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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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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能让祁珩那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出手帮忙的,绝不是什么一般人。”柳恩一边用炭笔填着,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这小姑娘还是赤北军将士的孩子,也算是家世干净。”

他们二人当年亲历了十年前朝中的政变,更加明白赤北军发挥的作用,以及最后那场厮杀的惨烈。

“真可惜我家没有适龄的小辈了,不然我高低得给这小钟姑娘介绍一下。”柳恩夹起一筷子的素烧鹅浸到醋里,语气有些惋惜。

祁国老翻了个白眼:“只吃这一顿饭,你就想把人小姑娘骗回家了?”

“那光是因为她的手艺啊,你瞧她的言谈举止,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姑娘?祁珩不是说她从前被养在唐家,你瞧着唐家现在那两个小辈,属实是有些骄纵过头了。她倒是完全不一样。”

俩人的目光顺势就落在了端着菜出来的钟菱身上。

恰好苏锦绣和汪琮来给她捧场,瞧见了熟人的钟菱笑得格外的开心。

“我瞧着,她和祁珩那小子有几分般配嘞。”柳恩摸着胡须,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祁国老:“你别看她现在只是个厨师,她爹现在可还活着,来日等赤北军光复,指不定也能赶上封官加爵呢。”

祁国老没有说话,他抿着唇,盯着钟菱的背影。

若是钟菱此时能回头,她定会发现,祁国老此时的神态,和祁珩一模一样。

“赤北军将士中,除去钟远山,还有谁是姓钟的?”

“我记不清了。但祁珩不是说过,小姑娘和他爹就住在后院呢。多来几趟,说不定就能撞见了。”

和祁珩不同,他们俩是见过绝大多数赤北军的将领的,也对部分士兵有些眼熟。虽然过了很多年,但那段经历足够的刻苦铭心,以至于还算清晰。

祁国老缓缓点头:“是还有几道菜没吃着呢,下回再来尝尝。”

——

钟菱和苏锦绣他们聊了几句。

苏锦绣是专门等饭点过了,不那么忙的时候,带着锦绣坊的姑娘们来捧场的。

他们几乎是把菜单上的菜都点了一遍,等到钟菱在后厨忙完后,祁国老和柳恩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桌上压了一锭银子,还有两张问卷。

问卷填得认真工整,甚至柳恩还用炭笔添了几个字,颇有种批改作业的感觉。

钟菱认认真真的看完之后,忍不住感叹。

祁珩的家人和老师,也真的还挺有意思的。

……

送走了苏锦绣那一桌,中午的营业可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中午营业大多来的是熟客,都用了优惠券。但得到的评价都不错,应该会有不少回头客的样子。

只是这强度叫人着实感觉有些吃力,忙起来的时候没什么,突然歇下来了,就感觉疲倦四面八方的涌了过来。

这哪怕是韩师傅来的,也得再招个人手才是。

午后的蛋黄酥摊子也没什么生意。钟菱把宋昭昭赶回去休息,自己坐在了摊子前。秋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脸庞。她仰头看着碧蓝天空下簇拥的大团云朵,有些愣愣的出神。

眼神从呆滞,逐渐就没了神,眼皮直往下耷拉。

钟菱在不知不觉种就睡了过去,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清脆声音唤醒了。

“啊快点快点!”

“啊?她怎么睡着了呀。”

她擡起目光扭头看去,就见一群孩子不远不近的站在铺子前,他们各个都睁着水亮的眼睛,似是有话要说,却不敢上前,只是就这样看着钟菱。

小歇了一会后,钟菱也清醒了几分。她站起身来,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嘛?”

为首的那个小男孩被推到了前面,他为难的皱着眉毛,朝着钟菱摊开了手。

一把铜板,在他稚嫩的手里,显得格外的拥挤庞大。

“我们想买蛋黄酥!”

他身后的小姑娘探出头来:“可我们只凑到了七文。”

蛋黄酥定价五文一个。钟菱数了一,怎么数都算不太清楚的样子。

但是钟菱愿意做一个心软的老板,她又擡头看了一眼这一群小孩。

“真的想吃?”

孩子们齐齐点头。

“那好吧。”

钟菱取了两个蛋黄酥,切成六分,示意孩子们来拿。

几个孩子忙高呼“谢谢姐姐”,一人领了一根竹签子,扎了一块蛋黄酥。

钟菱的视线随着孩子们轻快的脚步,逐渐延伸到了街道的尽头。那里有着京城最繁华的勾栏瓦肆,白日只是只展现出秀气文雅的一面,是戏子和说书人的工作时间。

钟菱收敛了思绪,她转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擡手去那桌上的茶盏。

可刚一擡头,她就撞见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干净透亮的眼睛。

一个和刚刚那群孩子差不多大的男孩,蹲在对面的墙角,正盯着钟菱。他的衣裳有些破旧且不合身,小脸也是灰扑扑的,唯有那双眼睛,亮得让钟菱晃了一下神。

虽然看起来孤零零的,没有刚刚那群小孩的鲜活。却像是一头小小的孤狼,有自己的骄傲和寂寥。

莫名其妙的就还有些讨人喜欢。

钟菱和他对视几眼,见他没有闪躲,便朝着他招了招手:“过来。”

那小孩眨了眨眼,倒也听话的站起身,拍了拍衣裳,走了过来。

“你也来买蛋黄酥?”

