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边境小镇的见闻(2/2)
“不是少挑,是换个法子分。”马克捡起粒麦子,放在指缝里捻着,“我家做粮食买卖,知道匀着来才能长久。比如今天你们多挑点,明天让后山的多挑点,轮流来,谁也不吃亏。”
“那可不行!”乡老把拐杖往地上一顿,“麦子浇水得按时候,误了时辰就减产。他们放羊啥时候不行?早一天晚一天有啥差别?”
一个正在扬场的小伙子接话:“就是!去年我们让他们先用水,结果他们把渠口堵了,差点把我们的麦子渴死。这亏可不能再吃!”
马克看着晒场上的麦粒,又看了看远处渠边的闸门,忽然明白过来:他们争的不只是水,是怕自己的日子被别人耽误了。就像做买卖时,总怕对方缺斤短两,不是不信那点东西,是不信人心。
傍晚回到客栈,苏拉和马克把见闻一说,都皱起了眉。
“他们各说各的理,根本听不进劝。”苏拉扒拉着碗里的饭,“牧民说羊重要,农户说麦子重要,谁也不肯让。”
“我看是积怨太深。”马克喝了口酒,“去年的事记到现在,就像账本上的老账,不结清,新账也没法算。”
迪卡拉底听完,忽然问:“苏拉,你在帐篷里看到的羊群,要是一直啃同一个地方,会怎么样?”
“会把草啃光,最后饿死。”
“马克,你家做买卖,要是总怀疑对方骗你,能做成生意吗?”
“不能。要么吵起来,要么干脆不做了。”
“那你们再想想,”迪卡拉底往两人碗里各夹了块羊肉,“牧民离得开麦子吗?农户离得开羊肉吗?”
苏拉愣了愣:“冬天草料少,牧民得买麦子喂羊;农户种地得用羊粪当肥料,还得买羊皮做袄子……他们其实互相离不开?”
“可他们自己咋不想想这个?”马克挠挠头,“就盯着眼前那点水,跟看不见别的似的。”
“因为他们站的地方不一样。”迪卡拉底指了指窗外,“牧民站在山坡上,眼里是羊;农户站在田埂上,眼里是麦子。要想让他们看到对方,得让他们换个地方站站。”
第二天一早,苏拉拉着王胡子去了河对岸的麦田。正是灌浆的时候,麦穗沉甸甸的,一碰就晃悠。她让王胡子蹲下来,摸了摸麦穗:“您摸摸,这麦粒要是喝不上水,就会瘪下去,冬天您的羊就没的吃了。”
王胡子愣愣地摸着麦穗,又看了看远处干得发裂的田埂,没说话。
马克则把乡老请到了后山。羊群正在啃新长的嫩草,一个牧民正把晒好的奶豆腐装进袋子。马克指着奶豆腐说:“老先生您尝尝,这东西配着您家的麦饼吃,香着呢。要是羊没水喝,产不了奶,您想吃也吃不上。”
乡老咬了口奶豆腐,又看了看正在挤奶的女人,眉头慢慢松开了。
中午的时候,迪卡拉底让掌柜的把两边的头人和乡老都请到客栈,摆了桌酒。菜刚上齐,王胡子就红着脸站起来:“其实……俺们也不是非要多挑水,就是怕麦子浇够了,俺们的羊渴着。”
乡老也端起酒杯:“是老汉固执了。水少,更该想着怎么匀着用,总吵也不是办法。”
最后还是马克出了个主意:按日子分,单日农户多挑,双日牧民多挑,要是遇上下雨,就把当天的水存起来,留着天旱时用。王胡子拍着大腿说好,乡老也点头应了,当场就把新的分水规矩写在纸上,两边都按了手印。
临走时,掌柜的非要塞给他们一坛糯米酒,笑得豁了牙的嘴合不拢:“三位真是神了!这法子咋就没人想过呢?”
马车驶出镇子时,苏拉回头看了看那圆顶的房子,铜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忽然明白,这镇子就像个大陶罐,装着不同的人和事,看着乱,其实各有各的位置,只要找对了法子,就能好好地凑在一块儿。
马克赶着车,哼起了小调:“我就说嘛,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就看会不会绕。”
迪卡拉底靠在车座上,手里把玩着那封神秘信件:“这世上的道理,大多藏在吵吵闹闹里。就像这镇子的水,争的时候是祸,分匀了就是福。”
车轱辘碾过镇口的石板路,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和解鼓掌。远处的渠水静静流着,穿过田野,绕过山坡,不管是喂饱了麦子,还是滋润了羊群,终究是滋养了这方土地上的人。就像哲学,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说到底,都是为了让人活得更明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