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们怕的不是灯,是光会走路(2/2)
为首的米商冷冷道:“今日若抓一童,明日断一船米。”
崔明远被困驿中整整一夜。
窗外诵声不绝,灯影摇曳如海。
他坐在案前,看着桌上一封未拆的家书,终究没敢点灯。
而在宫墙深处,沈知意悄然合上一只青布小袋,袋中装着最新录下的盲童诵诗稿本。
她望了望御书房方向,那里灯火未熄。
风穿过回廊,吹动檐角铜铃。
叮——叮——叮——
三声为序,如约而至。夜风穿殿,烛火轻晃。
沈知意跪在御书房外的青石阶上,指尖紧攥那卷青布小袋,掌心已沁出薄汗。
她不敢抬头,只听见里头笔锋划纸的沙沙声,久久不歇。
良久,门扉“吱呀”一响,内侍低声道:“娘娘,陛下召你。”
她膝行入内,垂首至地,将布袋高举过顶。
皇帝未接,只道:“念。”
声音清润,逐句展开。
是盲童诵诗录——从《灯礼新解》衍出的四言、五言短章,有讽苛政者,有悼亡者,亦有述百姓日常疾苦之语。
最末一段,竟是崔焕之早年所撰《熄灯论》残句,被编成童谣重唱:“灯灭非为暗,惧光入寒门。”
殿内寂静如渊。
皇帝靠在紫檀椅上,目光落在案前一幅舆图,七点朱砂赫然连成一线,正是“听铃驿站”的布局。
他忽然开口:“他们怎么记得住?一字不差,千里传音,岂是孩童所能?”
沈知意垂眸,答得平稳:“靠铃声节拍。一句三响,起承转合皆有定律。错一句,铃音即乱,众人自会纠正。这不是记,是刻在骨里的回响。”
皇帝冷笑一声:“好一个‘以声载道’。”他提笔蘸墨,在批阅至半的《国子监考绩簿》上写下一行朱批:“学问不在舌辩,在民心所诵。”
翌日清晨,圣旨下达:崔焕之免去国子监讲经之职,调修《礼乐辑要》,不得参与朝议。
消息传出时,苏锦黎正立于江畔渡口。
深秋黄昏,霜色染衣。
江面雾气浮动,一艘乌篷船泊岸,柳知秋扶着盲童一一登船。
每个孩子怀里都抱着一只木匣,匣中盛满各地百姓手书的灯帖——歪斜的字迹,灼热的名字,未竟的控诉。
他们要去岭南,那里三年未开科考,书院尽毁,民间识字者不足十之一二。
苏锦黎望着那支沉默而坚定的队伍,忽从袖中取出一枚陶铃。
它粗朴无华,既无铜质,也无纹饰,仅在内壁刻了一行细若游丝的小字:“光若能走,何须等待点燃?”
她指尖拂过那句话,轻轻一笑,随即抬手,将铃投入江流。
陶铃沉入水底,无声无息。
但对岸山道上,第一支“光之行者”已整队出发。
竹板击节,铜铃轻响,一声接一声,渐行渐远,如同星河流转,河岳移动。
他们带不走火种,却让光自己长出了脚。
风掠过芦苇丛,吹动岸边尚未贴完的灯帖,纸页翻飞,像无数欲飞的魂。
数日后,内府档案房。
裴照站在廊下,看着吏部急令张贴于门侧:“巡守司旧档归档内府,凡涉边政遗文,非旨不得调阅。”
他眉心微动,袖中手指悄然收紧。
昨夜他还曾调阅过一份三十年前的戍边粮册,今日再去,却发现原档已撤,柜中空余编号。
更奇怪的是,据值夜老吏私语,过去三日,已有十七卷边政文书被人提走,登记簿上却无签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