜突然开了宫门,不知何故?”
顾灵清眼下发青,瞥了眼薛兆和,不冷不热道:“朱衣使做事,无须示人。”
一句把旁人所有话堵死。
下朝后,薛兆和去颐寿殿,怒色毫不掩饰浮现。
“太后,朱衣使做事太过野蛮,难道就这样放任他们?”
“你是想说朱衣使野蛮,还是皇帝?”
太后声音轻缓,听不出喜怒。
“昨夜开宫门,是陛下带着阿音回来,顾灵清自然要堵住你的嘴,免得问个不停。”
薛兆和脸色青青白白,最后涨成红色。
他虽与薛柔不亲近,却知她喜欢的是王三郎。
“简直,简直欺人太甚!”薛兆和手都在抖,“阿音昨夜在哪?现在何处?”
“她昨夜在相和阁。”
太后不冷不热道:“你平素不管她,关乎婚事,居然格外上心。”
明知阿姐在讽刺自己,薛兆和却道:“自然因为臣明白,被迫与不喜之人成亲是何滋味,不愿女儿重蹈覆辙。”
太后神色僵滞,眼底划过悔意,“你仍然有怨。”
她深吸口气,“简直冥顽不灵!王明月何处对不起你?你又何必把气撒到儿女身上?”
“素日不理不睬,来我这儿从未说特意见一眼阿音,待她回府,不是责骂就是管束,好好的孩子,离宫时高高兴兴,回来就萎靡不振。”
太后气得将笔扔过去,墨汁洒在紫色官袍上。
“现在又装什么慈父?现下,她应该在去式干殿的路上,皇帝让沈愈之给她请脉,你现下打算如何?拦住她,让阿音丢脸,让别人都知道……咳咳咳……”
太后气得咳个不停,最后摆了摆手,“你若真在意她婚事,平素待她好些。”
再过几年,想见都难。
薛兆和怔住,连忙让太后莫要生气,好好养身体。
“出去。”
太后摆手,咳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吐出来。
胡侍中忧心忡忡,“沈愈之的药方,旁的太医也看过,都说没问题,这些日子也确实有用,但……”
明白她的意思,太后缓过气来摇头:“不会是皇帝故意想拖着病情。”
谢凌钰前线打了胜仗,与武将们的忠心耿耿不同,朝中不少文官不赞同贸然开战。
而这些文臣,并非无能之辈,年轻文臣还未崭露头角,诸多内政仍需仰仗老臣。
母子一场,哪怕各怀鬼胎,谢凌钰也知道太后心中有大昭江山,不会忘记对先帝的承诺。
她活一日,便会帮谢凌钰稳住内政不乱一日。
皇帝还不想让她死。
太后闭了闭眼,颇为讽刺地笑,半晌无奈道:“早膳呈上来罢。”
胡侍中欣喜不已,太后一早没有胃口,现下终于愿意吃两口。
待杯盘碗碟一一端上案,太后却愀然变色。
她盯着一碗红豆粥,半晌说不出话,又是猛地咳嗽。
胡侍中连忙命人撤下粥,怒道:“谁那么不懂规矩?送上来红豆粥。”
几句问下来,是个新来的。
太后只觉闹哄哄的头晕,“罢了,我吃两口回去歇息。”
她抿了几口汤,愈发眩晕,这是老毛病了。
只要想起先帝驾崩前的事,总会如此。
太后强撑着起身,陡然身子一软。
召太医的内侍跑得飞快,差点撞上薛柔。
内侍都没看清楚是谁,便连连道:“恕罪恕罪,太后身体有恙,奴婢去请江太医。”
江太医擅长扎针,专治头疾晕眩。
薛柔知道姑母定是又头晕了,对一旁流采道:“我先回去看看,你去式干殿同李顺说一声,我……之后再来。”
她回颐寿殿时,姑母已经醒了。
“不是要去式干殿么?”
长乐宫昨夜动静瞒不过太后,薛柔一醒便瞧见胡侍中站在榻前,将事情和盘托出。
太后见薛柔低下头,叹息,“你以为我不喜你去式干殿,同陛下太近?”
“不,你要去,否则陛下永远像防红杏出墙的妻子一样防着你,时时刻刻盯着你。”
太后隐晦地暗示,“这样的话,你许多事都做不成,往后便懂了。”
薛柔朦朦胧胧知道她意思,待江太医过来,说太后无事后,她便一刻未停赶去式干殿。
“薛二姑娘来了?”
李顺瞧见她,又惊又喜。
他以为薛柔又要像先前那样,一寻着理由便整日不来。
结果便是陛下心情不佳,宫人都战战兢兢。
薛柔刚进殿,便瞧见少年靠在御座上,并未批奏折,而是垂眸拨弄一只黑猫的爪子。
“陛下,沈太医已经走了么?”
谢凌钰擡眸,压下嘴角,平淡道:“还没有来。”
他轻轻叩了叩桌案,让薛柔坐在自己身边。
案上有不少文书,不避讳地散开让她看见。
薛柔只是不经意扫过去,就瞧见那是吏部草拟好的调任文书。
调王玄逸为怀朔郡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