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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花果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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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这花果山的绝顶之上,站在了这辉煌与毁灭的交汇点,站在了这由无数忠诚与牺牲堆砌而成的巨大坟墓之前。

脚下的骨骸发出细碎而刺耳的碎裂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击在灵魂上的重锤。

风卷着灰白色的骨粉,在山巅打着旋,呜咽着,像是这万千亡魂永无止境的低语。

我和齐天,仿佛也被这无尽的惨白同化,变成了两具尚有意识的枯骨。

沉默像沉重的铅块,压在彼此的呼吸之间。

忽然,齐天有些焦躁地动了动。他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摸索,手指在原本悬挂烟袋或是存放物品的部位徒劳地抓挠了几下,只碰到破碎的衣物和冰冷干涸的血痂。

他愣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身无长物。

他侧过头,那双赤红未褪的眸子看向我,嘴唇翕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有烟吗?

我看着他眼中那混杂着巨大悲怆和一丝习惯性依赖的茫然,心脏像是又被无形的手拧了一把,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我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但嘴角刚动了动,就牵扯到背部和胸腔的剧痛,最终只形成一个极其难看、混合着痛苦与尴尬的扭曲表情。

“猴哥……”

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血沫摩擦气管的杂音,“你看我……我这副模样……衣服都烂成布条了……哪……哪还有烟……”

我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空荡无力的虚弱感,以及记忆中杨戬那冰冷残酷的折磨,补充道:“就算……就算有……也早就在真君神殿里……化为飞灰了……”

齐天看着我,那双因充血而显得格外狰狞的眸子眨了眨,似乎才彻底回过神来,意识到我们此刻是何等的落魄。

他尴尬地、几乎是有些笨拙地抬手,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抓了抓自己后脑勺乱糟糟、沾满血污的毛发,闷闷地“哦”了一声,低声道:“……俺老孙……忘了。”

他收回手,整个人显得更加焦躁不安。他开始无意识地抓耳挠腮,这是猴子的天性,但此刻做出来,却毫无往日的灵动滑稽,只剩下一种心神被剧烈撕扯、无处安放的痛苦。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眼神在那片白骨上游移,却又不敢真正聚焦,仿佛多看一眼,那累积的悲愤就会冲破他强行维持的平静,将他彻底吞噬。

我知道,他需要点什么。需要一点外物,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来麻痹神经,来给他一个短暂喘息的理由,让他能从这足以逼疯任何生灵的惨状面前,稍微移开视线,哪怕只是片刻。

可是,我们有什么?

我艰难地抬起那只还算能稍微活动的右手。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光了我刚刚积聚起的一丝气力,手臂在空中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意念沉入体内,试图沟通那几乎干涸的力量源泉,以及与之关联的、同样在杨戬酷刑下变得极其不稳定的储物空间。

每一次调动力量,都像是在撕裂灵魂。背部那空荡荡的伤口处传来一阵阵诡异的、深入骨髓的抽痛,那是缚神印在隐隐发挥作用,限制着我,警告着我。额角瞬间渗出冰冷的虚汗。

但这一次,我成功了。

指尖前方,空间极其微弱地扭曲了一下,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下一刻,一个粗糙的、黑乎乎的陶土酒瓶,出现在我颤抖的手中。

瓶子很旧,上面沾着冥界特有的、带着阴气的尘土,瓶口用一种廉价的、同样粗糙的软木塞堵着。这是地府最底层阴差或者苦役才会喝的,以幽冥深处一种常见的、以阴魂草和寒泉酿造的“烧魂酒”,味道辛辣刺喉,灵力微乎其微,除了能短暂麻痹神经,几乎没有任何益处。我当初跟平等王于终魂山巅喝的正是此酒,当初离开地府时,不知是哪个手下塞进我储物空间的,我几乎都忘了它的存在。

“只有……这个了。”我将酒瓶递向齐天,手臂颤抖得更加厉害,瓶子几乎要脱手掉落,“冥界的……劣酒,难喝……但或许……能顶一顶。”

齐天的目光,瞬间被那瓶酒吸引了过去。那双原本死寂、赤红的眸子里,猛地迸发出一抹近乎贪婪的光彩,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微弱的萤火。他几乎是抢一般,一把将酒瓶捞了过去,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踉跄。

“有酒就行!管他娘什么劣不劣!”他低吼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破音。他用牙齿咬住那软木塞,猛地一扯!

“啵”的一声轻响,木塞被拔开。一股浓郁、辛辣、带着淡淡霉味和阴气的酒味瞬间弥漫开来,与这山顶的血腥和死寂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齐天看也没看,仰起头,举起酒瓶,“咕咚咕咚”就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他呛得咳嗽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咳得撕心裂肺,但他脸上却露出一种近乎畅快的神情。他抹了一把嘴,将酒瓶递还给我,金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在晃动:“喝!狗日的小子……有这好东西……不早点拿出来!”

