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质子屋兰朔(番外)(2/2)
语毕,屋兰朔再次躬身一礼,平静地坐回座位。
柳博士捻着胡须的手停在了半空,眼中满是震动与激赏。
他执教数十载,听惯了引经据典的策论,却从未听过如此视角独特、直指人心、更融合了自身异族经历与中原治国之道的见解。
阿瑞侧头看向屋兰朔,嘴角扬起一个心照不宣的、充满赞许的笑意。
谢临微微颔首,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深思。
陆知言则张着嘴,连手里捏着的半块点心都忘了吃,一脸“哇!屋兰你太厉害了!”的崇拜表情。
那些原本带着审视的目光,此刻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惊异、深思、叹服……复杂的情绪在堂中无声流淌。
这个北狄来的质子少年,用他的智慧和独特的视角,为自己赢得了一份沉甸甸的尊重。
柳博士声音洪亮地赞道:“好!好一个‘以信义为水,滋养四方’!
屋兰生员此论,振聋发聩,发人深省!
非有兼济天下之胸怀、洞察世事之慧眼,不能道出!
诸生当以此共勉!”
屋兰朔端坐着,感受着堂内目光的变化和柳博士沉甸甸的肯定。
他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屋兰朔知道,自己方才所言,不仅仅是策论,更是他扎根于这片土地、汲取其智慧、又反哺其思考的证明。
大邺的沃土,已让屋兰朔这枚异乡的种子,开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思想之花。
……………
时光的步履匆匆,倏忽间又是两年寒暑。
十四岁的屋兰朔,身量已如北地挺拔的白杨,宽肩窄腰,英姿勃发。
昔日孩童的圆润彻底褪去,显露出少年人棱角分明的俊朗轮廓,他行走在宫苑间,步履从容,青衿磊落。
离别之日终于还是到来了。
并非仓促的遣返,而是北狄老可汗病重,新汗即位,依照当年盟约,遣使正式请求迎回质子。
大邺朝堂对此并无异议,甚至还备下了丰厚的赏赐,以示两国情谊。
离宫前夜,郗砚凛设下私宴,为屋兰朔饯行。
宴席并不盛大,只邀了蔺景然、蔺景辞、长孙衍、阿瑞、谢临、陆知言等几个最亲近之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郗砚凛放下手中的玉杯,看着长成的少年的屋兰朔,缓缓开口:
“屋兰朔,你在大邺十有一载。明日归返北狄,心中可有计较?”
帝王的问话,从来都不简单。
蔺景然执杯的手停在唇边。
阿瑞、谢临、陆知言也都停下动作,关切地望向屋兰朔。
屋兰朔放下银箸,起身离席,走到殿中央,对着郗砚凛深深一揖,姿态恭谨而从容。
再抬头时,脸上并无离别的愁苦,反而带着一种沉淀后的明朗与坚定。
“回陛下,朔儿蒙陛下天恩,得在长安受教多年。
又蒙颖皇贵妃娘娘、蔺大人、长孙将军及诸位师长照拂。
更有五殿下、谢兄、陆兄等挚友相伴,恩深义重,此生难忘。
明日归返,非为归去,实为归去来。”
“哦?归去来?”郗砚凛挑眉,对这个说法有了兴趣。
屋兰朔点头,声音沉稳有力。
“是。朔儿生于北狄,此身血脉,牵系草原风沙,此乃‘归去’之根。
然朔儿之心智、所学、所感,皆在大邺沃土滋养下生发。
国子监的圣贤书,长安城的烟火气,贵妃娘娘的慈爱,五殿下、谢兄、陆兄等同窗手足之情谊……
此心所系,已深植于大邺,此乃‘来’之所在。”
屋兰朔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带着深深的眷恋与感激。
“陛下当年问朔儿,可愿做草原与大邺之‘桥梁’。
朔儿年幼懵懂,只知桥能渡人。
如今方悟,真正的‘桥梁’,并非徒具其形,而在贯通其心。”
屋兰朔微微吸了口气,眼神愈发清亮。
“朔儿归返,愿为陛下之‘眼’,观草原之风云变幻,明北狄之民心所向。
亦愿为北狄之‘心’,感大邺之仁厚教化,传陛下之信义恩泽。
使两地消息,不致壅塞。
使两境人心,不致隔阂。
此身如桥,连通两境,愿以微薄之力,消弭猜忌之冰。
引信义之活水,滋养草原与大邺共有的疆土。”
屋兰朔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慷慨的誓言,只有清晰的认知和朴素却无比坚定的志向。
屋兰朔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处,更知道自己背负着怎样的使命。
不是沉重的枷锁,而是主动选择的、连接两片土地的荣光。
郗砚凛笑道,“‘消弭猜忌之冰,引信义之活水’……此志甚大。可知其难?”
