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灵异恐怖 > 牧羊人:活着再见 > 第68章 黛珂丽的软肋,我的利刃

第68章 黛珂丽的软肋,我的利刃(1/2)

目录

“好了,花粥。”

丽丽姐的声音像被骤然扔进冰窖,方才对着肖雅时那点浮在表面的温和瞬间崩碎,碎得像深秋枝头被狂风扫落的枯叶,连尾音都裹着细碎的冰碴儿,扎得人耳朵发紧。她指尖虚虚悬在米白色西装外套上,明明衣料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指腹却刻意摩挲了两下——那动作慢得像在丈量什么,又像在按捺着翻涌的戾气,指甲上裸色哑光甲油在阳光下泛着冷调的光。

锁骨处那枚铂金蛇头项链随着这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链身细得像蛛丝,却带着沉甸甸的坠感。蛇头不过指甲盖大小,鳞片纹路雕刻得细如发丝,连蛇信子的弧度都栩栩如生,最骇人的是蛇眼,嵌着两颗鸽血红玛瑙,红得像刚凝住的血珠,被阳光一照,泛着淬毒般的冷光,刚好与她眼底沉下去的寒意遥相呼应。

花粥的反应快得像条件反射。捏着银色手枪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原本转得潇洒的枪身瞬间顿住,紧接着“咔嗒”一声脆响——精准得没有半分偏差,枪身稳稳卡进腰间黑色皮质枪套,枪尾的防滑纹路蹭过布料,那点轻响在寂静得能听见院角梧桐叶飘落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脸上那点挂了半天的轻佻笑意也跟着垮了。嘴角的弧度压得死死的,连眼角刻意弯出的媚态都褪得一干二净,原本微微歪着的头立刻摆正,腰杆下意识弓起半寸,活像被拎住后颈的猫,恭恭敬敬地应道:“姐,在呢!”声音里的轻飘荡然无存,只剩紧绷的顺从。

丽丽姐的目光终于从自己的西装上移开,扫向我怀里还在发抖的肖雅。那眼神像柄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手术刀,凉得刺骨,从肖雅泛红的眼尾、攥得指节发白的手指,一路划到她被睡衣罩住的、微微隆起的孕肚,最后停在她沾了泪痕的脸颊上,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审视的锐利。

“你把肖雅带回去,照顾好。”她开口时,语气已经冷得像块铁板,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张妈的安神汤该炖透了,端到她房里,盯着她喝下去——一滴都不能剩。”

说到“盯”和“一滴都不能剩”时,她特意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扣了扣西装袖口的珍珠纽扣,那枚圆润的珍珠被她捏得泛白。“门窗都锁死,别让她再到处乱跑。”最后这句,她的目光扫回花粥脸上,眼神里的警告几乎要溢出来,“出了半点差错,唯你是问。”

话音落时,蛇头项链的玛瑙蛇眼刚好晃过一道红光,落在花粥紧绷的脸上,像道无声的催促。

说完,她猛地转头,视线像两道淬了冷光的钢针,直直扎在我脸上。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弧度——那笑极淡,只在唇瓣边缘漾开半寸,像早春河面刚结的薄冰,看着透亮,底下却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连眼尾的细纹里都裹着审视的锐利,仿佛要把我从里到外剖开,看清楚藏在皮肉下的心思。

她指尖慢悠悠抬起来,指腹轻轻叩了叩自己的太阳穴,指甲上的裸色哑光甲油泛着雾面的柔光,衬得指尖皮肤愈发苍白。那动作轻得像在把玩一件易碎的瓷器,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暗示:“听说袈沙能打是吧?”她的声音压得平,听不出喜怒,“前阵子阿逸提过,你在巷口徒手撂倒三个持械的混混,下手挺利落。”

哪里是“突然想起”,分明是早把我的底细摸得通透。我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敢露半分破绽。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那层“薄冰”似的弧度终于晕开,却更像毒蛇吐信前的假寐:“这次要见的生意伙伴脾气暴,我怕谈崩了动手。正好借你这身手撑撑场面,当个‘活招牌’。”

“走吧,袈沙,和我一起。”她没等我回应,转身就往院子门口走。十公分的黑色细跟是金属质地,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踩得极准,像在敲着无形的节拍,沉稳得没有半分晃动。鞋跟偶尔嵌进石板缝的细槽里,发出极轻的“咔”声,又立刻拔起,透着掌控一切的倨傲。

米白色西装是真丝混纺的料子,垂坠感极好,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扫过小腿肚,布料蹭过皮肤时几乎没有声响,却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划,无形的压迫感顺着衣料的弧度漫开来,缠得人呼吸发紧。

肖雅的反应快得像被针扎了一下。原本松松垮垮搭在我胳膊上的手猛地收紧,五根手指死死攥着我的小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内侧的皮肉里——那处上周被木刺扎过的旧伤还没长实,被她掐得发疼,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往上窜,直抵太阳穴。

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轻轻颤着。眼里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把原本清亮的眸子遮得雾蒙蒙的,像蒙了层白纱的玻璃。鼻尖红得发亮,泛着细腻的水光,像颗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樱桃,连鼻翼都在微微翕动。

“老公,那你小心一点……”她的声音软得像泡了水的棉花,带着没散的哭腔,尾音拖得长长的,连气音都发颤,“千万要早点回来……张妈说今晚炖了红烧肉,我等你一起吃。”

