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非因权臣无警觉,唯缘忠职守纲维(2/2)
秦飞躬身道:“大人,石崇还令密探科吏员接触京营旧卒,说‘萧桓复位后,升他们为百户’,已有十五个旧卒答应明日随陈冀(前京营副将,从三品)护萧桓出宫。要不要提前捕这些旧卒?”
“不用。”谢渊摇头,“让他们跟着陈冀,明日一起出宫,正好一网打尽。你令暗探录下旧卒与密探科吏员的交接,问清楚‘谁许的官、谁给的银’,这些都是定石崇‘勾连京营旧卒’的证据。”他顿了顿,又道:“张启(从三品玄夜卫文勘房主事)那边,让他核验林文祭陵奏疏的墨痕,看是否有后添的痕迹——林文定是先奏请祭陵,再在奏疏末尾加‘请玄夜卫南司护祭’,想掩人耳目。”
秦飞应“是”,刚要走,谢渊又道:“告诉张启,把石崇传谣的记录、李默案的密信、旧卒交接的证词,都整理成册,三日后早朝呈给周铁,让百官看清石崇的真面目。”秦飞离去后,谢渊望着窗外的沙尘,眼底闪过一丝沉毅——流言是石崇的饵,他便借这饵,引逆党露出全部獠牙。
幕僚见谢渊仍在筹划,又劝道:“大人,您已忙了半日,流言的应对、逆党的布局都有了着落,该歇会儿了。石崇的计虽毒,可您已有防备,不会出岔子。”
谢渊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却仍坚定:“我不是不累,是不能歇。大同卫的粮饷今日要发,京营的辞役要安抚,火器的催办不能停——这些事哪一件都不能拖。石崇想让我歇,想让我乱,我偏不。”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案上《大吴律》的“逆党篇”上,“你跟着我八年,该知道我的性子——我谢渊不是为了自己的官爵,是为了大吴的百姓,为了守住永熙帝留下的江山。若萧桓真能复位,若他能护百姓安稳,我愿辞了这兵部尚书;可他若跟着石崇乱政,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他得逞。”
幕僚听着,眼眶有些发红:“大人,小人明白了。您放心,今日的公文小人帮您整理,您歇半个时辰,哪怕半个时辰也好。”他之前劝谢渊“防自身”,是怕谢渊出事,如今才明白,谢渊的“不防”,是因为他的心里只有社稷,没有自身安危。
谢渊笑了笑,摇头道:“不用,等批完这几份《京营换防文书》再说。你去帮我把陈忠送来的李默案密信,跟之前的逆党密报放在一起,别乱了。”幕僚应“是”,转身时,瞥见谢渊拿起笔,手腕微顿,却仍稳稳落下——那支笔,写过无数军政文书,也写过护国安邦的决心。
“大人,吏部侍郎张文派人送来了《边官考核结果》,说‘需您核批’。”书吏拿着一卷文书入内,谢渊接过,翻开一看,眉头瞬间蹙起——他前日举荐的宣府卫参将李某,被批“统兵无方,考核下等”,旁注“不宜升总兵”;而石崇举荐的理刑院旧吏王某,却被批“勤政奉公,考核上等”,拟升大同卫同知。
“张文这是明摆着刁难!”幕僚在旁瞥见,怒声道,“李某在宣府卫守了五年,击退瓦剌三次,怎么就‘统兵无方’?王某是石崇旧部,去年还因‘私放死囚’被参,怎么就‘勤政奉公’了!”
谢渊指尖在“考核下等”四字上轻轻划动,眼底冷意渐浓:“张文是想借考核打压我举荐的人,断我在边军的助力。你去告诉张文,‘李某的考核需重核——宣府卫总兵、大同卫副将皆为李某作保,称其“善战能守”,吏部不能凭一人之言定其优劣’;另外,王某‘私放死囚’的案还在刑部复核,按《大吴会典?吏部篇》,‘有案在身者不得升迁’,让他把王某的举荐撤了。”
幕僚应“是”,刚要走,谢渊又道:“你顺便去吏部,当着张文的面说——‘谢大人说了,边官考核需凭实绩,若吏部执意偏袒,便奏请成武帝,查吏部“考核不公”之罪’。”他深知,张文的刁难是石崇的授意,若不硬气,日后只会更得寸进尺。
幕僚离去后,谢渊拿起《边官考核结果》,在李某的名字旁批“着宣府卫总兵详报实绩,三日内复吏部”,又在王某的名字旁批“有案在身,暂缓升迁”,墨迹穿透纸背,力透千钧。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心里清楚——与旧党的博弈,不止在军政,更在吏治,每一步都需谨慎,每一步都需坚守公心。
“大人,工部侍郎周瑞来了,说‘火器修缮已毕,明日送大同卫’。”书吏通报,周瑞入内,脸上堆着笑,手里拿着《火器修缮清单》:“大人,三百具鸟铳、五十张弓已修好,明日一早就派车送大同卫,定不耽误边军防务。”
谢渊接过清单,翻到“鸟铳壁厚”一栏,见写着“四分”,便起身道:“周侍郎,随我去工部军器库验铳——昨日玄夜卫暗探报,你令吏员减火器壁厚,我需亲自验过,才放心。”
周瑞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脚步迟疑:“大人,火器已装车,验起来费时……”
“费时也要验。”谢渊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周瑞往工部军器库去。库内,三百具鸟铳整齐排列,谢渊随手拿起一把,手指顺枪管摩挲,在近枪托处停住:“周侍郎,这把鸟铳的壁厚,不足三分五,按《工部军器则例》,鸟铳枪管需四分厚,你这是减了料!”他又拿起一把,仍是如此,“三百具鸟铳,怕是都减了料吧?”
