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静默的观察者（2/2）

忙活了这么多天，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累，是心累。她放空了脑子，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算计怎么“表演”，也不去担忧未来的危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傍晚的风吹过发梢，听着脚下树叶沙沙作响，闻着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草木清甜的气息，还有营地那边隐隐传来的、族人准备晚饭的喧闹声。

一种很久没有过的、纯粹的宁静和放松感，慢慢包裹了她。她不再是她，不再是“伊露”，不再是需要守护大家的领袖，她只是这片天地间的一个存在，与风、与云、与树、与脚下的土地融为一体。

就在她进入这种物我两忘的奇妙状态的刹那，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一直规律扫描的探测器波纹……极其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真的就是一下，短得像是心跳漏了一拍，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林栀捕捉到了。而且，在扫描波纹立刻恢复之后，她敏锐地察觉到，那波纹里似乎夹杂了一丝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再是冰冷的记录，也不是评估性的审视，而是……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之外的……“好奇”？就像是一个一直面无表情的观察者，突然因为看到了某个意想不到的画面，而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毛。

这变化转瞬即逝，却让林栀心里咯噔一下。没等她细想这丝“好奇”意味着什么，挂在腰间的那个用兽皮和木头做的简陋通讯器里，就传来了墨衡压低了声音、却明显带着急促的呼叫：

“林栀！快下来！出事了！‘引路人’刚才接收到一段新的、特别强烈的信息碎片！是关于……是关于‘逆熵法庭’内部的！”

林栀心里一沉，立刻像只灵巧的猿猴，几下就从高高的树顶上溜了下来，快步冲向墨衡那个摆满了破烂仪器的帐篷。

帐篷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引路人”坐在一张破椅子上，脸色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呼吸也有些急促，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异常，里面充满了惊悸和一种捕捉到重要信息的兴奋。他面前的几张屏幕上，数据流像疯了似的滚动着。

“法庭……它们内部……吵起来了……”引路人喘着气，声音沙哑，努力把那些跨越了无尽空间、带着冰冷逻辑争执意味的信息碎片拼凑成语言，“是关于……对我们……最终怎么处置……争论得非常……激烈……”

他断断续续地复述着：一部分“法则修正者”态度强硬，坚持认为林栀就是个必须清除的“法则病毒”，主张要么等“观察者议会”失去兴趣撤走，要么就趁其他势力捣乱时，找机会强行执行“抹除”，永绝后患。而另一派，则提出了一个让林栀听完后，从脚底板冒起一股寒气的、全新的说法——

“……他们认为……直接‘抹除’……代价太大……容易引发难以预测的后果……建议启动……启动……‘同化程序’……”

“同化程序？”苏牧追问道，他拳头攥得死紧，虽然不太明白具体是啥，但光听这词儿就让他浑身不舒服。

墨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扑到控制台前，双手有些发抖地在那些残存的“学习者”数据库里疯狂搜索着，嘴里喃喃道：“同化……同化……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很快，他调出了一份标记着最高权限、但内容残缺不全的加密档案片段，上面的文字和图表都模糊不清，但几个关键词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睛生疼。

“找到了……档案里提到过……‘逆熵法庭’对付某些……无法用常规手段清除的、具有极高研究价值的‘法则异常体’时……会动用一种终极手段……”墨衡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不是简单的毁灭……而是……‘格式化’……剥离其独立的意识、记忆、情感……所有构成‘自我’的东西……只保留其核心的、异常的法则特质……然后……将其改造、编织进法庭自身的秩序结构里……成为一个……绝对服从、没有思想、只会按照既定规则运行的……‘工具’或者……‘零件’。”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微弱嗡嗡声。

苏牧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引路人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林栀则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贯穿了全身，手脚都有些发麻。

死亡，是终结。而被“同化”，则是比死亡更彻底、更可怕的消亡——你不再是你，你存在的意义被彻底篡改，你变成别人手里的一件工具，连思考和感受的资格都被剥夺。

林栀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她放空自我、回归纯粹“存在”的状态时，那个探测器会出现一瞬间的停顿和“好奇”。或许在“观察者议会”那种层面的存在看来，她那种剥离了所有社会角色和算计意图的、最本质的生命状态，才是最有研究价值的“原始样本”。

而这份被加深的“研究价值”，就像一把双刃剑。它可能暂时保住了她不被立刻“抹除”，却也同时可能刺激了“逆熵法庭”内部那派主张“废物利用”、将她“工具化”的声音！

外面是饿狼环伺，头顶是立场不明的观察者，现在，连那个一直关着他们的“囚笼”的看守内部，都有人觉得把她拆了当零件使更“划算”！

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危机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林栀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点。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乱，她乱了，所有人就都完了。

她转头看向帐篷外面。暮色渐深，营地里点起了篝火，跳动的火光映照着族人们忙碌而充满希望的身影，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嬉戏，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珍贵。

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必须在这场围绕她命运的、由遥远星海中那些冰冷存在所主导的判决最终落下之前，找到一线生机。无论是利用“观察者议会”那点不可靠的“好奇”，还是想办法挑起外面那群饿狼的内斗，甚至……是兵行险着，尝试与“逆熵法庭”内部那些尚未拿定主意的势力进行某种危险的接触。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墨衡屏幕上那些关于“同化程序”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残缺信息上，眼神渐渐变得像淬了火的刀子一样锐利和坚定。

“墨衡，”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帐篷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放下手里其他所有事情，集中我们能调动的一切人手和资源，优先破解这部分档案！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搞清楚这个‘同化程序’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它的启动条件是什么，最关键的是……它有没有什么弱点或者漏洞！”

这是眼下唯一能抓住的、可能通向生路的线索了，哪怕它再渺茫，再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