话没说完,她突然踮起脚尖——因为怀了孕,动作有些笨拙,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才稳住。冰凉的唇瓣轻轻贴在我的左脸颊上,带着她刚抹过的、淡淡的蜜桃味唇膏气,还有睫毛上掉下来的泪珠的湿意。那吻短得不过半秒,却烫得惊人,像颗烧红的火星子落在皮肤上,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暖了几分,与她唇瓣的冰凉形成尖锐的反差。

周围几个黑西装的视线“唰”地扫过来,有人悄悄挑了挑眉,眼里藏着看热闹的暧昧,可肖雅浑然不觉,只是松开唇后依旧攥着我的手,指腹那层织毛衣磨出的薄茧蹭得我手背发痒,眼尾的红意更重了,像只受惊后死死扒住主人的小鹿。

周围那几个黑西装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拽着,“唰”地一下齐刷刷扫过来——目光落点极准,全黏在肖雅泛红的眼尾、攥紧我胳膊的手上,还有方才那枚落在我脸颊的吻上。有人悄悄挑了挑眉,眉峰只动了半寸,快得像蚊子振翅,嘴角却忍不住往上勾了勾,那点暧昧的笑意藏在绷紧的下颌线里,不敢明着露,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瞄,活像一群憋坏了的看客,既怕惊动丽丽姐,又按捺不住看热闹的心思。还有人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假装看院角的梧桐树,可肩膀却忍不住往这边侧,连站姿都透着几分刻意的僵硬。

肖雅浑然不觉这周遭的暗流,只把我抓得更紧了。五根手指死死扣着我小臂内侧的皮肉,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上周被木刺扎出的旧伤里——那道伤口刚结了层薄痂,被她掐得发疼,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往上窜,直抵太阳穴。她指腹那层织小草莓毛衣磨出的薄茧,蹭得我手背皮肤微微发痒,那点粗糙的触感却格外真实,像根细针,扎得人心尖发颤。

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两颗没掉的泪珠,像沾了晨露的蒲公英绒,轻轻颤着。眼里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把原本清亮的眸子遮得雾蒙蒙的,像蒙了层白纱的玻璃,连瞳孔里我的影子都变得模糊。鼻尖红得发亮,泛着细腻的水光,像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樱桃,连鼻翼都在微微翕动。“老公,那你小心一点……”她的声音软得像泡了水的棉花,带着没散的哭腔,尾音拖得长长的,连气音都发颤,“千万要早点回来……张妈说今晚炖了红烧肉,放了你爱吃的冰糖,我等你一起吃。”

我喉结滚了滚,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温水的棉花,涩得发紧。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细软的发丝——那是早上刚用桃子味洗发水洗过的,还带着淡淡的清香,触感像揉着一团晒过太阳的云朵,软得几乎要陷进去。“乖,在家好好待着。”我的语气放得极尽温柔,连尾音都裹着哄劝的暖意,刻意压下眼底的沉色,“喝了张妈的安神汤睡一觉,醒了我就回来了,红烧肉肯定还热乎着。”

说完,我悄悄松了松手指,不动声色地从她的攥握里抽出手——动作轻得像抽走一片羽毛,生怕惊动了她。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力度软得像拂过花瓣,既是安抚,也是给花粥递信号。

花粥立刻上前一步,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出声。她手臂微微弯曲,小心翼翼地揽住肖雅的腰侧,刻意避开了她微微隆起的孕肚,指尖只是虚虚搭在布料上,连力道都不敢多用一分。脸上挤出一个笑,可那笑意只到嘴角,没达眼底——嘴角扯得有些僵硬,苹果肌鼓着,眼神却发直,像戴了张假面具。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往丽丽姐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对方没回头,才敢把声音放软些,带着点刻意的温和:“小雅,咱回房吧,张妈的安神汤该炖透了,放了莲子和百合,喝了暖身子,对宝宝也好。”

肖雅被她半扶半搀着转身,脚步却挪得极慢,几乎是走一步顿一下。她频频回头,目光死死锁着我,眼里的水汽又涌了上来,连嘴唇都咬得发白。头上的粉色缎面发圈不知何时松了,从散乱的发丝间一点点滑落——先是滑到耳后,再顺着发梢往下坠,边缘烫的那圈细窄银线,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颗微弱的星。最后“啪嗒”一声轻响,掉在青石板台阶上,骨碌碌滚了半圈,停在雕花木门的门槛边,缎面被蹭上一点灰,软塌塌地躺着,像个泄了气的小绒球。

那点银线的光晃得人眼疼,像个脆弱得一戳就破的信号,映着肖雅攥紧衣角的手,和她眼里藏不住的不安。

我望着肖雅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主楼那扇雕花木门后——门板上的缠枝莲纹路刻得深而清晰,木纹里还嵌着经年累月的尘屑,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两扇门缓缓合拢,最后连她散落的发丝影子都被挡得严严实实。

就在门轴发出最后一声轻颤的瞬间,我脸上的所有情绪像被突然掐断的电流,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方才揉着肖雅头发的指尖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可眼底的温柔早已被冰冷的警惕取代,连眼尾的弧度都绷得发直,像拉满的弓弦。我微微垂眼,掩去眸底翻涌的沉色,再抬眼时,只剩一片无波的冷光。

转身走向丽丽姐的越野车时,脚步放得又轻又稳——鞋底踩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多余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锋利的刀刃边缘,既怕惊动暗处的眼睛,又得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小腿肌肉微微绷紧,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浅而匀,生怕胸腔的起伏泄露出半分心绪。