屋兰朔毫不犹豫,朗声应道。
“知其难,故当慎思笃行,夙夜匪懈。以诚待人,以信立身,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然,昔日朔儿三岁入宫,懵懂无知,只知草原风沙苦寒。
是陛下、颖皇贵妃娘娘、大邺的沃土与温情,教会朔儿何为‘开满花’的人间。
此花之种,已在朔儿心中生根发芽。
纵前路艰难,朔儿亦当竭力,将此花种,遍撒草原。
不负大邺十一年教养深恩,不负陛下当年允我‘开满花’之期许!”
蔺景然眼中瞬间泛起晶莹的泪光,她想起了思政殿里那个攥着她裙角、仰望着窗外花海、用稚嫩声音许下愿望的小小身影。
阿瑞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看向殿中屋兰朔挺拔身影,眼中充满了激赏与不舍。
谢临和陆知言更是红了眼眶。
郗砚凛沉默良久,紧绷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容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与认可。
郗砚凛缓缓举起面前的金樽,
“好!朕,等着看你的草原,开满花!以此酒,为北狄小王子屋兰朔壮行!”
“谢陛下!”屋兰朔深深拜下,再起身时,眼中亦有水光闪动,却被他倔强地压下,化作一片更加璀璨的坚定。
……………
夜阑人静,宫苑深处,属于屋兰朔住了十一载的偏殿内,灯火未熄。
他拒绝了宫人的帮忙,独自一人,仔细地收拾着行囊。
衣物书籍,自有宫人打理妥当。
他此刻整理的,是那些无法用箱笼盛装、却比任何珍宝都贵重的记忆。
屋兰朔打开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最上面,是一张微微泛黄的宣纸,上面是一个略显稚嫩却无比认真的“人”字。
那是蒙学初年,阿瑞在他一片空白的纸上,亲手写下的第一个字,是他在这片陌生土地上,抓住的第一根“稳稳站立”的浮木。
着淡淡的、熟悉的草原气息。
上元夜那个北狄摊主塞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吃完。
还有几枚磨损得光滑温润的铜钱。
陆知言拉着他偷溜出宫,在坊市间第一次自己买糖画剩下的“宝贝”。
这张小小的、画着歪歪扭扭路线图的花笺是谢临帮他整理的、游览长安东西两市最便捷的“秘笈”。
屋兰朔拿起一个绣工极其精美的香囊。
上面用细如发丝的彩线绣着一丛盛开的、栩栩如生的紫色苜蓿花。
这是颖皇贵妃娘娘亲手所绣。
苜蓿,草原上最坚韧、最繁茂的牧草,亦是大邺常见的绿肥。
颖皇贵妃娘娘说,此花不争艳,却泽被万物,愿他如苜蓿,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扎根沃土,生机勃勃。
屋兰朔将香囊珍重地收好。
最后,屋兰朔看着书案上那方温润的端砚和几支常用的湖笔上。
他拿起一支笔,在指尖摩挲了片刻,终是轻轻地、郑重地放入了行囊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雕花的窗棂。
初夏的夜风带着太液池湿润的水汽和草木的芬芳涌入。
远处宫阙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静谧而庄严。
更远处,是沉睡中的长安城,那里有他奔跑过的朱雀大街,流连过的西市喧嚣,仰望过的雁塔晨钟……
他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深深吸了一口初夏微凉的夜风,试图驱散那份沉甸。
郗砚凛的期许、阿瑞他们强忍的离愁、颖皇贵妃眼中闪烁的泪光,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十四岁的少年独立窗前,身姿如松。
他不再是那个攥着裙角、仰望花海、懵懂许愿的三岁孩童。
十一年大邺的风雨阳光,已将他淬炼成材。
屋兰朔左手握着草原赋予的胆魄与坚韧,右手执起大邺浸润的笔墨与智慧。
质子?他早已超越了这身份的樊篱。
他是屋兰朔,生于北狄的风沙,长于大邺的繁华。
他是两片土地共同孕育的果实,是风沙与沃土之间,一座由心铸就、以信为基的桥。
明日,他将踏上归途,走向那片等待他播撒“花种”的辽阔草原。
身后,这座给予他生命无限可能的煌煌长安城,连同城中那些给予他温暖与力量的人们,将永远是他心魂深处的故乡。
夜风拂过他年轻而坚毅的面庞,带着远方的气息。
少年屋兰朔的眼中没有迷茫,只有星辰般璀璨的、向着未来的光。
朔风终将远行,而暖阳,早已烙印在心底。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伴随着宫人恭敬的低语:“大人,这边请。”
