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受委屈了,怎么不说?……(1/2)
第41章第41章“受委屈了,怎么不说?……
第41章
错金螭兽香炉中,龙脑香的气息闷闷沉沉,在殿中经久不散。
帝王垂落的冠冕遮掩住他的面容,平宣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听着殿中数位大臣慷慨激昂的陈词。
几个老臣吵得激烈,平宣帝听得头疼,冷冷一拍桌木:
“刘绩,你来说。”
殿中登时静了下来,各自噤声。
钦天监监令刘绩上前几步,行至庄天禄身侧,脚步未有停顿,拱手道:
“回禀陛下,臣昨夜观测天象,见荧惑守心,上犯前星,冲撞紫薇,光掩太阴。此象见于夜半,历半宿未散,乃……”
他话音未落,便听一声音打断道:
“——荧惑,天罚也,荧惑守心,国祸将至也!”
一老臣高呼着跪拜:“荧惑犯紫薇,是以太后娘娘才昏迷不醒,陛下,此乃不祥之兆啊!”
殿前数位老臣,泰半与从前的庄家有着干系。庄天禄微微擡首扫视周遭,心中大定:“陛下明鉴!”
“臣近来在民间听得一童谣,不知从何处源起,却传得广泛,臣从前不曾细想,如今想来,只怕是上天给出的警示!”
“什么童谣?”
平宣帝微微皱眉,问道。
庄天禄从袖中取出备好的字条,双手奉上:“陛下请看。”
御前太监立刻取了来,奉至平宣帝身前。平宣帝不过粗扫一眼,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何意?”
帝王隐怒,庄天禄却丝毫不惧,肥壮的身子往地上一跪,哀道:
“数年前,太子殿下降世时,便引得天将灾异,百姓流离。是陛下与太后娘娘一番慈爱之心,上天垂怜,二十余年来,以帝王之气庇护着殿下,才少生祸端。然而殿下不但不感念陛下与太后娘娘的恩德,反倒暗自生事,渐生异心,这才使天降责罚……荧惑守心,上犯前星,乃是东宫失德才会有的星象啊!”
他没了在姑母面前撒泼打诨的哭嚎模样,只有一颗臣子忧国忧民的赤诚之心,语气恳切,神情哀痛:
“自年初始,山洪将歇,便又有地龙翻身,并州闹了蝗灾,秋收不得,现下快要入冬,数万百姓,究竟该如何熬过这个冬日……”
户部尚书亦道:“庄大人所言甚是,天降异象,百姓民不聊生。天怒不止,我大周往后该如何是好啊?”
“笑话!”
太傅李德拂袖一唾,冷声道:“洪水常有,今年能止住,全仰赖着太子殿下主修的运河水渠,泻去了大半洪水,保住了河岸多少百姓的性命。地龙翻身,那也是太子麾下长史安氏提前观测出异动,若非如此,还有多少百姓会伤亡于此?至于蝗灾,哪……”
“李太傅未免太偏袒太子殿下了些!”
一臣子驳道:“殿下若不引来天怒,这些天灾又怎会发生?”
“请陛下,降罪太子,以平天怒!”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殿中数位臣子齐齐跪下,高声重复:“请陛下降罪太子,以平天怒!”
李太傅怒目而视,双唇哆嗦起来:“荒唐……可笑,无稽之谈!”
平宣帝敛眸,容色冷寒。
半晌,他才道:“太子在何处?”
“回殿下,太后娘娘昏迷后,太子便在慈安宫前请罪侍疾。”
“陛下!”
李太傅不甘心道:“陛下三思啊,太子是储君,储君乃国本,不可轻动!今日一切起因,是慈安宫病急,而太后娘娘病重多年,昏迷也不止今日一次,哪里就都成了殿下的罪过了呢?”
“如何不是太子之过?!”
庄天禄立马跪倒,哭着叩首道:“太后娘娘昏迷不醒,太医说,姑母是怒极攻心,情况危急,陛下方才应当也听到了,姑母的怒从何而来?”
“李太傅与太子有过师生之谊,自然维护太子,”庄天禄继续道:“但太子是储君,储君的家事亦是国事,如今东宫子嗣空虚,储君膝下空悬,姑母心中记挂,难道还成过错了不成!太子忤逆祖母,这是不孝!”
他话一说完,方才齐齐颂声的大臣也都各自对视,不敢再接话。
大周重孝道,“不孝”这一指控在民间,是能逼死人的。
庄天禄逼得太过,怕是……
平宣帝眸色晦暗,头顶的冠冕流珠微动。
“况且,民间童谣四起,人心惶惶。若就这样置之不理,长久下去民心大乱,国本动摇啊陛下!”