魅姬早已候在副驾驶旁。她穿一身黑色速干劲装,布料是哑光的,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手臂和腰腹紧实的肌肉线条——不是夸张的块状肌,是常年练刀磨出的流畅轮廓,连肩胛骨的形状都透过布料隐约可见。腰间的两把磨砂黑短刀并排别着,刀鞘泛着细腻的哑光,上面缠着三圈深灰色尼龙绳,绳结打得是标准的防滑结,棱角分明,一看就是常年用刀的老手。她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站得笔直,像根绷紧的钢针,见我过来,只是极慢地抬了抬眼皮,睫毛扫过下眼睑时连半分弧度都没有。瞳孔里漆黑一片,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半点反光,更没有情绪,仿佛我不是个活人,只是件随手可弃的工具。

后座的车窗半降着,丽丽姐斜倚在座椅上,身体微微偏向车窗一侧,手肘搭在窗框边缘。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车门内侧的荔枝纹真皮,指腹划过纹路凸起的地方,留下浅浅的白印,又慢慢回弹。听见我的脚步声,她连头都没回,只抬了抬下巴,下巴的线条绷得笔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上车。”声音压得低,没有半分起伏,像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冰粒。

越野车的车门厚重得惊人,手指推上去时能感觉到实打实的沉力,像在推一块实心钢板。“嘭”的一声闷响炸开,车门严丝合缝地合上,震得车身都微微颤了一下。外界的光线瞬间被隔绝大半,院子里梧桐叶的沙沙声、远处厨房的抽油烟机声响,也一并被挡在门外,车内瞬间陷入一种密不透风的安静,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一股复杂的气味立刻涌了上来。最先窜入鼻腔的是丽丽姐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清冽得像寒冬的风,却带着刻意压制的冷意;紧接着是深棕色真皮座椅散发出的厚重皮革味,带着点陈年的油脂感,沉闷地裹在鼻尖;最底下还藏着一缕淡淡的机油味,应该是从发动机舱渗进来的,刺鼻又隐晦。三种气味层层叠叠缠在一起,钻进鼻腔深处,呛得人鼻翼发紧,连呼吸都跟着发疼。

我刚坐下,深棕色的真皮座椅就传来刺骨的凉意——那是晒不到阳光的冰凉,顺着薄薄的衬衫后背往上窜,瞬间浸透了肩胛骨。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座椅下方暗格传来的硬物触感:轮廓分明,带着棱边,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觉到那股金属特有的寒意,像有条冰冷的小蛇悄悄贴在背上,缓慢地游走。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一把上了膛的伯莱塔92F,枪身的冷硬透过布料渗进来,逼得人肌肉都下意识绷紧。

车子的引擎先是从车底传来一阵沉闷的震颤,紧接着爆发出低沉的轰鸣——像蛰伏了整夜的巨兽终于苏醒,喉间滚出厚重的喘息,震得车门把手都微微发麻。轮胎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噜”的轻响,纹路清晰的胎面压过石板缝里的枯叶,带出细碎的“沙沙”摩擦声,稳稳地驶出别墅所在的幽深巷子。

不过十几分钟,车子就拐上了高速。窗外的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街边的梧桐叶在车窗旁飞速倒退,便利店的霓虹招牌、路口的红绿灯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连片的低矮灌木丛——灌木丛上还挂着未干的晨露,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溅在路边的杂草上。再往前,高楼大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平整的柏油路也变成了坑洼的土路,路面上布满碎石和车辙,深的地方能看见干涸的泥裂。

车轮碾过碎石子,立刻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每一下都像重锤砸在车身上。车身剧烈颠簸起来,座椅靠背的震动顺着脊椎往上窜,指尖攥着扶手都能感觉到发麻的震颤,连牙床都跟着隐隐发酸,仿佛五脏六腑都在跟着晃动。我下意识绷紧后背,却还是被晃得肩膀撞在车门上,发出轻响。

不知这样颠簸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像块烧红的烙铁,悬在西边的天际,把天边的云烫出层层叠叠的颜色——从边缘的橘黄,到中间的猩红,最后沉成接近褐色的暗紫,像泼了一地凝固的血,又像幅被揉皱的油画。它慢慢往远处的地平线沉下去,最后只露出半个圆边,把周围的云染成金边,再一点点隐没,只留下一抹淡淡的余晖,给荒郊的土路镀上层暖得发虚的光。

车子终于在一处隐蔽的渡口停了下来。引擎熄火的瞬间,周遭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远处海浪拍岸的“哗啦”声。我推开车门,脚下的泥沙瞬间陷了下去——是刚被潮水漫过的黑黝黝的软泥,一脚踩下去就陷进半寸,拔脚时带着“咕叽”的黏腻声响,鞋缝里瞬间灌满细沙,又沉又凉。

岸边孤零零泊着一艘破旧的摩托艇,船身歪歪斜斜地浮在水面,随着浪头轻轻晃。发动机外壳的锈迹像干涸的血痂,一块叠着一块,有的地方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属;船身侧面还沾着墨绿色的海藻,干硬地贴在上面,一摸就掉渣。空气里飘着浓烈的气味——柴油的刺鼻味混着海水的咸腥,还裹着点水草腐烂的酸臭味,风一吹,味道像无形的手往鼻腔里钻,呛得人忍不住皱鼻子。

