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旧收音机里的新频率(1/2)
夜色如墨,沉沉压向城市边缘。
废弃的电视台职工宿舍孤零零地矗立在旧城区一角,外墙斑驳,藤蔓爬满窗框,像一道被时光遗忘的伤疤。
而此刻,在基金会总部大楼顶层的指挥中心,空气紧绷得几乎能听见心跳。
许文澜的手指悬停在回放键上,第三次重播那条诡异录音——“我不是她,但我懂她。”
声音极轻,像是从记忆深处渗出的一缕雾气,带着老式磁带特有的沙哑震颤。
系统分析界面跳动着数据:声波频率异常稳定,情绪共鸣指数高达9.7,与苏霓十九岁那年直播事故现场的情绪波形匹配度89%。
“不可能是巧合。”许文澜低声说,眼神冷冽,“这个设备型号,全国现存不超过二十台,且十年未见流通记录。”
她调出地图定位,红点精准落在城西一片即将拆迁的老旧家属区——正是当年苏霓人生转折之地:她临危受命主持省台春节联欢晚会,却因技术故障导致画面中断三分钟。
那三分钟里,她没有慌乱,而是面对黑屏缓缓开口:“各位观众朋友,信号暂时中断了,但我知道你们还在听。我叫苏霓,今年十九岁,这是我第一次主持大型直播……我想讲个故事给您听。”
那一段即兴独白,成了中国电视史上着名的“黑暗三分钟”,也让她一夜成名。
而现在,同样的情绪波动,竟在二十五年后,从一台早已停产的录音机中浮现。
陆承安站在监控墙前,目光落在资金链路图的最后一环。
他刚刚完成对境外基金会“新声桥”的反向追踪,发现其通过三家空壳文化传播公司,累计向国内至少十二个“情绪内容工坊”注资超八百万,专用于制造“高共情模板化叙事”。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项目的核心算法训练数据,竟大量引用了苏霓早期节目中的真实采访片段——她的声音、语调、停顿节奏,全被拆解、学习、模仿,甚至扭曲成煽动性更强的“悲情引擎”。
“他们不是在造假。”陆承安眸光幽深,语气低沉,“他们在重塑‘真实’的定义。”
他没有立刻上报,也没有发起法律诉讼。
相反,他连夜起草了一份《表达信用积分试点方案》,联合网信办紧急推进落地。
规则简单却锋利:每位用户初始拥有100分表达信用值;每条发布的内容若经多人交叉验证属实,则加分并提升推荐权重;一旦被举证为伪造,不仅扣分,还将触发自动限流机制,传播范围缩至好友可见。
首周运行结果令人震撼——真实个体用户的平均信用积分上升12.3%,而那五个“爆款账号”全部跌至40分以下,被系统静默封禁。
舆论风向悄然逆转。
人们开始追问:我们到底是在倾听苦难,还是在消费苦难?
与此同时,林晚已带队抵达西部某县城。
这里是“补白计划”首批试点地区之一,一座由废弃礼堂改建的记忆展廊静静伫立在山脚下。
展厅中央循环播放着一段音频——一位失明的老教师口述自己执教四十年的经历,其中一句“我只是不想让孩子们觉得,这个世界没人愿意听他们说话”,曾让无数人泪目。
就在林晚准备离开时,她注意到角落里的年轻女子已在此驻足良久,耳机反复播放同一段录音。
“那是我奶奶。”女子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透着决然,“我一直反对她参与你们的项目。我说,家丑不可外扬,何必把私事告诉全世界?”
