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诡异馈赠(2/2)
房间里的冷香突然变得更浓了,混着人偶的陈旧味和符纸的纸腥味,像团密不透风的网,裹得人胸口发闷。肖雅的手攥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更急促,肩膀的颤抖也更厉害了,连带着我的胳膊都跟着微微发颤。
我心里的火像被红土下的火星燎到,“腾”地一下就上来了——握着肖雅的手瞬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指缝都绷得发疼,能清晰感觉到她手背上细细的血管在掌心下轻轻跳。肖雅的手很小,掌心还沾着晨露般的冷汗,我刻意放轻了点力度,却还是忍不住把她往身后又护了护,连带着能摸到她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那里藏着我们的宝宝,此刻正安静地待着,哪禁得住半点恐吓。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裹着压抑的怒气,喉咙发紧得像被红土堵住:“丽丽姐,这些习俗我们不需要。”我盯着她手里那张泛着诡异纹路的符纸,眼神里的反感藏都藏不住,“我们的新房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也不需要什么人偶、符纸。你要是真为小雅好,就别再说这些吓人的话——她怀着孕,经不起吓。”
我清楚得很,她哪里是在讲什么日本习俗?是在用这些阴恻恻的东西恐吓我们:夜泣人偶的血泪、御祓符的“不干净”,每一样都是往肖雅心上扎的小刀子,就是想搅乱我们的心神,让我们在婚礼前慌了阵脚,最后乖乖听她的安排,任她摆布。
可丽丽姐像没听见我的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低头捻着符纸边缘的毛絮,暗红的指甲盖掉了一小块甲油,露出淡粉色的甲床,动作慢得像在玩一片枯叶。等我话音落了半晌,她才慢悠悠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点似有若无的笑,自顾自地开口:“还有更有意思的呢。”
她的目光扫过肖雅发白的脸,像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景象:“日本的新娘,结婚当天要穿‘白无垢’,就是全白的和服——不是你睡衣这种浅蓝的软棉,是厚重的生丝,白得像刚落的雪,连头发都要包在白色的头巾里,只露一张脸,连耳尖都不能露出来。”
她没等我们接话,就自己揭晓答案,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像在炫耀什么秘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白色代表‘重生’——意思是新娘要把以前的自己全忘了,从今往后,你的名字、你的喜好、你的脾气,都得跟着夫家改,连想都不能想以前的事。”
说到这里,她的手指又开始在竹椅扶手上轻轻敲,节奏和之前青姑会女人的木屐声一模一样,“嗒、嗒”的,敲得人心里发慌,像在倒计时:“要是新娘不愿意……”她顿了顿,指尖停在扶手的藤条纹路上,指甲抠了抠上面的细屑,“就会被认为是‘不贞’,夫家可以把她赶出去,扔在橡胶林里喂野狗;甚至……”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刚磨过的刀,直直地盯着我,瞳孔微微缩成针尖大,连眼尾的银粉眼线都跟着显露出冷意:“可以让她永远‘消失’——雷朵的红土那么厚,埋个人,连痕迹都找不到。”
“我不要穿白衣服!”肖雅突然喊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响得像冲破了晨雾的闷雷。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像两颗透亮的晨露挂在睫毛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泪珠却没掉下来——她在硬撑着,不想在丽丽姐面前露怯。
她往前凑了半步,小手死死攥着我的衬衫衣角,浅蓝睡衣的下摆被拽出深深的褶皱,上面还沾着点昨晚剥芒果时留下的浅黄渍:“我要穿红嫁衣,中国人本本分分的那样——是最好的桑蚕丝,在太阳底下看,红得像过年的鞭炮,领口还要绣上大牡丹,针脚密得看不见线。不是这种死人一样的白!”
她的声音越说越响,带着点委屈的哽咽,却又透着股不服输的劲:“丽丽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说我结婚的时候,要给我做最漂亮的红嫁衣,用仰光最好的桑蚕丝;还说要把你收藏的珍珠钗给我戴——那钗子的珍珠有小指甲盖那么大,是淡粉色的,钗尖还坠着三根小小的银流苏,一动就会‘叮铃’响,你说配我的红嫁衣肯定好看,你怎么忘了?”