“换船。”丽丽姐率先下车,米白色真丝西装外套上沾了层细密的尘土,原本垂坠的衣料被蹭得有些发皱,却丝毫不影响她挺直的脊背。她踩着十公分的金属细跟,刚踏上岸边的软泥,鞋跟就“噗”地陷了进去,深到脚踝。拔出来时,鞋跟上沾着黑乎乎的泥团,甚至还挂着两根翠绿的水草,软塌塌地晃着。

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指尖从鳄鱼皮手包里勾出一包独立包装的消毒湿巾。抽出一张,指尖捏着湿巾边缘,轻轻擦拭鞋跟上的泥污——动作慢而优雅,像在打理一件珍贵的首饰,连指甲缝都没沾到半点污渍。擦完后,她随手一扔,湿巾在空中划过一道浅弧,“啪嗒”一声掉进水里,被浪头卷着漂向远处,很快就没了踪影。

摩托艇的引擎是被船夫狠狠拉了三下启动绳才“活”过来的——先是从缸体里传出“咔嗒、咔嗒”的滞涩声响,像生锈的齿轮在勉强咬合,紧接着爆发出“突突突”的巨响,那声音粗粝得像砂纸在磨铁皮,震得手柄都在掌心疯狂颤抖。震动顺着金属手柄往上窜,先是掌心发麻,再蔓延到小臂的肌肉,连指节都跟着发颤,最后连牙床都被震得隐隐发酸,得死死咬住后槽牙才能稳住呼吸。

夜色早已彻底沉了下来,摩托艇像支离弦的箭在海面上疾驰,船尾劈开的浪花溅起半米高,带着细碎的银光。海风迎面刮来,哪里是“锋利的刀子”,分明是刚在冰水里浸过的刀片,狠狠割在脸颊和耳尖,疼得人下意识眯起眼。风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咸涩腥味,混着海底海藻腐烂的酸馊气,一吸进鼻腔就呛得喉咙发紧。头发被吹得彻底失控,额前的碎发贴在汗湿的脸颊上,黏腻得像层薄膜,耳后的长发则被风扯着往后飘,发丝缠在脖颈上,痒得人想抓,却只能死死攥着扶手不敢松手。

那金属扶手被海水泡得发锈,表面坑坑洼洼的,我掌心上周被木刺扎出的旧伤刚好抵在凸起的锈点上,每一次震动都硌得伤口发疼,细汗顺着指缝往下淌,把扶手染得发潮。目光死死盯着周围的海面——漆黑的海水像泼了无数浓墨,连一丝反光都没有,只有浪头卷着白边,“哗啦”一声拍在艇身两侧,溅起的水花打在小腿上,凉得像冰锥扎进皮肤,顺着裤管往上游窜,瞬间浸透了棉质长裤,贴在腿上又冷又沉。那些翻涌的浪涛像无数只藏在黑暗里的大口,张着幽深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掀翻艇身,把我们连人带船彻底吞噬。

不知在风浪里颠簸了多久,只觉得手臂被风吹得僵硬,指尖都快攥不住扶手时,摩托艇终于慢了下来,“突突”声渐渐变缓,最后“噗”地一声熄了火。靠岸的瞬间,脚底终于踩到了实地上——是布满碎石的码头地面,硌得鞋底板发疼。

这码头荒得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岸边的杂草长得快有半人高,叶子上还挂着海水溅起的湿痕,风一吹就簌簌作响。没有路灯,只有仓库门口挂着三盏煤油灯,玻璃灯罩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连灯芯都被熏得发黑。昏黄的光线透过灰尘往外渗,像蒙了层毛玻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被风一吹就歪歪扭扭地晃,连仓库的墙角都显得模糊不清。

灯光最亮的那块空地上,五个穿迷彩服的男人直直站着,像五根扎在地上的铁桩。他们的迷彩服洗得发白,裤腿上沾着褐色的泥渍和草屑,显然刚在野外待过。每个人都手肘微屈,手里端着枪——左边三个是AK47,木纹枪托被磨得发亮,有的还缠着发黑的布条,枪管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哑光;右边两个是霰弹枪,枪管粗得像手臂,枪身带着淡淡的锈迹,连扳机护圈上的划痕都清晰可见。他们的枪口微微朝下,却透着不容错辨的威慑,眼神像淬了冰的钉子,死死钉在我们身上,连呼吸都透着紧绷的敌意。

“黛珂丽,好久不见。”

突然响起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粗嘎得发涩,每个字都裹着浓重的东南亚口音——尾音拖着含糊的卷舌,声母“d”“t”说得黏连,像是从布满老茧的喉咙里硬生生滚出来的,砸在寂静的码头空气里,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仓库门口的男人动了。他慢悠悠地朝我们走过来,步伐不算快,却每一步都踩得扎实,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咯吱”声。约莫四十岁的年纪,皮肤是那种常年暴晒在热带烈日下的深炭色,连耳后最隐蔽的皮肤都没有半点色差,透着被紫外线烤透的质感。最扎眼的是他脸上的刀疤:从左眉骨斜斜划到右下颌,足足有食指长,疤痕颜色深得发黑,边缘还泛着暗红的肿意,显然是旧伤反复摩擦后没长好的模样,像条狰狞的小蛇趴在脸上。

他咧开嘴笑了,嘴角的弧度歪歪扭扭,露出一颗锃亮的金牙——那金牙比周围的黄牙高出半分,在煤油灯的光线下闪着刺眼的光,晃得人眼晕。怀里始终抱着一把AK47,枪身是哑光黑的,木纹枪托上缠着圈发黑的粗麻布布条,布条缠得密密麻麻,在枪托处绕了十几圈,缝隙里嵌着灰褐色的泥垢,还有几处凝结的暗红血渍,硬得像结痂的伤口,一看就是被常年握在手里磨出来的包浆,连布条边缘都被磨得发毛。