屋兰朔转身,殿门被轻轻推开,引路的宫人躬身退下。
蔺景辞手中捧着一个比寻常奏匣更为宽大厚重的乌木盒子。
“屋兰王子。本官夜深叨扰,实因北狄王庭有紧急国书送达,需即刻面呈于你。”
“国书?”屋兰朔心头一跳,一种莫名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父汗……的身体状况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牵挂。
蔺景辞没有回答,只是上前一步,将那个沉重的乌木盒子郑重地放在屋兰朔面前的紫檀书案上。
里面一块北狄王族特有的狼首图腾、北狄文字纸张。
而在纸张的最上方,静静躺着一枚狼首印鉴。
那是北狄可汗行使最高权力的金印,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王权。
屋兰朔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认得,那是父汗最贴身、用以传递最重大命令的信物。
屋兰朔那熟悉的、属于父汗亲笔的墨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
屋兰朔的声音干涩沙哑,“父汗……他……”
蔺景辞看着屋兰朔瞬间失血的脸色,沉声道:“北狄来使,持此信物与金印,并转达你父汗口谕。
蔺景辞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将北狄老可汗那重若千钧的话语传递出来:
“吾儿朔,天命所归,当速归王庭,承继汗位,统御草原诸部,勿负苍生之望。”
“承继……汗位……”
屋兰朔喃喃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敲击在他的耳膜上、心尖上。
汗位。不是简单的归家,不是普通的王子归位,而是……整个草原的王。
屋兰朔抬头看向蔺景辞,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巨大的冲击。
那个遥远记忆中骑着骏马、笑声爽朗、会把他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的父汗,那个将他作为质子送入长安以换取和平与药材的父汗……
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整个北狄的重担,交托给了在异国他乡长大的他?!
蔺景辞眼神复杂,缓缓点头:
“北狄使者言,老可汗于病榻之上,召集诸部首领与萨满。
力排众议,亲口指定你为唯一的汗位继承人。
金印在此,信物为凭,国书为证。屋兰朔王子,”
蔺景辞郑重道,“你已不再是质子屋兰朔,而是北狄未来的王。”
未来的王……
这四个字沉沉落下,压在屋兰朔年轻的肩膀上。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沉浸在对这片土地和人的无限眷恋中,思考着如何以“桥梁”的身份归去。
而此刻,命运却给了他一个截然不同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答案。
质子生涯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统御万里草原、肩负数十万部民生死的王权。
迷茫、惶恐、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风暴般在他胸中席卷冲撞。
他该如何面对那些素未谋面、或许对他这个“南边长大的王子”充满质疑的部落首领?
他该如何治理那片熟悉又陌生的、辽阔而时常被风雪肆虐的土地?
父汗……为何是他?为何是此刻?
蔺景辞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少年屋兰朔消化这足以颠覆人生的巨变。
良久,屋兰朔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已褪去茫然,决断道:
“蔺大人,请转告北狄使者,屋兰朔……领命。屋兰朔,谨遵父汗之命,归承汗位。北狄的新汗,屋兰朔,明日启程。”
……………
夜色未褪尽,屋兰朔暂居的偏殿门扉便被叩响。
陆知言几乎是撞开了门,婴儿肥的圆脸上满是睡意被惊飞后的惶急。他冲到屋兰朔面前,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劈了叉:
“屋兰!外面……外面都在传!
说……说你要回去……当……当可汗了?!真的假的?!
