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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未散的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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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凝在他靴底,像一层薄薄的霜骨,每一步踏下去,都是碎玉迸裂的脆响;那声音极轻,却又极远,仿佛有人把旧年的誓言碾成齑粉,再撒进风里,任它一路滚到城墙根下,滚进琉璃砖缝,滚进被虫蛀空的“朔方”二字里。那残旗被火舌舔过,被雨水泡过,被岁月啃噬得只剩几根丝缕,却仍执拗地悬在风里,像一截不肯熄灭的灯芯,又像一条不肯闭上的伤口。

白羽沫把焦桐琴横抱在怀里,指腹摩挲过琴腹,沙粒在木腔里簌簌作响,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咬记忆。琴底那道缠枝纹忽然裂开,血色顺着木纹蜿蜒,仿佛一条极细的河,把往昔的碎片一点点推到眼前。皮影孩童在血泊里仰起脸,糖葫芦的竹签一寸寸拔高,长成一株枯瘦的海棠。海棠枝上悬着灯,灯里没有火,只有卷成筒的皮影:箭楼、飞檐、执弓的兵卒——他们都没有箭,只有一根红线,从弓弦牵到沈枫手里的灯柄,像一条不肯断的脐带,又像一道不肯愈的鞭痕。

“朔方十二景,”白羽沫的声音混着沙粒的涩,“钟楼晓月、雁门初雪、芦沟晓渡……刻到第七景,箭就穿窗而入。父亲把刻刀塞给我,自己扑在未完成的皮影上,血溅在‘晓月’二字上,像两滴滚圆的露水。”

沈枫伸手想碰那孩童,指尖却先触到一股滚烫的寒意——孩童的嘴唇在动,没有声音,只有口型,一遍一遍,像雪落无声地喊:“回家。”糖葫芦的竹签忽然崩裂,碎成漫天星屑,星屑落在雪里,竟长出无数细小的皮影:着靠旗的赵云、执长枪的岳飞、披红氅的穆桂英……他们都没有脸,却都朝着北方,像一群无名的守夜人。

“那年端午,”白羽沫的笑里裹着冰碴,“戏班在城楼演《岳母刺字》,唱到‘精忠报国’,鞑靼的铁骑就到了。班主把皮影的竹骨抽出来当箭,让我们抱着箱子跑,自己穿着岳飞的靠旗冲上城头。后来听说,他死时旗上的金线烧得通红,像一条不肯低头的龙。”

风忽地转了向,雪沫子拍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灯影里的城墙开始旋转,转出城南风筝张的作坊。未完工的风筝骨架堆在屋角,燕雀缺翅,蝴蝶断须,鲤鱼的尾巴只剩一根竹篾,像一尾搁浅的鱼。纸上画着半阙《朔方谣》,墨迹被雨水晕开,像泪痕。张师傅的眼睛蒙着白翳,却仍低头糊纸,指尖的血滴在“平安”二字上,把祝福泡得发胀,像两张哭肿的脸。

“小枫来啦?”老人抬头,声音像风穿过空瓮,“等这只‘比翼鸟’扎好,给你和你娘送去,让它载着你们……”话音戛然而止,半截箭杆从他后背探出,像一截突然长出的枯枝。血顺着箭杆流进纸里,把“平安”二字染得通红,像两盏小小的灯笼,又像两只哭红的眼睛。

白羽沫按住沈枫的肩,掌心烫得像块烙铁。“别碰他,”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醒一场雪,“这些都是‘影中魂’——没来得及走的人,把命刻进物件里。皮影吸了匠人的血,风筝喝了匠人的泪,你母亲的铜钱……”他目光落在沈枫腕间的痂上,“裹着她的魂。”

雨来了,带着铁锈味的冷雨,打在灯纸上沙沙作响。城墙在雨里融化,露出底下的青石板路。桐油灰里嵌着碎瓷片,拼成半只青花瓷碗,碗底“官窑”二字被血糊得发亮。沈枫认得它——母亲当年在瓷器铺偷藏的,说等攒够钱,就用它给父亲盛端午的雄黄酒。城破那日,她把碗砸在门槛上,瓷片割破掌心,血滴进灰里,竟长出细若游丝的兰草。露珠从草叶滚落,汇成小小一滩,滩里浮着枚铜钱,正是那枚被沈枫放走的“归朔”钱。

“这灰是糯米和的,”白羽沫捻起一点,指间竟浮出根极细的棉线,“匠人筑城时,要在灰里掺自己的头发,说这样城墙才会记得人的温度。你看——”他把线凑到灯前,线芯里裹着粒皮影,是个梳双鬟的姑娘,正往砖缝里塞艾草,“那是我妹妹,总把晒干的艾草塞进砖缝,说能驱邪。城破那天,她塞的是火折子,整面墙烧起来,火光里她还在笑,说这下鞑靼的鬼魂再也不敢来了。”

灯影忽地一晃,浮出一座戏台。台口楹联只剩半截,“生旦净末丑”的“末”字烧成了炭,“喜怒哀乐悲”的“悲”字浸在血里,红得发黑。戏台上站着赵云的皮影,银枪挑着襁褓,襁褓里没有阿斗,只有卷泛黄的账册,最后一行被血糊了,只认出“初七”二字——那是城破的日子。

“班主的赵云,”白羽沫的声音颤得像风中的灯,“他总说演赵云要带三分痴气,枪尖不能抖,眼神不能乱。城破那天,他就穿着这身靠旗,把账册绑在枪上,说要杀出条血路送出去。最后倒在城门下,靠旗上的‘寿’字被马蹄踏碎,枪尖却还指着北方,像根没断的脊梁。”

雪忽然又下了,这次的雪片里裹着竹丝,是扎风筝和皮影剩下的骨。竹丝落在灯上,竟织成个鸟笼,笼里关着纸鹤,鹤嘴叼着干枯的艾草,叶上朱砂写的“归”字被泪水泡得发胀,像条没走完的路。

“我母亲折的,”沈枫哑声开口,像被砂纸磨过,“她折了一夜,纸鹤堆了半间屋,每只翅膀都写着守城将士的名字。我把它们塞进陶罐时,听见她在里屋哭,说要是能把这些名字都刻在城砖上,就不会有人忘了他们。”

白羽沫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痂里。“你看纸鹤的翅膀,”他声音抖得像梦呓,“是不是缺了角?那是我父亲的名字。他总说自己是个没用的匠人,配不上刻在城砖上。可城破那天,是他抱着炸药桶冲进敌阵的,爆炸的火光里,我看见他围裙上的颜料,红的像血,蓝的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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