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人祸猛于虎(2/2)
李寻眼神一凛,身形微动,看似随意地向前踏出半步,右手如灵蛇出洞,迅捷无比地在那家丁手腕处一搭一引,用的正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那家丁只觉得一股自己完全无法抗衡的柔韧力道传来,虎口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裂开,惨叫一声,短棍脱手飞出老远,他整个人也收势不住,踉踉跄跄地倒退七八步,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尘土飞扬。
“嗬?没想到这穷乡僻壤,还藏着个会家子?”钱管家见状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被更深的恼怒取代,狞笑一声,“怪不得敢强出头,原来是仗着有几手三脚猫的功夫!给我上!一起上!拿下这个凶徒,死活勿论!”
主子一声令下,四五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挥舞着刀棍,发出凶狠的吼叫,一拥而上,从不同方向向李寻攻来。刀光闪烁,棍影翻飞,招招直奔要害,显然平日没少干欺压良善的勾当。周围的村民发出一阵惊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寻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不再留手,体内真气奔涌,身形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腾挪,步伐玄妙,每每于箭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他或指如闪电,点击穴位;或掌似飘风,拍击关节;或手臂如绵里裹铁,格挡牵引。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拳脚到肉之声、兵器坠地之音,伴随着家丁们此起彼伏的痛呼惨叫,片刻之间,那四五个气势汹汹扑上来的恶奴,便已全都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有的抱着手臂惨嚎,有的捂着肚子翻滚,兵器散落一地,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李寻出手极有分寸,并未伤他们性命,但足以让他们短时间内再无行凶之力。
钱管家和那两个胥吏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吓得面无人色,体如筛糠,连连后退,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他们指着李寻,手指颤抖,色厉内荏地尖叫道:“你……你你……你敢殴打张员外家的人!公然行凶!你……你等着!你等着瞧!有种别跑!”几人再不敢停留,狼狈不堪地爬上马背,也顾不得地上呻吟的手下,如同丧家之犬,仓皇策马向村外逃去,只留下一路烟尘。
“好啊!”
“李寻兄弟!打得好!”
“把这些狗腿子打跑了!”
村民们见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豪强爪牙被李寻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和屈辱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他们激动地将李寻团团围住,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与崇敬,仿佛看着天降的神只、救世的英雄。几个老人甚至激动得老泪纵横,就要给李寻下跪,被他慌忙扶起。
然而,被众人簇拥着的李寻,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如夜,望向了豪强爪牙逃窜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村庄的篱笆,看到那背后更加庞大而黑暗的阴影。
恰在此时,一个平日里怯懦老实的妇人是村里的冯二狗的媳妇儿,跌跌撞撞地挤进人群,脸色煞白,带着哭腔对冯二狗和李寻道:“李……李兄弟,刚才……刚才那钱管家临走时,眼神狠毒地剐了咱家草儿一眼,还……还撂下话,说……说要是我们村子交不出租子,就拿……拿咱家草儿和村里的姑娘去抵债!”
这话如同又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沸腾起来的村民心头。草儿是冯二狗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儿,虽然面黄肌瘦,但眉眼清秀,是冯二狗夫妇的命根子。众人这才恍然惊醒,是啊,打跑了爪牙又如何?张家势大,又与官府勾结,今日吃了亏,岂会善罢甘休?他们有的是手段报复。今天可以抢地夺粮,明天就能抓人抵租,甚至罗织罪名,将整个村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李寻的心也随着这句话猛地一沉。他之前的种种努力——用医术救治病患,用堪舆之术寻找水源化解纷争——在这赤裸裸的权力、暴力和制度性的压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个人的武力,可以暂时击退几个爪牙,却根本无法撼动他们背后那张由庞大财富、盘根错节的权势以及极不公的律法织就的、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巨网。他能打退一次,能打退十次吗?他能护住草儿一人,能护住全村面临同样威胁的少女吗?
人祸,远比天灾更狡诈,更持久,也更难抵御。天灾或可凭借智慧、坚韧和一丝运气度过,而这人祸,却如同附骨之疽,根植于这崩坏的世道本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压得李寻几乎喘不过气。他望着欢呼过后迅速被更深忧虑笼罩的村民,心中那个关于“道在何处”的疑问,再次浮现,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尖锐,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