我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下,猛地一缩,指尖下意识绷紧——黛珂丽?原来丽丽姐的真名是这个。这三个字像根淬了冰的细针,狠狠扎在我早已紧绷的神经上,密密麻麻的麻意顺着脊椎往上窜。丽丽姐明明对外只称“丽丽”,连别墅里最亲近的张妈都不知道她的全名,这“黛珂丽”藏得如此之深,她到底还有多少没说的过往?和这群毒贩又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渊源?无数疑问像潮水般涌上来,堵得我喉咙发紧,却只能死死压在心底,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

丽丽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动一下,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下颌线绷得笔直,透着惯有的倨傲。锁骨处的铂金蛇头项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蛇身细得像银丝,蛇头不过指甲盖大小,鳞片纹路刻得清晰可辨,嵌在蛇眼的鸽血红玛瑙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泛着妖异的光,比白天看时更显诡异,像两滴凝固的血珠。“赫猜,别来无恙。”她的声音压得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说话时,她的目光越过赫猜的肩膀,扫向他身后的男人。那男人比赫猜高了足有大半个头,肩宽几乎是赫猜的两倍,身材壮得像头刚从雨林里拖出来的黑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下碎石子的碾压声。他左臂上纹着一头狰狞的虎头,虎头占了大半个胳膊,虎嘴大张着露出血红的獠牙,虎眼特意用红色颜料补过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渗人的凶气,纹身边缘还能看见未褪的青色针脚,显然是新补没多久。他的眼神像两团燃烧的凶火,死死盯着我们,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人,嘴角撇得老高,露出不耐烦的褶皱——不是别人,正是莱塔。

莱塔没等赫猜开口,突然往前跨了一步,厚重的军靴踩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他那粗厚得像熊掌的手掌“嘭”地拍在仓库的铁皮门上——那手掌大得能盖住半个门板,指节粗得像萝卜,掌心的硬茧磨得铁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铁皮门立刻发出“嗡——”的沉闷回响,震得门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红褐粉末,连门框上的铆钉都跟着颤了颤。

他猛地咧开嘴,露出一口黄得发黑的牙,牙缝里还塞着深褐色的食物残渣,说话时唾沫星子随着动作溅出来,落在身前的碎石上。声音像破锣被狠狠敲了一下,又哑又糙,带着火急火燎的不耐烦:“那货带来了吗?别他妈跟老子废话!耽误老子抽粉的时间,有你好果子吃!”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人耳膜发疼,连他胳膊上的虎头纹身都像跟着活了过来,透着噬人的凶气。

我眼皮几不可查地往下垂了半寸,借着眨眼的间隙掩去眸底翻涌的疑云,随即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眉峰只蹙起一道浅痕,快得像被风吹过的水面,没留下半点破绽。指尖却在身侧悄悄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旧伤里,尖锐的痛感让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泰缅边境这鬼地方,荒得连只飞鸟都不愿多待,满地碎石子硌得脚疼,海风裹着腥气能呛出眼泪,丽丽姐向来惜命又爱体面,怎么会亲自跑到这种地方来交易?

更蹊跷的是,她明明有阿逸那群训练有素的手下,个个手里都沾过血,却偏要带上我这个“外人”。说是“借身手撑场面”,可阿逸的功夫比我只强不弱,这说辞分明是敷衍。到底是什么“货”,能让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还特意找个由头把我绑在身边?无数个问号像乱麻似的缠在心头,勒得人呼吸都发沉,却只能死死压着,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匀净。

赫猜显然也被莱塔的暴躁惹得不耐,他斜眼瞥了莱塔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锥,眼尾的刀疤跟着抽了抽,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随即抬起手肘,用胳膊肘尖狠狠撞了莱塔的腰侧一下,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只靠眼神示意:少安毋躁。

莱塔的火气肉眼可见地憋了回去,喉咙里发出“咕哝”一声闷响,烦躁地踹了脚地上的碎石子。赫猜这才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回丽丽姐身上,嘴角的金牙在煤油灯的昏黄光线里闪了闪,像是故意露出的獠牙。他压着方才的不耐烦,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怎么,我们要的80公斤海洛因没带?”

他顿了顿,金牙又闪了闪,话锋陡然转利:“还是说,黛珂丽你想毁约?忘了上次在仰光,是谁帮你把货从海关眼皮子底下运出去的?”

“再谈。”丽丽姐只吐出两个字,声音淡得像白开水,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压下了赫猜话里的锋芒。她没等赫猜再开口,径直迈开步子走向仓库门口那张缺了条腿、用砖块垫着的木桌——米白色西装的衣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步态依旧稳得像踩在别墅的地毯上。

她随意地往椅子上一坐,椅子腿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磨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像指甲刮过铁皮,听得人牙床发酸。指尖慢悠悠地抬起来,指腹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节奏均匀得像时钟的秒针,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上,带着无形的倒计时压迫感。桌面上布满划痕和污渍,还有干涸的暗红色印记,她却像没看见似的,指尖依旧有规律地叩着。

“钱呢?”她抬眼看向赫猜,眼神像淬了冰的钢针,直直扎过去,“先让我看看诚意。”顿了顿,她的语气陡然冷硬,带着不容反驳的决绝:“没有现金,一切免谈。”

“诚意?”