最后那句“你怎么忘了”,声音发颤得像被风吹动的芒果叶,眼里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啪嗒”一声掉在我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泪是烫的,透过布料渗到皮肤里,像颗小石子砸在我心上,又酸又疼。
丽丽姐看着肖雅眼泪掉在我衬衫上,连眼尾的细纹都没动一下——没有半分心疼,反而嘴角慢悠悠勾起个浅弧,那笑像裹着棉花的刀,软乎乎的表象下全是冷硬的刃。她的目光扫过肖雅泛红的眼眶,像在看件闹脾气的小玩意儿,指尖还轻轻捻了捻和服领口的银线藤花,动作慢得刻意,仿佛肖雅的眼泪只是落在红土上的晨露,不值一提。
“傻小雅,”她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温柔,却像冰粒裹着糖,甜得发苦,“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顿了顿,眼神扫过竹楼墙上挂着的旧草帽——那是我上次去橡胶林戴的,帽檐还沾着红土,“雷朵的规矩变了,你的婚礼,也得跟着变。”
她说完,缓缓站起身,和服的暗红下摆扫过竹椅的藤条,没带起半点风。右手抬起,轻轻整理了一下领口歪掉的银线,指尖碰到腰间的小银铃时,“叮”地响了一声——那声音脆得刺耳,像冰碴子砸在红土上,和她身上的冷香混在一起,更显诡异。“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好好想想。”她的目光在我和肖雅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护着肖雅的胳膊上,“婚礼当天,我希望看到你们‘听话’的样子。”
“听话”两个字,她咬得格外轻,却像重锤砸在人心上——尾音还没散,她已经转身往门口走,木屐的黑底踩在红土上,轻得像鬼,没有半点声响,只有和服下摆偶尔蹭过竹席,留下道转瞬即逝的浅痕。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没回头,只侧过半张脸,鬓边的碎发垂在暗红和服上,眼神像冰锥似的扫过来——先掠过我护在肖雅腰间的手,再落在我腰后裹枪的黑布上,瞳孔微微缩了缩,那冷意直往骨头里钻。
“对了,忘了告诉你,”她的声音从肩膀后飘过来,轻得像晨雾,却带着千斤重的恐吓,“青姑会的姑娘们,不仅会穿花魁装,还会跳‘念佛踊’。”她顿了顿,特意加重了“念佛踊”三个字,像在念某种咒,“就是以前日本和尚超度死人时跳的舞——穿的是洗得发白的白法衣,袖口垂到膝盖,手里攥着乌木念珠,念一句经文转一圈,步子慢得像走在黄泉路上。”
她说到“超度死人”时,嘴角又勾了勾,那笑里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跳得可好看了,到时候让她们给你们的婚礼助助兴,也算让雷朵的人都开开眼。”
说完这句话,她没再停留,木屐声轻得像被晨雾吸走,一步一步融进竹楼廊下的阴影里——先是衣角,再是肩膀,最后连那点暗红的影子都消失了,只留下空气里还在飘的冷香。
房间里瞬间静得可怕,只有肖雅还在小声抽噎,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把我的衬衫浸湿了一小块,凉得贴在皮肤上。丽丽姐身上的檀香混着人偶的陈旧味还没散,像团密不透风的网,裹得人胸口发闷。桌上的木盒没完全合上,黑绒布的边角露在外面,搭扣“咔嗒”一声轻响,像是被风碰了下;那张御祓符就放在木盒旁边,粗糙的和纸边角在竹窗漏进来的风里轻轻晃,上面歪扭的黑符号像活过来似的,盯着我们——这两件东西像两颗没上弦的定时炸弹,摆在那里,透着股说不出的恶意,连晨光落在上面,都显得暗了几分。
肖雅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我的手背上——那泪珠不是轻飘飘的,是带着力道的,落在皮肤时先有一点滚烫的触感,接着慢慢晕开一小片湿痕,咸涩的味道顺着掌纹往指缝里钻。她没等我抬手擦,就猛地扑进我怀里,小臂紧紧环着我的腰,力道大得像怕我走掉,脸颊贴在我胸口,能感觉到她眼泪蹭在衬衫上,洇出一圈圈淡湿的印子。
她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不是大声的号啕,是压抑的哽咽,每一次抽气都带着细微的颤音,连带着我的胸口都跟着轻轻起伏。头抵在我心脏的位置,声音闷在布料里,裹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老公,丽丽姐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以前明明很疼我的……”