走近了看,这孩子的眉骨挺拔,眼窝略深。墨眉之下,那本该透露着凶劲的三白眼,因为过于正气的骨相,倒是赋予了他另一种精神气。

他看着钟菱,抿了一下嘴唇后,才轻轻摇了摇头:“我没钱。”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便“咕噜”的叫了一声。

他脸上那与年龄有几分不符的冷峻终于是绷不住了,小脸涨得通红,转头就要跑。

“你等等。”钟菱脱口而出:“你帮我一个忙,我请你吃。”

那孩子脚步一顿,也不说话,只是侧着头看着钟菱。

“我院子里有些东西要搬到后厨,但是我还要烤这蛋黄酥,你去帮我搬东西,我请你吃蛋黄酥,怎么样你答应吗?”

“好。”

那男孩也没有马上走进小食肆里,而是先去沟渠边,撩起袖子仔仔细细的洗了手,这才跟在钟菱身后,走进了小食肆。

钟菱也没急着带他去后面的院子,而是先招呼着他在后厨坐下,端了一屉小笼包过来,放到他面前。

男孩浓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有些不满地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倒有几分脾气在。

钟菱笑眯眯道:“我总不能叫你饿着肚子给我干活吧。没有人到晚上还卖小笼包的,这是最后两屉了,你若不愿意吃,我也只能扔掉了。”

男孩闻言,抿着嘴犹豫了一会,才拿起筷子,轻声道了一声谢。

这个点的小笼包自然不如刚出炉的时候,但是男孩还是双眼发亮,在一连吃了三个后,进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钟菱一边腌着猪里脊,一边看着那孩子纠结和不舍的表情。

他是舍不得吃呢。

毕竟还是个孩子,填饱肚子后,对钟菱也就没什么防备心,很快就被钟菱问出一些信息来。

他叫阿旭,跟着祖母二人就住在清水街那头,一个茶馆后面的院子里。

离着小食肆倒也不远,百来米的距离。

等阿旭吃饱后,钟菱便领着他去了后院。

小仓库里堆了一些碳,还有钟菱之前定的,一些砂锅,钟大柱给她做的木招牌,总之零零碎碎的,什么都有。

倒也不是钟菱为了给这个孩子找点活干,专门整的这一出。

那砂锅晚上是真的要用。

砂锅要在火上烧得滚烫,哪怕端上桌,余温也能够再将锅里的菜煮上一会。眼下白天的阳光还有些热,显然有些不合适吃这太烫口的东西。

但是等到晚上,天色一沉,温度又要降上几分,吃些热的,再好不过了。

钟菱给阿旭提醒了要小心易碎的东西后,便任由他搬运了。

仓库里并没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就是那几个砂锅叠在一起有些沉。对一个孩子来说,只是需要多跑几趟,也算不上多辛苦。

阿旭的性子也沉稳,他生怕砂锅会碎,小心得很,也不贪多,一趟就抱两个。

钟大柱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阿旭正在搬运着一个木支架。

他看到钟大柱后,如同受了惊吓的小狗,弓了下脊背,但很快又收敛了情绪,甚至还朝着钟大柱微微躬身,打了个招呼。

当钟大柱将询问的目光投过来时,钟菱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阿旭的眼神很眼熟了。

是她上一世化作魂魄时,钟大柱闯进衙门的停尸房,替她收敛遗体时的眼神。

是隐忍克制、又泄露在每一缕目光中的悲伤。

钟菱猛地转头看向阿旭,他托着一袋子的碳,哼哧哼哧的放到院子里。

这么大的孩子,怎么会流露出这样孤寂悲伤的神情?

见她愣愣地出神,钟大柱沉声唤道:“钟菱?”

“啊?”钟菱回过神,忙解释道:“我用蛋黄酥换他来帮个忙。”

钟大柱眯着眼睛,又看了一眼那个干活的孩子,没有再说什么。

阿旭在搬完所有的东西后,又在钟菱“试菜”的友善提议下,接受了一碗桂花绿豆圆子的投喂。

这真的是钟菱随手捣鼓出来的,煮开花的绿豆和煮的软糯弹牙的糯米圆子,在加入冰在井里的牛乳后,添一勺糖桂花。

很奇怪的搭配,但是味道并不差。

尤其是前前后后搬了好多趟东西后,这一碗冰冰凉凉,一下子就降低了周身的燥热。

没有孩子能拒绝甜滋滋的味道,哪怕是小狼崽子也一样。

阿旭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站起身来和钟菱道谢。

钟菱正在给宋昭昭的碗里添牛乳,闻言客气招呼道:“再喝点?”

