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戾显君心(1/2)
朱成康又给贺景春倒了杯酒,酒液故意斟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酒液映出了他眼底的复杂情绪,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我记得你祖父是从青州一路打拼上来的,倒也算个厉害角色,可还教过你些什么?”
贺景春此刻已经有些晕乎乎的,酒劲让他放松了警惕,依旧熟练地掰着螃蟹,絮絮叨叨地回着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回忆的暖意:
“好多。吃饭的时候不许夹侧面的菜,也不许夹面向别人那面的菜,我小时候还不服气,所以每次帮忙端菜的时候总会偷偷把好吃的那一部分对着自己,哈哈哈......”
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多情的垂泪眼中满是回忆的温柔,像映着月光的水温柔缱绻,叫人看了一眼便不自觉的想要再看下去。
朱成康听着,不禁想起了过世的老王爷,那段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神微微动摇,看向一旁陷入回忆、笑得眉眼弯弯的贺景春,心中竟有了一丝难得的柔软。
当年母妃宠着他,可祖父却不会,只要自己行为举止哪里不对了,便直接抄起戒尺揍一顿,虽是有些粗暴,可他却是实打实的知道祖父是真心爱自己的。
贺景春还在继续说着,语气里满是对过去的眷恋:
“饭桌的礼仪,为人处世的礼仪,只要是爷......祖父知道的,都会一一教我。有时候他唠叨起来能说上大半天,我还会面上装着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实则心里在开小差。”
朱成康又给贺景春灌了几杯酒,看着贺景春眼神渐渐模糊,脸颊红得像要滴血,心底那股病态的快意又冒了上来。他挥了挥手让人撤了宴席,贺景春摇摇晃晃地想要离开野草堂,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
朱成康扶住了他,唤来一旁的丰年,对他道:
“这屋里地龙烧得旺,暖和得很,他今晚便在这歇着吧,省得醉醺醺的回去,还得受风雪冻着,若是染了病反倒麻烦。”
丰年只得应诺回去唤兔居取了衣裳,陈妈妈正在唤兔居的内室,与雁喜等几个丫鬟打边炉。
炉火正旺,炉上炖着一锅鸡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暖融融的,见丰年进来,陈妈妈便起身迎了上去,拍了拍身上的炭火灰,问道:
“三爷还没回来吗?这大冷天的,可别冻着了。”
丰年神色有些古怪,看了一眼屋里正低头剥花生的女使们,便拉着陈妈妈走到远处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
“妈妈,三爷有些喝醉了,王爷说天寒地冻,怕三爷冒风雪回去着凉,便让三爷在野草堂歇着了,我是过来取三爷的衣裳的。”
陈妈妈蹙着眉头,听完后叹了口气:
“三爷的身子本就弱,哪能饮这么多酒?这不是伤身么。前几日咳疾才刚好转些,若是再折腾,怕是又要犯病。”
丰年便安慰她:
“妈妈您放心,那不是烈酒,是茉莉加米酒酿的,三爷一向喜欢茉莉的香气,故而多饮了几杯。再说了,这是王爷的意思,三爷也不好抗拒不是,您也知道王爷的性子。”
陈妈妈叹了口气,去里头取了衣裳,她将衣裳递与丰年,又细细叮嘱:
“你叫丰收晚上且仔细些,三爷醉了身子沉,夜里若渴了要水,或是发热出汗,叫他多盯着些。这帕子是浸过薄荷水的,若他头疼便替他敷在额上,能缓些。”
丰年一一应下,她又给了丰年一瓶药,只说是擦身子的,丰年已经是成了亲的人,自然也明白是什么情况,只得默默接了退去。
贺景春此时正靠着绿色绣金桔暗纹的云绸靠枕打量着屋里,朱成康则站在一旁,与如松低声交代事情,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几分狠厉:
“过阵子会有人安排人进来,你到时候和如枫安排一下。还有,那老匹夫若是还嘴硬,记得把他那对儿女请去牢里好好的孝敬他,记住,别伤了性命,却也得让他尝尝骨肉分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贺景春一听是锦衣卫的事情,便收了耳朵不敢再往下听。
屋里的摆设算不上精致,甚至有些简陋。
一张梨花木床,床头挂着半旧的青绸帐子,帐角绣着的缠枝莲纹样都已有些褪色;书架是普通的柏木所制,上面摆着的书册参差不齐,好些书的封皮都已磨损;书桌倒还算平整,却也没什么雕花,只桌角有一处浅浅的磕碰痕迹;还有一张方桌,桌面光溜溜的,连层桌布都没有。
整个野草堂光秃秃的,一看就仿佛是临时打尖的居所,住一夜或是在哪个饭馆吃个饭就走的。
贺景春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拿起方才取的那本怪谈细细看了起来,这些日子他看得最多的是账本和各种契约,医书也从未间断,反倒是这类怪谈已经许久没看过了。
古人写的怪谈,情节跌宕起伏,字里行间满是人间的悲欢离合,那些山精鬼魅的故事,倒比现实里的人心更显纯粹,贺景春看得入了迷,连朱成康交代完事情进屋都没察觉。
朱成康进屋时,便见贺景春正捧着书看得入神,脸颊依旧泛着酒后的红晕,眼神却亮得很,像个得到心爱玩意儿的孩子。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又被冷意取代,也不去打扰,只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公文,继续处理那最后剩下的一点事务。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和朱成康批阅公文时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不多时,内侍端着一碗解酒的百合绿豆汤进来,那碗是普通的白瓷碗,绿豆汤熬得稠稠的,上面还放着几枚百合花瓣,内侍轻手轻脚地将碗放在贺景春手边,又给朱成康端了一碗,便躬身退了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远处时不时传来烟花爆竹的声响,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几分节日的热闹,火光透过高丽纸映在屋里,忽明忽暗的,倒让这寂静的屋子更显冷清。
贺景春看得入了迷,直到喉咙干得发紧,才想起手边的绿豆汤,他伸手去端,却发现碗已是空的,只剩下碗底几粒没舀干净的绿豆。
他疑惑地转头,便见朱成康正端着另一碗绿豆汤,慢悠悠地喝着,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品尝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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