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于废纸中为陛下点将(2/2)
他能分辨出另一份卷宗上,因考官偏见而留下的斥责朱批。
他甚至能触摸到某些字迹背后的风骨,即便被评为下下等,那笔锋依旧如刻,宁折不弯。
庸碌、钻营、浮躁、无能……
这些藏于笔画间的微末痕迹,被他毫不留情地筛去。
他要找的,不是四平八稳的庸才,不是懂得迎合的滑吏。
他要找的,是金。
是被泥沙包裹,被岁月掩埋,却依旧无法磨灭其本质的真金!
是能成为他手中那柄利刃的刀身与刀骨的璞玉!
时间流逝。
那座记录着二十年科场失意者的试卷山,终于被他翻阅殆尽。
数万份卷宗,数万个被埋没的人生,最终只在他的面前,留下了三份。
三份孤零零的,泛黄的故纸。
林昭伸出微颤的手,拿起了第一份。
卷宗的年份已久,来自十年前的乡试。
考生,秦铮。
林昭的指尖触碰到纸面,鉴微之下,那字迹仿佛活了过来。
每一笔都力透纸背,收笔处锋锐如钩,墨色浓烈处似有金戈之声。
他看到的不是一篇策论,而是一座杀气腾腾的军阵。
文章题为《固北策》,通篇不见废话,直指大晋北境边防三大弊病:将领吃空饷、军备以次充好、与蛮族私下贸易。
言辞之犀利,论证之严密,仿佛亲临边关,目睹了所有腐朽。
卷末,更提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方略:以商制边,断其盐铁,行坚壁清野,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然而,在卷宗末尾,主考官的朱笔批语,却显得软弱无力。
“言辞过激,不知君臣体统,妄言国事,其心可诛!下下等!”
林昭将卷宗放下,指尖在下下等三个字上轻轻一点,眼中寒意一闪而逝。
他拿起了第二份。
这份卷宗来自五年前的会试。
考生,宋濂。
与秦铮的锋芒毕露不同,这份试卷的笔迹温润平和,沉静如水。
文章论的是江南水利与民生,没有华丽辞藻,却将一处处河道淤积、一个个村庄税负、一户户百姓生计,剖析得入木三分。
字里行间,流淌着一种对底层最深切的体察与悲悯。
林昭甚至能从那细密的字迹中,还原出作者伏案书写时,为民生多艰而锁眉叹息的模样。
这是一位天生的循吏,是能安一方水土的国之良才。
然而,它的结局同样是名落孙山。
卷宗角落里,有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批注。
“文气尚可,然不通人情世故。”
林昭的目光落在人情世故四个字上。
他看到,这四个字的墨迹比其他批注更随意,且批注官员的指印旁,还残留着浓郁的铜臭与酒气。
答案,已不言自明。
他将宋濂的卷宗与秦铮的并列放在一起。
一柄利刃,一块璞玉。
他拿起了最后一份,也是最奇特的一份。
这份试卷甚至不能称之为文章。
上面画满了各种符号、图形,以及密密麻麻的算式。
论题是论格物致知。
这位考生,没有引经据典,而是通过计算和图解,论证了抛物、杠杆与水力之间的关系。
卷宗上残留的痕迹,既不锐利,也不温润,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万物运转规律的好奇与钻研。
仿佛世间权势名利,在他眼中都比不上一道难题。
考生,许之一。
主考官的批语更是简单,充满了鄙夷。
“奇技淫巧,不合经义,废卷!”
林昭看着这三份截然不同的废卷,七天七夜的疲惫仿佛被一扫而空。
一个主杀伐,可为刀锋。
一个主民生,可为基石。
一个主格物,可为奇兵。
这,便是他未来都水司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