不是说明天就走吗?怎么突然就……”
陆知言语无伦次,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砸懵了,手里的胡麻饼渣簌簌往下掉。
屋兰朔看着他,一夜未眠的疲惫被好友这鲜活真实的反应冲淡了些许。他轻轻点了点头,平静道:“是真的,知言。父汗……遗命。”
“遗命”二字出口,陆知言难以置信取代,“老可汗……他……”
陆知言喃喃着,眼圈倏地红了。他想起上元夜那个爽朗的北狄摊主塞给屋兰朔奶条时说的话。
“小殿下,可汗他总念着您呢……”
那个在屋兰朔描述中如同山岳般伟岸的父亲,竟然就这样……
“哇——”陆知言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屋兰朔,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中充满了对好友失去父亲的悲伤和对他即将背负如山重任的心疼。
“屋兰……屋兰……你怎么就要当可汗了呀……那么远……那么大的草原……你一个人……呜呜呜……”
温热的泪水迅速濡湿了屋兰朔肩头的衣料。
屋兰朔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即缓缓抬起手,轻轻拍着陆知言剧烈起伏的背脊。
“知言……”屋兰朔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哽。
紧接着,匆匆赶来谢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素来一丝不苟的衣襟都带着匆忙的褶皱,清俊的脸上满是凝重。
谢临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那尚未合拢的乌木盒子,以及屋兰朔手中紧握的信物和金印,最后落在屋兰朔疲惫却异常坚定的脸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临走到书案前,默默放下一个沉甸甸的布包。
解开系带,里面是几卷厚厚的手抄书册,墨迹犹新,显然是连夜赶工。
最上面一卷的封皮上,是谢临端方遒劲的字迹:《北狄诸部考略》。
》……
学霸谢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沙哑和关切。
“时间太紧,只来得及整理这些。北狄诸部情况复杂,舆图志略或有助你尽快掌控全局。
王庭礼制……或可参考。若有需要,后续还可再整理。”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煽情的泪水,只有最务实、最有力的支持。
这些书卷,凝聚着谢临熬夜的心血,是他赠予新汗最珍贵的登基之礼。
屋兰朔看着那些墨香犹存的书卷,再看向谢临沉静却隐含忧色的双眼,喉头滚动了一下,重重地点头:“谢临……谢谢!”
就在这时,阿瑞踏入殿内,神色同样凝重,眉宇间却多了一份超越年龄的沉静与了然。
阿瑞静静地看了屋兰朔片刻,那双通透的眼眸仿佛能看进他灵魂深处所有的震动、迷茫与正在凝聚的决断。
阿瑞开口,声音清朗而平静,“屋兰,此去,你非独行。”
阿瑞掌心托着一方用明黄锦缎包裹的物件。他一层层解开锦缎,露出里面一本装帧古朴、纸张泛黄的书册。
封面上是四个端凝的隶书大字:《北狄帝范·臣轨》。
“这是……”屋兰朔瞳孔微缩。他认得这本书!这是北狄开国皇帝亲撰、历代帝王必读的治国宝典!据说原本深藏大内秘阁,等闲不得见。
阿瑞拍拍屋兰朔的肩,“父皇手谕,允我将此抄本赠你。
父皇言:‘治国之道,万变不离其宗。
仁心为根,明辨为刃,知人善任,审时度势。此书或可为镜鉴。’”
阿瑞将书册郑重地递到屋兰朔手中,目光灼灼:“屋兰,北狄的王,亦是草原苍生的君父。
愿你持此仁心明镜,承你父汗遗志,抚育万民,不负草原,亦不负长安十一年教养之恩。
你心中那‘开满花’的草原,必由你亲手缔造!”
阿瑞的话语,既是挚友的期许,又隐隐带着一丝代表北狄未来君主的期许。
《北狄帝范·臣轨》沉甸甸地落入掌心,带着历史的厚重和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屋兰朔低头看着那古朴的封面,再抬眼看向眼前三位挚友:
哭得像个孩子却情真意切的陆知言,连夜整理资料默默支持的谢临,以及送来帝王心术、目光中充满信任与期许的阿瑞。
一夜的惊涛骇浪,在挚友无言的支撑中,终于找到了坚实的锚点。
迷茫被驱散,惶恐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力量。
屋兰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坚定,“阿瑞,谢临,知言……我记下了。必不负所托!”