莱塔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突然暴怒——原本就凶狠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眼白上布满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炸开,连眉骨都因为极致的用力而青筋暴起。他猛地探出手,一把揪住旁边那个瘦得像根麻杆的黑衣小弟的衣领——那小弟个子不足一米六,被他攥住后双脚直接离了地,脚尖徒劳地蹬着空气。

莱塔的手臂青筋像蚯蚓似的鼓胀起来,肌肉贲张得几乎要撑破迷彩服的袖口,他像拎小鸡似的把人往旁边一甩,小弟“哎哟”一声闷哼还没落地,就被狠狠摔在仓库门口的石阶上。“咚”的一声重响,后脑勺先磕在粗糙的石面上,紧接着额头又撞上去,鲜红的血瞬间从眉骨处渗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血珠,“啪嗒”滴在地上的碎石上。

“我们的诚意就是没把你儿子扔到海里喂鱼!”莱塔吼得嗓子都破了,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破锣,唾沫星子随着嘶吼溅得老远,有的落在旁边的铁皮桶上,发出细碎的“啪嗒”声。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刚跑完几公里的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

我瞳孔骤然收缩,像被强光刺中般缩成针尖大小,视网膜都跟着发疼。心脏像被一只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手狠狠攥住,钝痛感顺着血管往四肢蔓延,连指尖都瞬间冰凉。——儿子?

这两个字像道惊雷,在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所有的猜测、警惕、伪装瞬间被掀得粉碎。丽丽姐居然有儿子?那个永远妆容精致、心狠手辣的女人,藏在冰冷外壳下的,还有“母亲”这个身份?更让人心惊的是,她的儿子居然落在了赫猜、莱塔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毒贩手里?无数个疑问像沸腾的岩浆,在胸腔里翻滚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的黑暗里传来一阵拐杖拄地的声响。“笃——笃——笃——”节奏缓慢却精准,每一声都像敲在实心的水泥地上,沉闷又厚重,带着千斤重的压迫感,顺着地面往人的骨头缝里钻,每一下都敲得人心尖发颤。

光线从门口往里递,渐渐勾勒出一个佝偻的身影。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缓缓走了出来——头发白得像蒙了层厚霜,一缕缕黏在头皮上,连眉毛都白得透亮,却没半分慈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长袍,布料因为年代久远泛着油光,领口和袖口都磨得发亮,边角甚至起了毛球,却依旧透着不容小觑的气派。

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下颌,深得能夹住指尖,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岁月的阴鸷,像干涸开裂的土地,又像被刀刻过的老木头。他的背驼得厉害,几乎要弯成九十度,全靠手里的拐杖支撑着身体。那拐杖是深色的硬木,顶端镶嵌着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翡翠,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泛着幽绿的光,绿得发黑,边缘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泥渍,一看就价值不菲,却透着股邪气。

是穆湖——赫猜的父亲,在东南亚毒圈里出了名的“活阎王”,据说手上沾过的血能浸红半条湄公河。他佝偻着背,一步步挪到丽丽姐面前,黑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拐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重重一敲,发出“咚”的闷响,震得旁边木桌的腿都跟着颤了颤。他抬起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丽丽姐,嘴角扯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板,每一个字都裹着铁锈味:“黛珂丽,你的儿子是不要了?”

他顿了顿,拐杖又轻轻点了点地面,像是在炫耀手里的筹码,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那孩子在下水道里待了三天,喝脏水,啃发霉的面包,怕是连野狗都不如了吧?昨天还看见他跟流浪狗抢一块馊掉的骨头呢。”

丽丽姐的身体猛地僵住——后背瞬间绷直,像被冻住的钢板,连呼吸都顿了半秒。她的右手死死攥住桌角,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连指骨凸起的弧度都清晰可见,指甲深深嵌进朽木的纹路里,差点把开裂的桌角抠下来。

下一秒,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米白色西装的领口随着呼吸上下晃动,甚至能看见她喉结快速滚动的痕迹。她缓缓抬起头,眼里的冷光瞬间碎了——那是在别墅里从未见过的慌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巨石,连眼尾都微微发颤,甚至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恐惧,像被戳中了最柔软的软肋。

“穆湖,你别伤害他!”她的声音像被冻住的钢丝,轻轻一碰就发颤,尾音都破了,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他只是个孩子!才八岁!有什么事冲我来!”

“孩子?”穆湖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短促嗤笑,带着浓浓的不屑,拐杖又重重敲了一下地面,这次力道更足,震得地上的碎石子都跳了起来。“在我眼里,只有货和钱。”

他往前挪了半步,浑浊的眼珠里闪着残忍的光,像毒蛇吐信般死死缠在丽丽姐脸上:“80公斤海洛因,少一克都不行。”顿了顿,他的语气陡然变得狠戾,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少了分量,你就等着收你儿子的碎尸吧——用黑色塑料袋装着,扔去喂鳄鱼,连骨头都剩不下。”

丽丽姐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却没再出声。她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了两下,像是要把所有的慌乱、恐惧和愤怒都压进肺里。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脆弱彻底褪去,只剩下淬了冰的决绝,连攥着桌角的指尖都不再颤抖。

她猛地转头看向魅姬,眼神锐利得像刀,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去船上拿货,全部带过来。”顿了顿,她加了句,语气里带着催逼的急切:“动作快点。”