阿旭坚定的摇了摇头。

钟菱放下勺子,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蛋黄酥盒子递给阿旭:“今日多谢你帮忙了。”

盒子沉甸甸的,装了六个蛋黄酥。

阿旭有些愣神,他只和钟菱交易了用劳动换蛋黄酥,但是从头到尾,他们俩都没有提出过换几个蛋黄酥。

虽然年纪小,但小狼崽也多少明白了钟菱的意思。

他没有拒绝,只是朝着钟菱施了一礼,然后跑开了。

……

钟菱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阿旭身上的那一点熟悉感,让钟菱愿意向他传递一些善意。

她改变不了什么,但起码能在中秋节,让这个孩子和自己的祖母一起吃个应景的糕点。

晚上的小食肆依旧热闹。

小竹板上写上了“酥肉砂锅”,挂在了外面。也吸引了不少酥肉爱好者前来。

酥肉砂锅的底汤是钟菱早上熬的大骨汤,下一把面条,再往里头塞一把豆芽和青菜,配上一个荷包蛋,最后再放上酥肉,便可用厚棉手套端着,送到食客面前了。

这汤底本就醇厚,加了胡椒后,口感就更加丰富了。外壳酥脆的酥肉浸进汤汁里,吸饱了汤汁,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秋日的夜晚有些微冷,来上这么一口,能一路暖到胃里。

只可惜从怀舒师父那里的来的酸菜分量太少了,又没有寻到味道那样好的酸菜。不然酸汤也一定非常受欢迎。

钟菱在端砂锅的时候便暗下决心,一定要自己动手腌酸菜和咸鸭蛋,买来的总感觉少那么一点感觉。

今日是中秋,夜色明朗,一盘圆月高悬天空,落下清冷皎洁的月光。

仿佛是望着一眼月亮,便叫人想吃上一口圆滚的糕点,方才有些节日的参与感。街那边的勾栏瓦肆也逐渐热闹,不少摊子也趁着这佳节摆了起来。

清水街上的人流量也多了不少,稍稍过了一些吃饭的点,众人便开始寻起娱乐活动来。

在路过小食肆门口时,瞧见这从未见过的精致“月饼”,也都愿意尝一尝这新口味。也有只买了一个尝新鲜,在吃完后,又折回来再买上一盒的。

宋昭昭忙着收钱装盒,而食肆内只有寥寥几人还在用餐。

钟菱背着手站在食肆门口,仰着头看那月亮。

圆润,皎洁,自古便被文人墨客寄予了无数美好的念想。

经历了死后重生的钟菱,对团圆这个词并没有很多的感触。但是沐浴在温和的月光之下,身前是来来往往的热闹人群,身后是她一手操办而今终于开业的小食肆。

钟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切的活着。

“小钟姐!”

那熙攘的人群之中,传来一声略有些熟悉的呼喊。

钟菱睁眼看去。只瞧见熙攘的人群中,阿旭正朝着她走过来,那眼眸在月光下淬着光,真像一只狼崽子。

阿旭加快脚步,走到钟菱面前站定。他扬起头,面色如常,但微微上翘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小得意。

他往身后一指:“我给你拉了两个食客过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一对中年夫妇正挽着手朝小食肆走来。

那男人不高不瘦,面相憨厚,是再朴实不过的中年人长相。他身边的女人面色有些苍白,嘴角却始终含着笑意,温润平和。

这是看一眼根本记不住长相,放在人群里就完全找不要的一对普通的中年夫妻。

但是钟菱的目光却是在第一时间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今夜的月光如同那日一般的清冷,身为陈王妃的钟菱曾想过“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于是,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披着一身月光,坐在了院子的井边,心灰意冷的想要放弃一切。

而拯救她的,是一碗桂花酒酿。

虽然钟菱最后还是没有斗过陈王,被算计致死。

可她永远记得那天晚上,桂花圆子软糯的口感。没有人知道,那一口温热的酒酿,给了她多少的勇气。

成王府苛刻的制度,导致韩师傅没能见上爱人最后一面,自此郁郁寡欢,满脸化不开的哀愁。可他却向身为陈王妃的钟菱,伸出了援手,展现出了自己最大的善意。

一阵风迎面吹拂来,将往事尽数拍碎在眼前。钟菱擡手揉了揉眼睛,遮掩自己泪意朦胧的失态。

韩师傅正牵着他的爱人朝小食肆走来,他的脸上是钟菱从未见过的幸福神色。

钟菱从未像此刻这样的,相信因果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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