………………
天色微明,朱雀门外,车驾仪仗已然齐备。
北狄使团肃然列队,老萨满面容肃穆,手捧象征王权的金狼头权杖,静静等待着他们的新可汗。
宫门缓缓开启。
在一众大邺官员和禁卫的注视下,屋兰朔的身影出现在门洞的光影中。
屋兰朔不再穿着大邺的青衿或锦袍,而是换上了一身北狄王族正式场合的玄色骑射礼服。
一夜之间,那个温润明朗的长安少年仿佛被淬去了最后一丝青涩。
阿瑞、谢临、陆知言站在送行官员的最前方。
陆知言眼睛红肿,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
谢临面色沉静,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屋兰朔的身影。
阿瑞则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波澜。
屋兰朔行至使团前,老萨满恭敬地躬身,双手将沉重的金狼头权杖高举过头顶。
屋兰朔的目光在那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狼首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稳稳地、有力地握住了权杖冰冷的长柄!
“恭迎新汗!”
北狄使团所有人,包括那些剽悍的武士,齐刷刷单膝跪地,右手抚胸,洪亮而充满敬畏的呼喊声瞬间在空旷的清晨回荡。
屋兰朔手持权杖,缓缓转身。他的目光越过大邺送行的众人,最后落在了阿瑞他们三人身上。
那目光深沉、复杂,有离别的沉重,有对过往的深深眷恋,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承诺与坚定。
屋兰朔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他决然地转身,迈开大步,走向那辆为他准备的、装饰着金色狼图腾的华丽车驾。
随着使团首领一声高喝,车马辚辚,缓缓启动,朝着北方,朝着那等待他征服与治理的辽阔草原,坚定地驶去。
阿瑞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车驾,望着车辕上屋兰朔持杖端坐、仿佛一夜之间彻底长大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缓缓露出一抹极其复杂、却又带着无限期许的微笑。
阿瑞低声轻语,声音只有身旁的谢临和陆知言能勉强听清:
“此一去……草原的风沙,怕是要换一番气象了。”
长安城的轮廓在朝阳的金辉中渐渐模糊。屋兰朔端坐在微微颠簸的车厢内,缓缓闭上了眼睛。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阿瑞递来的《北狄帝范·臣轨》书页的触感。
耳畔,依稀回荡着陆知言带着哭腔的嚎啕和谢临沉稳的叮嘱。
腰间,那枚冰冷的金印紧贴着肌肤,沉甸甸地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与责任。
屋兰朔仿佛还能感受到长安城初夏夜晚微风的温度。
感受到太液池畔垂柳的温柔,感受到朱雀大街人潮汹涌的烟火气。
感受到马球场上纵马飞驰的畅快,感受到蒙学堂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响。
感受到那个小小的、攥着别人裙角、仰望着窗外花海、用尽力气说出“开满花”愿望的自己……
一滴滚烫的液体挣脱了紧闭的眼睑,沿着他棱角愈发分明的脸颊无声滑落。
屋兰朔紧抿着唇。唯有那只握着金狼头权杖的手,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车窗外,属于大邺的、最后一片熟悉的田野急速倒退,终被飞扬的尘土模糊了轮廓。
前方,是通往雁门关的漫长官道,关隘之外,便是他阔别十一载、即将以君王之姿归去的故土。
那片广袤、苍凉、等待着他去播撒“花种”的茫茫草原。
朔风裹挟着塞外粗粝的沙尘气息,扑面而来。
少年质子屋兰朔,已永远留在了长安的暖阳与月色里。
车驾之上,北狄的新汗,缓缓睁开了眼。眸中,再无泪光,唯余一片沉静与浩荡无边的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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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数据不好,到现在,在读过万而已,但是没有评分,翻翻最近开的某些新文,开局全靠抄和复制粘贴,这本书的梗但被用烂的感觉。
诶,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有种空脑症的也写文的感觉,脑袋空空,逻辑空空,肚子里墨水也空空的人直接复制粘贴,改个主配角的名字就能成为“作品”的感觉。难评。
不过,给男女主一堆降智商、没什么脑子的配角对手,就算男女主赢了,那也只是赢了一些没什么脑子的对手,就算赢了一堆傻人痴人,也没什么好骄傲的感觉。
如果连这样降低智商给男女主作衬托的对手都赢不了,那就不知道怎么想的。
嗯,还有一万字番外存稿,看过没修文前版本的应该看过了。如果没更新,那到这里这就是全文终。
感谢大家的支持!
祝宝子们生活愉快~
顺风顺水顺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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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不够,麻烦大家动动你们发财的手指,多多评分,评分评分,想看女主的女儿的,这本如果开分8分以上,就再花几十万字养大一个鲜活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