庄天禄:“请陛下降罪太子,以平民怨。”
天怒、不孝、民心浮动。
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结果。
李太傅气得双眼发直,不过片刻,两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平宣帝大手一挥,命人将他带下去请了太医,他沉吟半晌,沉声道:“召太子过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裴彧便被御前太监引着,进了养心殿。
他腰背挺直,面容疏淡,穿着件玄色镶银线云纹锦袍,气度斐然。
御前太监有意卖他个好,提前隐晦地提了提养心殿中发生之事,他亦面不改色,不带丝毫慌乱。
“儿臣,拜见父皇。”
他声音平静,音色疏朗,耳边的那道疤痕在明晃晃的日光下,照射得更加明晰。
“你是太子,肩负着大周的未来,朕本不愿罚你。”
平宣帝看着他,声音不悲不喜:“但事已至此,你可知晓轻重?”
不止是要给群臣一个交代,更要给因着童谣而惶惶不安的百姓一个交代。
裴彧:“儿臣,甘愿领罚。”
-
从康王府中回来,已过了半日。
明蕴之让人送含之回寝殿安歇,无论发生什么,没有她的吩咐不准擅动,更不准胡乱说什么话。她坐在临华殿,心中颇为不安。
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太后昏迷的消息传来之时,她便知晓今日之事没那么容易了结。康王府的宴会也散得极快,众人各自归家,都等着宫中的消息。
赵嬷嬷忧心道:“娘娘,可要前去探问探问?”
明蕴之凝神细思着,摇头:“不成。”
据她所知,今日被急诏入宫的,本就有不少庄家门生和几位曾对东宫不满的老臣。以裴彧从前与她说过的青州山匪之事来看,裴彧私下里,怕是也得罪过不少势力。
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却容易,她们现在最好便是什么也不做,静等着养心殿的消息。
肃王、康王,本就与裴彧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龃龉,就连齐王都已成年,便是他没有相争之心,作为皇后的陈氏呢?
如今四面楚歌,处处皆敌,明蕴之不敢掉以轻心。
东宫上下皆得了她的令,不敢随意走动、外出,一个个都将心提到嗓子眼。直到天色将暗,养心殿的太监才来匆匆传了话:
“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受了三十廷杖。”
“……什么?”
赵嬷嬷手一抖,几乎站不住身子:“三十廷杖!”
明蕴之抿着唇瓣,擡手让人给了赏钱,温声道:
“多谢公公。不知父皇那边……”
那公公掂了掂手中的银两,塞入袖中,低声道:“庄家几位大人逼得紧,陛下也是出于无奈。太子妃娘娘只管照顾着殿下,便好了。”
明蕴之不知何时紧握起的手轻轻松了些,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道:“青竹,送公公一趟。”
赵嬷嬷紧张地看她一眼,慌乱的心蓦地定了下来。几年过去,以前那个还需要她叮嘱警醒着的小女娘,竟能在这样的祸事下镇定自若了。
裴彧被送回来的时候,王太医已经在东宫候着了。徐公公直接叫人将半昏着的太子殿下送入了临华殿,明蕴之甚至来不及说话,人便已至身前。
她到底没说什么,饶是心中有了些准备,但看到裴彧这般模样,仍旧忍不住心惊。夕阳落在玄黑的衣袍上,被液体浸湿的衣裳甚至如同沾染了霜色,男人轻阖着眼眸,纤长的眼睫垂落下来,面色苍白,颈侧的青筋鼓起,汩汩的血液极速流动着。
王太医将人放平,老脸上的沟壑愈发深重,他剪开裴彧身上粘连着碎肉的衣袍,赵嬷嬷不忍再看,侧了侧身子半挡住明蕴之的视线:“娘娘……”
“无妨,”明蕴之拉开赵嬷嬷,唇边扬起几分淡淡的笑意:“嬷嬷也累了,先回去歇会儿吧,不必担忧我。”
她挽起衣袖,跪坐在榻边,擡手,帮着王太医剪开衣裳。
“……蕴之。”
动作着的腕骨忽地被握住,明蕴之顿首,继续着动作:“殿下。”
裴彧半睁着双眼,苍白的面容里浮现出了几分血色,他定定地看着妻子柔美的侧脸,哑声道:“不必如此。”
徐公公亦道:“娘娘不必操劳,奴才会伺候好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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