周瑞脸色涨红,忙辩解:“是……是吏员贪工减料,下官不知!”
谢渊冷笑:“吏员贪工,你这个工部侍郎就不知情?昨日陈忠去催火器,你说‘需等石大人点头’,怎么,工部的事,还要理刑院管?”他顿了顿,声音转厉,“按《大吴律?工律》,‘军器减料者,杖八十,督造官连坐’。今日你若把减料的鸟铳重造,我便不追究;若仍敷衍,便奏请成武帝,查你‘慢军通敌’之罪!”
周瑞腿一软,忙跪倒在地:“大人饶命!下官即刻令吏员重造,三日内定送合格的火器去大同卫!”谢渊扶起他,语气稍缓:“周侍郎,军器是边军的命,也是大吴的命,马虎不得。石崇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周瑞连声应“是”,额头已渗满冷汗——他终是怕了,怕谢渊真的奏请成武帝,查他的罪。
亥时的京师已静,兵部衙署的烛火仍亮着。谢渊批完最后一份《京营换防文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拿起案角的凉茶,喝了一口,茶凉得刺骨,却让他更清醒。案上,逆党密报、李默案卷宗、考核文书整齐叠放,像一座藏着公心的堡垒。
他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望着远处的南宫方向——漆黑中似有烛火,显是萧桓在与魏奉先密谈;正阳门方向,京营兵的甲叶声隐约传来,是岳谦在加强布防;玄夜卫北司的烛火仍亮,是秦飞在整理罪证。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流言的阴霾已散,逆党的踪迹已显,只待三日后祭陵,将他们一网打尽。
书吏进来劝:“大人,您已忙了一日,歇会儿吧。”谢渊摇头:“明日还要送粮饷去大同卫,还要验周瑞的火器,哪有功夫歇。”他取过《大吴名臣录》,翻到永熙帝传,见“君者,当以社稷为重,以百姓为念”一句,轻声喃语:“永熙帝在上,谢渊定护好大吴,不让逆党得逞。”
烛火摇曳,映着他的身影,孤独却挺拔。案上的尚方剑泛着冷光,那是成武帝病重时所赐,剑鞘上刻着“护社稷,安百姓”六字,此刻握在手中,更觉责任千钧。他知道,明日又是忙碌的一天,可只要能护大吴安稳,再忙也值得。
片尾
谢渊应对流言的亥时,逆党的举事准备已进入最后阶段:石崇在理刑院清点密探科吏员,以为“流言乱了谢渊心神”,却不知京营兵卒已安;徐靖在诏狱署给死囚分发短刀,以为“祭陵调走玄夜卫”,却不知南司只派了一半人;萧桓在南宫摩挲京营旧符,以为“复位近在眼前”,却不知玄夜卫已录下他与魏奉先的密谈;张文在吏部修改考核结果,以为“能断谢渊臂助”,却不知谢渊已驳回他的刁难——他们都以为谢渊被流言缠住,却不知每一步都在谢渊的监控中,每一个计划都成了“自投罗网”的铺垫。
兵部衙署的烛火亮至黎明,谢渊的部署已覆盖京师:京营兵守养心殿、正阳门,玄夜卫盯南宫、诏狱署,刑部备罪证,户部发粮饷,工部催火器——每一步都透着“公心护稷”的决心,每一步都指向“擒逆安邦”的终局。黎明的光洒在京师的街巷,流言的阴霾已散,决战的号角即将吹响,大吴的江山,终将在谢渊的守护下重回清明。
卷尾语
谢渊应对流言案,非“枢臣破谣”之浅事,乃“公心胜私念”之深层较量——石崇借谣乱政、联党谋逆,显旧党“为权不择手段”之恶;谢渊以军政为盾、以公心破私,彰直臣“护稷不计自身”之忠;同僚之疑、刘焕之畏、张文之刁难,显成武中期吏治之弊,而谢渊以“坦诚释疑、律法敲打”化解,显其“有智亦有仁”。
此案之智,在谢渊的“不随流言乱,只按公纲行”:不急于捕传谣者,恐落“权臣擅捕”之口实;不急于斩李默,恐寒边将之心;不纵容周瑞之敷衍,恐误边军防务,每一步皆循“护社稷、安百姓”之则,既不妄动,亦不纵恶。流言虽能扰一时,却难撼公纲之固;旧党虽能结一时,却难敌民心之向。
兵部的案牍、玄夜卫的密报、吏部的考核、工部的火器,皆为“公胜私败”之注脚——谢渊的忙碌,是护稷的坚守;逆党的急进,是灭身的祸根;成武朝的安稳,是公纲的胜利。此案之后,大吴朝局更稳,民心更安,此亦成武朝“直臣守纲”之典范,为后世治“流言乱政”立镜鉴:为政者,当以公心破私念,以实利安民心,以律法束奸佞,方能护社稷长久、百姓安乐。
《大吴名臣传?谢渊传》载:“渊遇流言乱政,不躁不怒,唯以‘稳军政、安民心’破之,既护朝局,又擒逆党,可谓‘智仁勇兼备’矣!”诚哉斯言!谢渊应对流言,非为个人权位,乃为大吴江山、黎民百姓,此等公心,足以垂范千古,亦为大吴得以延续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