她顿了顿,眼泪又掉了下来,声音更哑了:“小时候我在橡胶林里追蝴蝶,被红蚂蚁咬了小腿,肿得像刚从土里拔出来的萝卜,又红又烫,我哭得直跺脚。是她蹲下来把我背在背上,她那天穿了件深灰色的羊毛西装,羊毛纤维蹭在我脸颊上,有点扎,却带着她身上雪茄和香水混在一起的暖味。她背着我跑了好几里地去镇上看医生,我趴在她背上,能感觉到她后背的汗渗进西装里,湿了一小块,却没放下我歇过一步……”
“还有,我十岁那年特别想吃芒果糖,雷朵的小卖部没有,她特意让杂工骑摩托车去三十里外的镇上买。糖买回来她没直接给我,藏在她西装内袋里,怕天热化了。等晚上给我时,糖纸都有点软,是那种透明的玻璃糖纸,裹着橙黄色的糖块,我咬一口,甜得能粘住牙齿,她还笑着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还说,我是她最疼的小丫头,以后我结婚,一定要风风光光的,要给我做最红的嫁衣,戴最亮的首饰,让雷朵所有的人都羡慕我……”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成了气音,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可她现在怎么连我的婚礼都要逼我?连我想穿红嫁衣都不行……”
我抱着她,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的后背很软,隔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浅蓝睡衣,能清晰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还有睡衣布料磨出的细软质感。左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里是我们的宝宝,偶尔会轻轻鼓一下,像小拳头在里面轻轻敲了敲,又像小虫子慢慢爬过掌心,软得让人心尖发颤,连带着我紧绷的神经都跟着松了点。
我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椰香洗发水味——是上次在仰光集市买的,她说像刚劈开的椰壳里的味道,混着眼泪的咸涩,一起钻进鼻腔,心里像被钝刀慢慢割着,又酸又疼。
我不能告诉她真相。不能告诉她,她记忆里那个会背她看医生、给她买芒果糖的丽丽姐,早就不在了——现在的丽丽姐,是雷朵说一不二的掌权者,是能为了橡胶生意和毒贩打交道、为了掌控权把青姑会变成杀手的人,她的温柔早就成了裹着利益的伪装。
不能告诉她,这场她盼了很久的婚礼,根本不是什么喜庆的仪式,是丽丽姐布下的陷阱——青姑会的花魁装是示威,夜泣人偶和御祓符是恐吓,连“白无垢”和“念佛踊”都是在给我们划底线,她要的不是我们的幸福,是我们的顺从。
更不能告诉她,我们现在有多危险——卡特那群雇佣兵手里的弹簧刀随时可能出鞘,青姑会的女人发间的银簪比匕首还锋利,老佛爷的红木烟斗里说不定早就泡好了毒,还有肖云海藏在暗处的眼线……这些像盯着猎物的狼,早就把我们围在了中间,只要稍有不慎,我们和肚子里的宝宝,都可能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只能把她抱得更紧些,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放得像羽毛一样软:“没事的,小雅,都会好的。丽丽姐只是一时没想通,等过几天,她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了。你的红嫁衣,我们一定会有的,比你想的还要漂亮。”
可只有我知道,这些话不过是安慰。竹楼外的晨光虽然亮了,可我们面前的路,却暗得像雷朵的深夜,连一点光都看不见。
我抬起手,拇指轻轻蹭过肖雅的脸颊——指腹先触到她眼下的泪渍,那泪是温热的,还带着点咸湿的黏意,蹭在皮肤上线条软得像融化的椰子糖,没几下就晕成了淡浅的湿痕。我刻意放轻了力道,连指尖都透着小心翼翼,怕碰疼她泛红的眼周,声音压得像裹了层棉絮,软得能融进晨雾里:“没事的,小雅。丽丽姐最近雷朵的事多,橡胶林的收成都要盯着,还有老佛爷那边的应酬,压力大了才会这样,等她想通了,就会变回以前那个给你买芒果糖的丽丽姐。”
我顿了顿,拇指轻轻按了按她发顶的旋儿,那里还沾着点椰香洗发水的淡味:“婚礼的事你别担心,有我呢。我不会让你穿那身白衣服,也不会让木盒里的人偶、桌上的符纸进咱们的新房——那些东西不吉利,咱们的新房要摆你绣的小太阳红布,要挂宝宝的小袜子,得全是暖乎乎的样子。”
“咱们就按中国人的规矩来,”我盯着她泛红的眼睛,每个字都说得格外实,像在红土上刻承诺,“拜天地时要放红鞭炮,纸屑飘得满院都是;敬高堂时要给长辈递茶,茶杯用你上次看中的青花瓷;你穿的红嫁衣,我去仰光最大的绸缎庄买最好的桑蚕丝,红得像正月里炸响的鞭炮纸屑,在太阳底下看还泛着细闪,再请集市上的陈老裁缝绣牡丹——要绣两朵并蒂的,花瓣边缘得用金线勾,针脚密得看不见线头;珍珠钗也给你挑最好的,珠子要选圆滚滚的淡水珠,在烛光下能映出圈柔光,钗尖坠的银流苏要细,一动就‘叮铃’响,比丽丽姐那只还脆,好不好?”