我接过还带着他掌心温度(或许是错觉,他的体温其实很低)和血迹的酒瓶。瓶口残留着他刚才咳嗽时溅出的些许血沫。我没有犹豫,也仰头灌了一口。

酒液入喉,像是一道烧红的铁线,从喉咙一直灼烧到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感。

那味道确实糟糕透顶,混杂着土腥、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与我曾经喝过的任何琼浆玉液都无法相比。但在这极致的冰冷和绝望中,这股灼热的刺痛感,反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活着的实感。

我们两人,就在这白骨堆砌的山巅,在这埋葬了齐天所有过往荣光和子民性命的坟场,你一口,我一口,沉默地分食着这瓶来自幽冥的、最低劣的酒。

没有交谈,只有喉咙吞咽的声音,和偶尔因牵动伤势而发出的、压抑的闷哼。

酒瓶很快见了底。

当最后一滴浑浊的酒液从瓶口滑落,齐天一把抢过空瓶,仰起头,张开嘴,贪婪地伸出舌头,去接那最后一滴。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生”的渴求,看得我鼻尖一酸,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涌上眼眶的热意。

我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他面前。

他已经背负了太多,家园被毁,兄弟背叛,子民惨死,如今连自身的存在意义都变得模糊不清,身体更是濒临崩溃。如果连我也垮掉,如果他看到我也被这无边的悲伤吞噬,那支撑着他的最后一点点东西,或许就真的碎了。

总要有一个人,看起来是“坚强”的。哪怕这坚强是纸糊的,一捅就破。

我强行将喉咙里的哽咽和眼眶里的酸涩压下去,努力让脸上的肌肉放松,试图摆出一个平静的、甚至是带着点无奈的表情。

内心的苦涩却如同这瓶劣酒的后劲,翻江倒海地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这苦涩,既是为了这满山白骨,为了齐天注定的结局,也是为了我们这看不到未来的前路。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刚刚舔舐完最后一滴酒液的齐天,身体猛地一震!他原本萎靡、几乎要靠着我才能站稳的身躯,忽然挺直了一些。那双刚刚还只有悲怆和死寂的金色眸子,骤然亮起惊人的光芒,虽然依旧带着血丝,但那光芒锐利、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活力!

他原本沉重紊乱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有力。架着我的那条手臂,之前还在不停地颤抖,此刻却稳定得像铁箍一样,甚至传来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感。他周身那原本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气息,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升、壮大!

“这酒……”

齐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握的拳头,又抬头看向我,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娘的!这酒虽劣,味道也冲得很,但……但劲儿够大!俺老孙感觉……感觉好多了!”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发出“噼啪”的脆响,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上伤痕依旧狰狞,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生机”,与片刻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愣住了,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像是被一块万载寒冰瞬间冻结!

这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那只是冥界最普通的劣酒,甚至连最低阶的阴魂喝了都未必能补充多少魂力,怎么可能让一个被杨戬重创、本源几乎耗尽、濒临死亡的大能恢复力量?

这根本不是疗伤,这更像是……透支!

是了,回光返照!

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我脑中所有的迷茫和侥幸!

他在燃烧自己最后的本源,在压榨这具残破身躯里最后一丝潜能!

那瓶劣酒,或许其中蕴含的微弱阴灵力,在某种层面上,意外地成为了点燃这最后生命之火的引信!它给了他一个短暂的、虚假的“恢复”错觉,让他能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保持一定程度的行动力和清醒。

而他……对此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他不愿意去察觉。

他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感”中,因为这让他有了去做某件事的力气,有了去完成最后一个念想的可能。

我的心,在这一刻,沉入了无底深渊。比被抽走脊柱时更冷,比面对漫天仙神嘲讽时更绝望。

“哈哈!可惜就是太少了!要是再多点,俺老孙现在就能杀回南天门,捅了杨戬那厮的腚眼!”

齐天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带起一阵风声。他眼中的光芒炽盛得吓人。

突然,他动作一顿,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了我一跳。

“对了!俺老孙想起来了!”

他转头看向我,眼睛亮得惊人,“当初……当初俺老孙在水帘洞里,俺那王座后面,偷偷藏了一大坛好酒!是当初从龙王那儿顺来的‘碧波醉’!那些猴子猴孙,没俺老孙的命令,绝对不敢动!这都多少年了……兴许……兴许还在?”

他越说越兴奋,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孩童般纯粹的、带着期盼的光芒,与这周围森森白骨的背景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走走走!咱们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

他不由分说,架着我的手臂用力,就要带着我往那坍塌的水帘洞方向去。

看着他这副因为一坛可能早已不存在的酒,而重新焕发出“活力”的“酒蒙子”模样,我喉咙像是被一团沾满血腥的棉花死死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我想笑,笑他的天真,笑这残酷的巧合,但嘴角刚牵动一下,那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悲伤就猛地冲垮了我所有的伪装,直冲眼眶。

我赶紧死死咬住牙关,将那股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热流逼了回去,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咧嘴笑,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带着不自然的颤抖:“猴哥……那可……可得多辛苦你……把我架着了……小弟现在……可真算是……柔弱无骨了……”

我必须配合他。必须让他完成这最后的念想。

哪怕我知道,那坛酒大概率早已在当年的战火中,或是漫长的岁月里化为乌有。

哪怕我知道,他这短暂的“恢复”,是用最后的生命换来的。

齐天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甚至震得周围骨骸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避开了那恐怖的伤口,但震荡依旧让我眼前发黑),爽朗地骂道:“狗日的小子!不管在哪儿……都喜欢偷偷懒!就知道使唤你猴哥!”

他架着我,脚步似乎都轻快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飘忽踉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目标明确的力度,朝着那片被坍塌的巨石和累累白骨半掩着的、曾经是水帘洞入口的漆黑方向,“飞”了过去。

是的,几乎是飞。他调动了那“恢复”的力量,带着我,低空掠过那片惨白的骨海。

风吹起他破损的衣袍和凌乱的毛发,也吹动我空荡的袖管和破碎的衣衫。我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胸腔里那过分有力的、仿佛随时会炸开的心跳,听着他因为“兴奋”而略显粗重的呼吸,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层层叠叠的同族骸骨……

我的视线,再次模糊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去强行压制。

任由冰冷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肮脏的脸颊,滴落在这片浸透了鲜血、埋葬了忠诚、此刻正承载着我们最后旅程的……花果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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