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盲相(二)(1/2)
三人来到书房门口,年轻侍从一挥手,将两个丫鬟赶走,推开门,向天歌就看到了盲相祖珽。
此时的祖珽还穿着刚刚出城时的那件华贵蓝紫衣袍,依在黄花梨的凭几之上,手中摆弄着汉白玉打造的棋子,似是在研究棋盘之上的局势。
“盲贼。”向天歌开口道。
“?”崔道长没想到一向温文多礼的向天歌会如此粗俗,可是盲相祖珽开口却更让崔道长意外。
祖珽听见盲贼二字霍然抬头,震惊之情溢于言表,手中棋子掉在棋盘之上,“你……道人?”
“这……”崔道长闻言同样震惊,这祖珽到底是真盲还是假盲?难道看见了自己这一身道家装束?可是与他讲话的明明是向天歌,这祖珽话锋突然转向自己是何用意?
“咳咳……”崔道长觉得既然人家叫了自己,自己总该说点儿什么,可是正要说话却被年轻侍从伸手拦住。
“嗯?还有客人?”祖珽低头侧耳道:“观棋,一共多少人?”
啪啪,被祖珽唤作观棋的侍从以拳击掌,可就在此时,崔道长却发现观棋看向祖珽的眼神分外凌厉。
“果然是失语者没错,可是他这眼神……”崔道长见状心中疑惑道。
“给二位看座。”祖珽吩咐道。观棋给二人抱来两张坐席,向天歌直接坐在了祖珽面前,崔道长则是坐得稍微远了一些。
“道人,另一位是……”祖珽微笑问道。
“我朋友,你不认识。呵,也就你这么放肆,敢直接叫我‘道人’。”向天歌答道。
崔道长见状这才恍然,“原来‘道人’指得是向施主。”
“我有什么不敢?哈哈哈哈哈哈哈,观棋,上酒!”祖珽肆意笑道:“我还以为还有谁跟你一起死而复生了,无妨,你还活着这件事就已经着实有趣了,当饮,当饮!”
“呵……”向天歌不屑一笑,“这是你的刺史府,你想饮便饮,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不错不错,我想饮便饮!”祖珽恣肆地张狂大笑,听见观棋端来酒具的脚步声,祖珽以袖拂几,直接将凭几上的棋盘扫落在地,黑白子在光滑的地板上翻滚挣扎,一如世间众生。
“来来来道人,共饮一杯!”祖珽忙不迭地接过观棋手中的酒杯,然后伸过凭几找向天歌碰杯,向天歌看了看手中异常奢华而硕大的酒杯,随意跟他碰了一下,“你这酒杯太大了,而且这镶金嵌玉的,总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只是说句话的功夫,祖珽杯中的酒就已经见底,“什么不好的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呵。”向天歌晃着手中酒杯笑道:“贪财好色,嗜酒如狂,爱听墙根儿,这么多年了,你个盲贼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告诉你也无妨,当年司闻曹送到我面前的毒酒,用的酒具跟你这套一般无二,如果你是我,还会用它喝酒么?”
“哦……”祖珽听了个别人的私密事,心中满足得很,“无妨,无妨,给你用这个!”说着拔下了头上插的金叵罗,扔给向天歌。
“哟,这么大方?”向天歌掂了掂颇有分量的金叵罗,笑道:“果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祖珽无所谓地摆摆手,“本来就是从你们家偷的,物归原主而已。”
“哦?”向天歌闻言皱眉仔细端详了几眼手中的金叵罗,却并未想起什么。
“不是从你那儿偷的,那时候你还小呢。”祖珽笑道,此时他已经两杯酒下肚。
“我说我怎么想不起来,这盲贼还真是没叫错。”向天歌笑道。
金叵罗,是一种精致的浅杯,向天歌用金叵罗在酒杯中轻轻一舀,“好酒,淳得很。”
“不比你喝得差吧?”祖珽得意道。
“我现在能不喝就不喝。”向天歌道:“毕竟我们家的人你也知道,没几个酒品好的。”
“这倒是实情。”祖珽点点头,又猛灌了一大口,“我就不一样了,我是能喝就喝,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喝不到了。”
“怎么?这么朝不保夕了么?”向天歌嗤笑道。
“就刚才,我亲率守城官兵一战击破数万叛军,你听说了没有?”祖珽不答反问道。
“听说了,你不至于拿这个跟我炫耀吧?”向天歌道。
“我手里的徐州城守军……满打满算,只有不到一千。”祖珽伏在凭几之上,眉飞色舞地笑道。
“不到一千?”向天歌闻言也不免吃惊,“兵呢?徐州如此重镇怎会只有这么点儿兵力?”
“朝廷调走了,说是要支援江寿阳的王琳。”祖珽摸到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哦……”向天歌点点头,“公报私仇,我猜不是穆提婆,就是韩长鸾吧?”
“应该是吧,谁知道呢。”祖珽无所谓地摇摇头,“恨我的人多了去了,想杀我的人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他们两个算个什么。”
祖珽仰头再灌一杯。“哪天我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谁杀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活够了。”
“那你还带兵打退义军作甚?”向天歌嗤笑道:“直接遣散守军,让义军一刀把你砍了岂不痛快?”
“那不行。”祖珽搔了搔鬓角,“我这辈子不欠这帮子乱军的,命不能给他们,要给,也得给跟我有恩怨的,你说对不对,观棋?”
观棋此时正冷笑看着祖珽,闻言眼中寒光一闪,双拳瞬间握紧。
“这是什么毒?”祖珽摇晃着酒杯随意问道,好像在跟朋友讨要烧鸡的配方。
“酒里有毒?”崔道长闻言霍然长身而起,他虽未饮酒,但着实担心向天歌。
“道长放心。”失语的观棋突然开口,不过语音有着明显的生疏,“酒里无毒,毒下在祖珽酒杯的内壁。”
“嘶……”祖珽听见观棋的声音深吸一口气,“你……你与咸阳王斛律光是什么关系?”
“听出来了?”观棋冷笑道:“我本名斛律冲,乃是咸阳王斛律光庶子!怎么样?断肠散味道如何?”
“果然啊,斛律光……”祖珽闻言略显释怀地笑笑,“没想到最后,这条命还是还给你斛律光了,呵呵……有意思,有意思啊……”
向天歌见状也不吃惊,去年,北齐三贤之一的咸阳王斛律光刚刚击退北周大军,回到邺都就遭了祖珽和穆提婆的毒手,全家数百口含冤而死,如此大仇要祖珽一条命来还,实在算不得过分。
“你伴我左右也快一年了,按理说杀我的机会有的是,为何今日才动手?”祖珽丝毫不关心中毒之事,却关心观棋为何选择今日毒杀自己。
“我入府第一天就想杀你,可当时你正着手改革朝政,沙汰冗官选拔贤才,斛律一门赤胆忠心以身护国,家族虽灭,家风不改,因此我不杀你,还替你挡下那几次刺杀。”观棋冷冷道:“而今,你枯坐徐州于国无益,杀了你,反而成全了城外数万饥民,所以今日,我才为斛律氏满门讨还公道!”
祖珽闻言沉默,再次把酒杯送到嘴边,一滴不剩的喝完了满满一杯。
“多谢你用的是断肠散。”祖珽笑道:“最起码,这毒不影响酒的口感。”
“呵……”“呵呵……”向天歌与观棋同时不屑地嗤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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