肖雅在我怀里轻轻点头,下巴蹭得我衬衫又湿了一小块——眼泪还在掉,却没了刚才的哽咽,抽气声慢慢变轻,只剩鼻尖偶尔的轻颤。她的手还攥着我的衬衫,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指节处的皮肤都绷出了细小的纹路,我浅灰衬衫的布料被她拽得起了很深的褶,像揉皱的芒果叶,连针脚都被拉得变了形。
她仰起头,睫毛上还挂着颗没掉的泪珠,在晨光里闪着细亮的光,声音带着点没散的鼻音,软得像刚化的蜂蜜:“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我不想穿日本的衣服,也不想看那个超度的舞,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嫁给你,给宝宝办个热闹又吉利的婚礼——以后宝宝长大了,我要跟他说,他爸爸妈妈结婚那天,院子里飘满了红鞭炮屑,妈妈穿的嫁衣比晚霞还红,爸爸给妈妈戴的珍珠钗,‘叮铃’响了一整晚。”
“真的,我不骗你。”我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额头很暖,还带着点细汗,蹭在我唇上像沾了点晨露的温意,连呼吸都跟着软了几分。可视线一抬,落在桌上的木盒和御祓符上时,心瞬间又沉了下去——阳光从竹窗漏进来,斜斜照在木盒上,盒面刻的鬼面花纹投在桌上,影子被拉得老长,眼窝和咧嘴的纹路扭曲着,像几条蜷着的黑蛇;御祓符的纸边被风撩得轻轻颤,歪扭的黑符号晃来晃去,像在招手引着什么,连粗糙的纸毛都透着阴翳。
我的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指尖先触到裹枪的黑布,那布是从退役军装上拆的,洗得发白发软,布纹里嵌的橡胶树脂硌着掌心,是去年在勐腊追毒贩时,被橡胶树汁溅到蹭的,干了就硬得像小石子,磨得掌心有点发疼。布底下是枪身的冰凉,隔着布料能摸到扳机护圈的弧度,那是杨杰磨了半个月的痕迹,连带着掌心都泛起熟悉的沉意。
我心里清楚,丽丽姐的恐吓从来不是玩笑——她把人偶、符纸摆在这,提“白无垢”、说“念佛踊”,根本不是随口说说,是想把我们攥在手里,让我们乖乖听她的安排。这场婚礼,恐怕比我之前推演的还要凶险,青姑会的刀、雇佣兵的枪、老佛爷的算计,早就在暗处织成了一张网,只等着婚礼那天收网。可我不能让肖雅知道这些,只能把所有的警惕都藏在温柔的语气里,把她护在怀里,像护着块怕摔的暖玉。
桌上的木盒突然响了一声——不是沉闷的磕碰,是脆生生的“咔嗒”,像生锈的搭扣被风轻轻碰了下,又像人偶的关节在盒里动了动。那声音轻得像根细针,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扎得人耳膜发紧,连竹窗缝里漏进来的风声都停了半秒。
肖雅的身子瞬间一僵,往我怀里缩得更深,胳膊紧紧环着我的腰,手指几乎要抠进我衬衫的棉纤维里。她的声音裹着没散的哭腔,颤得像被风吹动的芒果叶:“它、它动了……刚才肯定动了……”说话时,她的脸还埋在我胸口,温热的呼吸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点发慌的急促。
我伸手把木盒往桌角推了推,指尖碰到盒面时,还能感觉到一丝凉意,像摸在陈年的老木头上。又顺手把旁边的御祓符拢过来,那张粗糙的和纸边缘还在晃,上面歪扭的黑符号看着更刺眼了。我从抽屉里摸出块深灰的粗布——那是上次补竹席剩下的,布料厚得能挡住光,上面还沾着点红土的细屑——抖开后,严严实实地盖在木盒和符纸上,连边角都塞进木盒底下,像捂住了一个会喘气的伤口。“别怕,是风碰的,”我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放得比刚才更软,“盖起来就没事了,咱们不看它。”
晨光这时从竹窗的细缝里钻进来,织成几缕细金纱,斜斜落在肖雅的发顶。她的头发是软乎乎的黑色,每根发丝都裹着层淡金,像把细碎的阳光揉进了她的头发里,连发间的椰香洗发水味,都跟着染了点暖意,那股阴森的气息终于淡了点。我用指腹轻轻蹭掉她脸颊最后一点泪印,那处皮肤还带着点发烫的温度,像刚哭过的小孩,连毛孔都透着委屈。
“好了,别哭了,”我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指尖能感觉到她皮肤的细腻,“再哭眼睛就肿成核桃了,等会儿去集市,布摊的老阿婆该问你是不是被虫子咬了。咱们今天还要挑红布呢——就去镇东头那个戴银镯子的阿婆那儿,她家里的棉线布都是自己纺的,摸上去软得像刚晒过太阳的棉花,贴在宝宝皮肤上肯定不硌。”
肖雅听到“绣小太阳”三个字,眼睛突然亮了——不是之前那种怯生生的光,是像蒙尘的玻璃珠被晨露洗干净,连眼尾的红都淡了些。她从我的怀里慢慢抬起头,用手背蹭了蹭还泛红的眼眶,指尖沾着点没擦干的泪,却已经勾出了浅浅的笑。“嗯!”她的声音比刚才亮了点,带着点雀跃的软,“我要挑块最红最软的布,红得像过年贴的春联纸,摸上去要比我的睡衣还软!”