林晚没打断。
女子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动:“可我现在明白了。沉默不会让过去消失,只会让它变成诅咒。我爷爷……当年是矿难瞒报报告的签字人之一。那份文件上的红章,是他亲手盖下的。”
她从包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工作日志,扉页写着“光明煤矿安全巡查记录·1987”。
“我们家欠的话,我想替他说出来。”她说,“我不是为了赎罪,是为了以后的孩子们,能在一个敢说实话的地方长大。”
林晚郑重接过日记本,登记为新一批“记忆保管员”。
当晚,指挥中心警报突响。
系统捕捉到一个长期离线的匿名节点,突然上传了一段仅7秒的音频。
【“我不是她,但我懂她。”】
设备识别显示:使用机型为红星牌R-901型便携录音机,生产批次1985年,全国配发量不足五千台,已于1993年全面停用。
Ip无法追溯,但地理定位清晰指向——原市电视台职工宿舍3栋4单元302室。
许文澜迅速调取卫星图像和城市基建档案。
结果显示:该楼早在半年前已被列为d级危房,电力切断,门窗封死,官方通告明确禁止进入。
可就在刚才,热感应成像捕捉到三楼某个窗口区域,连续七天傍晚准时亮起微弱火光,持续时间精确控制在47分钟,不多不少。
像是某种仪式。
苏霓走进监控室时,正听见这段录音第七次回放。
她站在屏幕前,久久未语。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映在她眼中却仿佛隔着一层水雾。
忽然,她伸手触碰投影上的波形图,指尖停留在那个与自己情绪高度重合的峰值点。
“会不会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说清楚……”她喃喃道,声音几近耳语,“所以后来的人,就替她们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档案室方向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哒”。
众人转头望去——
角落那台尘封多年的老式收音机,不知何时自行开启。
电流杂音中,播报着三十年前的天气预报:“今晚到明天晴转多云,气温十四到二十摄氏度……”
背景噪音里,隐约夹杂着一声极轻的女声低语,重复着一句话:
“你要替我说完吗?”
苏霓猛然回头,目光如刀,直刺屏幕上的定位红点。
而在城西废墟深处,第八个黄昏即将降临。
那扇封闭多年的窗户背后,煤油灯的光晕,还未熄灭。
夜风穿过断裂的楼梯井,像一声呜咽,在空荡的楼道里来回游走。
林晚蹲在三楼走廊尽头,指尖拂过墙皮剥落的砖缝,目光死死锁住那扇微微晃动的木门——4单元302室。
七天了。
每天傍晚六点整,这扇窗后便准时亮起一豆昏黄的光,不多不少,持续四十七分钟。
城市基建档案说这里早已断电封楼,可那煤油灯却如约而至,像是某种执念的呼吸。
她不是没想过退缩。
d级危房,墙体开裂,楼板随时可能塌陷。
但那个七秒音频还在她耳边回响:“我不是她,但我懂她。”还有那本“光明煤矿”的工作日志,扉页上沉重的字迹仿佛压着几代人的沉默。
今晚是第八天。
巡检人员换岗的时间是17:58到18:03,五分钟的盲区。
林晚抓准时机翻过铁栅栏,脚踩进满是碎玻璃和霉斑的地面时,心跳几乎撞破肋骨。
她贴着墙根潜行,每一步都踩在尘埃与寂静之间,生怕惊扰了这座沉睡的废墟里唯一活着的东西——那盏灯。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陈年纸张混合煤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简陋得近乎凄凉:一张木床、一个柜子、一把藤椅,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市电视台老合影,角落里摆着一台红梅牌录音机,型号R-85,生产年份1985,全国仅配发两千余台。
林晚屏息走近床头柜,手指轻颤地翻开那叠手写稿纸。
第一页写着:“1989年3月12日,《关于菜市场物价上涨的调查》播出前被剪掉的结尾——‘老百姓不是不会算账,只是怕说了也没人听。’”
批注是蓝墨水写的:“这句,像极了我当年在审片会上想说却咽回去的话。”
第二页:“2001年《外来工子女入学难》专题,导播让我删掉母亲流泪的画面……现在我想补上一句:‘她哭的不只是孩子,是整个时代对边缘者的无视。’”
纸页翻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林晚越看越心惊——这些摘录,全来自“蜂巢”平台近年来引发社会热议的陈述片段,精准得如同有人日日守在屏幕前记录。
而最诡异的是,每一则摘录旁都有批注,语气熟悉得令人心头发紧:
“这段像老陈家闺女。”
“那句是我当年想说没敢说的。”
“他们现在敢说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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