魅姬几乎是在丽丽姐话音落地的瞬间应声:“是。”声音短促利落,没有半分拖沓。她左脚尖轻轻一点地面,身体像被拉满的弓弦骤然释放,黑色劲装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腰间双短刀的刀鞘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与布料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脚步踩在仓库的碎石地上,最初是清晰的“嗒嗒”声,越往门口越轻,最后彻底融进夜色里——她的身影像抹墨色的闪电,转瞬就消失在仓库外的黑暗中,连晚风卷动杂草的声响都盖过了她离去的痕迹。

仓库里瞬间陷入死寂,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穆湖的拐杖偶尔在水泥地上敲出“笃”的闷响,每一声都间隔三秒,精准得像时钟的秒针,敲在人心尖上,带着无形的倒计时压迫感。远处的海浪拍岸声隐约传来,“哗啦——哗啦——”,节奏缓慢却沉重,像在为这场裹挟着毒品与胁迫的交易敲着丧钟。

我垂着眼,指尖悄悄摩挲着掌心的旧伤,借着睫毛的阴影飞快扫过四周。仓库的顶梁锈迹斑斑,几处铁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梁,挂着的煤油灯在风里轻轻晃,昏黄的光晕把阴影拉得老长。角落里堆着四个大麻袋,是粗麻布材质,表面沾着褐色的污渍和白色粉末,鼓鼓囊囊的袋身撑得纹路都绷直了,显然装得满满当当。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从麻袋里渗出来,混杂着煤油和霉味,钻进鼻腔时带着轻微的灼烧感——不用想也知道,是未提纯的罂粟膏原料。

墙面更是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弹孔像蜂窝似的布满了整面墙,大的能塞进拇指,小的只留一个针尖大小的印子,有的弹孔里还嵌着发黑的弹头,黄铜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地上散落着几枚生锈的子弹壳,旁边是蜿蜒的暗红色血迹——有的呈喷射状,显然是近距离中枪留下的;有的则是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仓库深处,早已干涸发黑,硬得像层薄壳,一脚踩上去能听见“咔嚓”的脆响。墙角还立着个生锈的铁皮桶,桶身布满弹痕,里面扔着几根沾血的绷带和断裂的砍刀,显然这里早已是毒贩火并的常战地。

不过十分钟,仓库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是来时的轻捷,而是带着负重的沉稳。魅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夜露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几缕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呼吸微微发喘,胸口随着起伏轻轻颤动。她双手各提一个银色密码箱,箱子边缘磨出了细小的划痕,显然用了不少次;箱身沉甸甸的,将她手臂的肌肉拽得微微绷紧,青筋在皮肤下隐约可见。

她径直走到木桌前,双臂发力,将两个密码箱重重往桌上一放——“咚!”的闷响震得桌面狠狠一颤,桌上积了不知多久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在灯光下划出无数道细小的银线。丽丽姐没有丝毫犹豫,指尖扣住密码箱的金属锁扣,“咔嗒”一声扳开,箱盖被猛地掀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白色粉末。

那粉末用透明食品级塑料袋封装着,每袋刚好一公斤,整整八十袋,叠得像块规整的方砖。在煤油灯的光晕下,粉末泛着细腻的哑光,没有半点杂质,透着诡异的纯净——那是海洛因,是能毁了无数家庭的“白色毒药”。

莱塔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淬了火的铜铃,方才的暴怒被贪婪彻底取代,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吞咽的响动。他两步跨到桌前,粗糙的手掌几乎要按在塑料袋上,又强行忍住,转而从迷彩服口袋里掏出一根玻璃针管——针头闪着冷冽的寒光,针管上的刻度早已模糊。他又摸出个巴掌大的透明小玻璃瓶,瓶底还沾着点残留的浑浊液体,随手往桌上一放,倒出半瓶清水。

针头扎进塑料袋的瞬间,莱塔的呼吸都放轻了。他抽了约一毫升粉末,慢慢推入水瓶,指尖快速晃动瓶子,白色粉末瞬间溶解,液体变得浑浊的乳白色。他想都没想,一把撸起左臂的袖子——胳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新旧交错,有的还渗着淡黄色的脓水。针头毫不犹豫地扎进血管,他缓缓推注药液,指腹随着动作轻轻摩挲着针管,眼里的凶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离的光晕。

几秒钟后,他缓缓闭上眼,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勾起,弧度诡异而满足,眼皮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连眉峰都舒展开来。约莫半分钟,他猛地睁开眼,眼球上的红血丝比刚才更密了,像蛛网似的缠满眼白。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嘭”的一声震得密码箱都跳了跳,嘶吼道:“是真货!纯度至少九成五!够劲!”

赫猜一直抱臂站在一旁,此刻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的金牙在灯光下闪了闪,连眼尾的刀疤都跟着柔和了几分。他抬了抬下巴,对身后一个始终沉默的壮汉挥了挥手——那壮汉足有一米九,穿着黑色无袖背心,露出的胳膊肌肉像铁块似的紧实,每一块线条都棱角分明,连肱二头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项链,每个骷髅头只有指甲盖大小,骨质早已泛黄,边缘磨得发亮,显然戴了很多年。