她一边说,一边用软乎乎的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划——先画了个圆圆的圈,当作小太阳的轮廓,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羽毛蹭过;又在旁边勾出两个小小的椭圆,是芒果的形状:“小太阳的边要绣三圈金线,最细的那种,在光下能闪,像真的发光一样;青芒果要绣上浅绿的纹路,得跟着果形走,像院外老芒果树结的青果那样,带着点歪歪的弧度,果蒂处留一点嫩黄,看着就新鲜;黄芒果的顶端要涂一点点橙红的果晕,用橙红和鹅黄的线掺着绣,像晒足了三个月太阳的果子,一捏就能滴出甜汁来!”
她说得认真,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像澜沧江上游的水,没沾过半点红土的浑浊,只装着小太阳、芒果,装着我们还没出生的宝宝。指尖还在我手背上划着,偶尔碰到我的指节,会轻轻顿一下,再继续勾勒,仿佛那不是手背,是她早就想好的红布,每一笔都透着期待。
我轻轻牵着肖雅的手往门口走,她的手指细得像刚抽芽的橡胶枝,指节小小的,攥在我掌心里时,还会无意识地用指尖勾一下我的掌心——那力道轻得像芒果花瓣蹭过皮肤,带着点依赖的软。掌心先前沁出的薄汗早被体温烘得半干,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暖意,像握着块温温的软玉,连指缝里都沾着她发间飘来的椰香,混着晨露的清透,压下了刚才满室的阴森。
竹楼的地面还留着昨晚打扫的痕迹,红土被扫得整齐,只在桌脚旁落了几粒从门缝钻进来的细土,我们的脚步踩在上面,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有肖雅的浅蓝睡衣下摆偶尔蹭过地面,带起一丝极轻的布料摩擦声。快到门口时,我下意识地顿了顿,目光又落回桌角——盖着深灰粗布的木盒和御祓符静放在那里,布面被竹窗漏进来的风轻轻掀了个边角,能看见木盒深褐色的木纹,像藏在暗处的眼睛。
我心里的弦瞬间绷紧,指腹下意识地攥紧了肖雅的手,暗暗在心里发誓:丽丽姐,你想用夜泣人偶吓小雅,想用御祓符搅乱我们的心神,想用花魁装和念佛踊逼我们就范,没那么容易。你布下的陷阱再密,青姑会的杀手发间的银簪再利,卡特那群雇佣兵手里的弹簧刀再狠,我都不会让他们碰小雅一根手指头,更不会让他们伤着肚子里的宝宝。
我想起刚才金秀惠踢飞卡特的狠劲,想起山口美智子眼里淬冰的冷,想起丽丽姐说“让她永远消失”时的阴狠——这些都像红土下的毒蛇,盯着我们的软肋,可我手里握着的,是肖雅的温度,是宝宝轻轻的胎动,是我们对红嫁衣、对拜天地的期待,这些比任何刀枪都更能撑着我。这场仗,我陪你打到底,就算拼了命,也要把那些诡异的人偶、符纸、白无垢全扔出我们的婚礼,要让红鞭炮的碎屑飘满院子,要让牡丹绣在红嫁衣上,要让珍珠钗的“叮铃”声盖过所有阴恻恻的声响,让我们的婚礼,变成真正满是暖意的喜庆仪式。
我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坚定压进温柔的语气里,轻轻捏了捏肖雅的手:“走吧,咱们去挑红布,晚了阿婆的好布该被别人选走了。”肖雅笑着点头,脚步也轻快了些,牵着我的手往前拉了拉,她掌心的暖意透过皮肤传过来,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心里那些藏着警惕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