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受委屈了,怎么不说?……(2/2)
“殿下,是嫌弃妾身手脚粗笨?”
明蕴之声音很轻,语调却平稳,叫人听得清楚。
“……”裴彧闭上双眼,呼吸的声音淡了许多:“别看。”
她爱洁,爱美。
而他现今一身血污,鲜血黏连着衣衫,怎么也好看不起来。
“总归已经看见了,此时想不看也难。”
她顺着王太医的动作,将快至腰侧的衣袍擡起,剪断。
血珠落在榻前的声音很轻。
明蕴之目光扫落,自己的手上已经染及了不少鲜血,那血未干,顺着她擡手的动作滴落下来,红得人眼睛刺痛。
王太医动作很快,清理了受伤之处,勉强止住血。侍从为他换了身衣裳,上身因着伤,裸|露着,衾被盖至腰下。
屋中燃着碳盆,噼啪的声响里,裴彧道:“都下去。”
他服了参汤,气色比起先前已然好了许多。
王太医:“殿下,药还未上……”
“下去。”
裴彧开口,眸光扫过那素色的裙摆:“太子妃留下。”
男人声音里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只得退了下去。明蕴之坐在榻边,鼻尖仍旧萦绕着难以驱散的血腥气,她拿起药瓶,准备为他上药。
“蕴之。”
裴彧半垂着眼,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明蕴之看他一眼,在劝说与闭嘴间纠结了一瞬,到底还是放下了药瓶,擦了擦手,静坐在榻边。
殿中只留下他们二人。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的浮躁喧嚣褪去,终于给彼此留得了些许喘息之机。
“殿下送福女离开,就是为了今日?”
她移开眼,不去看男人那骇人的伤痕。一边为他包扎着伤口,一边道。
裴彧听得她提及那两个字,微微擡眸:“你知道了。”
语气笃定,并非疑问。
明蕴之颔首:“托三弟妹的福,刚刚知晓。”
几乎从想明白裴彧为何送走周觅柔时,她心中就有了猜测。如今看见裴彧这般模样,倒没那么意外。
明蕴之散了发髻,墨发掩在颊边,遮去了容色:“殿下原本打算,何时告知妾身?”
“还是说,等到天下皆知那童谣是因着殿下后,妾身才能知晓实情?”
她声音泠澈,语调微微上扬。
裴彧擡手,触碰到她的指尖。
确认那指尖并未抽开,他的手紧了紧,忽然开口:“你害怕吗?”
明蕴之愣了愣,立即道:“殿下血淋淋地回来,妾身是人,不是没心没肺的鬼,怎能不怕?”
“不是这个。”
裴彧呼吸很淡,缓声道:“……荧惑降世,天煞孤星。”
他念了几句,甚至含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是克妻克子,孤家寡人之命。”
害怕吗?
他掀起眼睫,黑白分明的眼眸细瞧着那张万分熟悉的容颜,似乎要从她的反应中寻找到几分慌乱的思绪。
“殿下以为,妾身会因为什么鬼神之说便……”她话音止住,嗓音干涩:“这箴言是真是假,殿下不清楚么?”
“如若,的确是真的呢?”
裴彧看着她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动作收紧。刺骨的痛意传来,愈发麻木。
他目光平且直,仿佛一定要等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若这当真是真的呢?
明蕴之敛了敛眸,轻言道:“妾身若说不怕,殿下信吗?”
“从前似乎也未与殿下说过。妾身幼年时,有方士看过相,说什么亲缘浅薄,福气也淡,似乎……也是不祥的命数。”
“不会。”
裴彧闻言,眉头一蹙:“胡编乱造,何处来的江湖术士,算不得数。”
因着缺血,他的手没了从前的温热,有些冰冷。或许也正因此,他开口时也比以往更加直白。
“妾身瞧着倒是有几分道理。”
明蕴之抽回手,目光落向已经黑沉了的窗外,语气轻讽:“或许真是天命如此,让两个不祥之人成了婚,行至今日。如若真是祸害,倒也没害了旁人。”
裴彧喉头轻滚,“蕴……”
“妾身不怕所谓灾星。只是殿下曾说,要妾身信任殿下,说……想要与妾身好好过。”
明蕴之:“现在看来,处处防备着,未有坦诚的人,是殿下。”
她理解裴彧在今日之事上有所隐瞒,事关紧要,又牵连甚广,谨慎是好事。
可从前那些……她也并非第一次,从旁人的话语中才能勉强窥见裴彧的从前了。
这算什么。
临华殿中,熏香也驱不散的铁锈味笼罩着二人,窗外早已落尽的日光让整个殿中变得昏暗。几支烛火勉力飘摇着,明蕴之喉头微干,站起身来,剪断了烛芯。
火光跳跃一瞬,殿内终于明亮了些许。
裴彧擡手,拉住她的裙摆。
“蕴之。”
他轻声唤她,明蕴之止住脚步,微微垂首。
“你担心孤,是不是?”
裴彧望向她,那素色的裙摆上,似乎还沾染了些许干了的血痕。
明蕴之眼眸轻垂,原本冷硬着的容颜轻颤一瞬。
“你很少,这样与孤说话。今日这般……孤很欢喜。”
动作牵扯到伤处,刚止住的鲜血又一次洇湿了绷带。裴彧微微闭眼,呼吸发沉:“……别走。”
……
不知是不是未曾上药的缘故,到了夜里,裴彧果然发起了热。
明蕴之迷迷糊糊被呓语惊醒,擡手一探,烫得吓人。
她张口便想去唤太医,可又想起裴彧晚间的模样,喉咙压了压,并未唤出声,只让青芜和青竹端来了凉水与帕子,为他擦着额头和手足。
一番处理下来,总算没那么烫了,明蕴之合衣靠在榻边,迟迟没能再睡着。
今日事多,她心里也乱的很。
她拢了拢衣衫,随手将裴彧身上的衾被向上拉了拉。
“……”
他似乎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梦境,面无血色,不知梦到了什么。
明蕴之盯着他的五官看了一瞬,移开目光,偏生下一刻,垂落在侧的手又一次被紧紧抓住。
那手还烫着,力道不小,她抽动也未能松开。明蕴之不好再惊动他,只能深吸口气,任由他这样拉着。
恍惚中,依稀听到了什么声音。
“殿下?”
明蕴之微微侧首,出声道。
男人气息很浅,音色也低。或许梦中并不安宁,他呼吸乱了一瞬,手越发紧,像是要牢牢抓住什么即将逝去的东西。
“……受委屈了,怎么不说?”
明蕴之一愣。
“那块砖石……孤跪过了,果真极疼。”
“不怪你,怨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