壮汉瞥了我们一眼,眼神里的不屑像淬了冰,扫过丽丽姐时带着几分轻慢,落在我身上更是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他喉结动了动,发出粗嘎的声响,带着浓重的东南亚口音:“跟我来。”话音刚落,没等我们回应,就转身往仓库外走,军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咚咚”的重响,背影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我们跟着壮汉往仓库后方走,脚下的荒滩全是刚退潮的湿沙——不是海边细软的沙粒,是混着碎石和贝壳碎片的粗沙,一脚踩下去就陷进半寸,沙子顺着鞋缝往里钻,硌得鞋底板发疼。湿沙黏在裤腿上,瞬间吸饱了水分,变得又沉又凉,每走一步都要费力地把脚从沙里拔出来,裤管摩擦着小腿,带着潮乎乎的痒意。

远处的海浪声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模糊的轰鸣,而是“哗啦——嘭”的闷响,像有无数双手在拍打礁石。偶尔夹杂着海鸟的凄厉叫声,是那种失了雏鸟的哀鸣,尖锐得像针,刺破夜色里的沉寂,听得人心里发紧。

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约莫一刻钟,壮汉突然停住脚步,粗嘎地“哼”了一声。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的沙地上,一处下水道入口的井盖被撬开,斜斜搭在旁边的砖块上,铁制的井盖边缘锈迹斑斑,还挂着几根墨绿色的水草,被晚风刮得轻轻晃。

一股浓烈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像无数只腐烂的老鼠堆在一起,又混着下水道污水的腥气、食物残渣腐烂的酸臭味,还有说不清的霉味,层层叠叠地往鼻腔里钻,带着呛人的灼烧感。我下意识捂住鼻子,指尖都能感觉到气味的黏腻,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人在里面。”壮汉抬手指了指井盖下的黑暗,语气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他撇着嘴,嘴角往下耷拉,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连说话的力道都透着敷衍,仿佛那里面藏着的不是个活人,只是件该扔掉的废品。说话时,他还嫌恶地往后退了半步,脚踢开旁边一块沾着淤泥的贝壳,发出“啪”的轻响。

丽丽姐的身体猛地晃了晃,像是被这股恶臭熏得脱了力,又像是被“人在里面”四个字砸中了软肋。她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十公分的高跟鞋深深陷进湿沙里,鞋跟差点折断,米白色的西装裤腿蹭上了黑乎乎的泥点,她却浑然不觉。

她扑到井盖边,不顾那熏得人睁不开眼的恶臭,甚至把脸凑得更近了些,朝着黑洞洞的下水道里大喊:“阿明!阿明!妈妈来了!你在哪儿?听见妈妈说话了吗?”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尾音破了,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每喊一声,喉咙就哽咽一下,连胸口都跟着剧烈起伏。

几秒钟的死寂后,下水道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不是脚步声,是“窸窸窣窣”的拖拽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蹭着管壁挪动,还夹杂着细小的水花溅起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瘦小的身影从黑暗里慢慢爬了出来。那是个约莫八岁的男孩,浑身裹着黑乎乎的污水和淤泥,连头发都结成了一绺一绺的,上面挂着几根枯黄的水草、细碎的塑料垃圾,还有没冲干净的褐色淤泥,一走动就往下掉渣。他身上的外套原本该是天蓝色的,此刻却被撕成了好几条布条,肩膀处的布料彻底烂了,露出里面同样脏污的秋衣,秋衣的袖口磨破了边,挂着线头。

裸露的胳膊和腿上全是伤痕:新的抓痕鲜红,渗着细细的血丝,显然是刚被野狗或碎石划伤的;旧的淤青紫得发黑,有的还肿着,按下去怕是能泛起白印;还有几处伤口结了厚厚的血痂,边缘翘着,沾着泥沙和线头,一看就是没处理过,在污水里泡得发溃。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半块发霉的面包,面包皮硬得像块石头,边缘长满了细小的绿毛,表面还沾着泥点。他攥得太用力,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男孩爬出井盖后,先是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后背贴在冰冷的管壁上,睁着大大的眼睛打量我们。那双眼珠子黑白分明,却盛满了惊恐,像受惊的小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当他的目光扫到壮汉时,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都开始打颤,手里的面包“啪嗒”一声掉在湿沙里,绿毛沾了更多的泥。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把受伤的胳膊藏在身后,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突然从下水道的黑暗里窜了出来——动作快得像道灰影,连风声都没带出多少。它浑身的毛秃了大半,露出的粉红皮肤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沾着污水和泥垢,有的地方还结着干硬的血痂;肚子瘪得像张被揉过的纸,紧紧贴在脊椎上,能清晰看见每一根肋骨的凸起轮廓,显然饿了不止一天。

它直奔地上那半块发霉的面包,尖瘦的嘴一张,精准叼住面包边角,喉咙里立刻发出“呜呜”的低吼,是护食的凶狠,尾巴夹得死死的,转身就要往杂草丛里钻。

“干掉他。”

丽丽姐的声音突然变了——刚才还带着哭腔的颤抖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碴儿似的冷硬,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得人耳膜发疼。她的指尖死死指着那个壮汉,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瞳孔缩得像针尖,连嘴角的弧度都透着狠戾,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个活人,而是块该剁碎的朽木。

“魅姬,弄死那只野狗。”后半句更短,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

我心头猛地一凛,像被冰水浇了个透——瞬间明白她的用意:壮汉是唯一知道阿明被藏在下水道的人,留着他就是留祸患,灭口是必然的选择。

没有半分犹豫,我借着夜色和杂草的掩护,脚步猛地发力,膝盖顶起的瞬间,身体像蓄势扑食的猎豹般窜了出去。目标精准锁定壮汉的后颈——那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右臂绷得像灌了铅的钢棍,手肘带着破风的“呼呼”声,狠狠砸了下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