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季苇萧扬州入赘 萧金铉白下选书(2/2)
其实季恬逸自己也过得十分落魄,身上没钱,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每天就花八个钱,买四个“吊桶底”(一种食物),分成两顿吃,晚上就睡在刻字店的案板上。他看了信,就知道季苇萧暂时回不来,心里更慌了,又没有路费回安庆老家,就每天啃着饼,坐在刻字店里唉声叹气、发愣。
有一天早上,季恬逸连饼都没得吃,正犯愁呢,突然从外面走进一个人。这人头上戴着方巾,身上穿着黑色长衫,进了店就跟季恬逸拱手打招呼。季恬逸拉着他在板凳上坐下。来人问:“先生贵姓?”季恬逸说:“我姓季。”那人又问:“请问这儿有没有擅长选编文章的有名文人?”季恬逸马上说:“那可多了!卫体善、随岑庵、马纯上、蘧駪夫、匡超人,我都认识,还有之前和我在这儿的季苇萧,这些可都是大文人!你想要找哪一位?”那人说:“都行,我有二三百两银子,想选编一部文章集,麻烦先生帮我找一位,我和他一起选编。”季恬逸问:“先生您贵姓,是哪里人?告诉我,我好去帮你找人。”那人说:“我复姓诸葛,是盱眙县人,说起来,有些人应该听说过我。先生快去帮我找一位吧。”
季恬逸让这人先在店里等着,自己就走到街上去了。他心里犯嘀咕:“这些文人虽然经常在这一片晃悠,但都住在不同的地方,现在又没个准信,我上哪儿找去呢?可惜季苇萧不在这儿,不然还能帮上忙!”转念又一想:“管他呢!我就沿着水西门大街一直走,要是碰上哪个文人就拉过来,先混点吃的再说!”
季恬逸拿定主意后,就一路走到水西门口,正好瞧见有个人正押着一担行李往城里走。他仔细一瞧,原来是老乡萧金铉,一下子乐坏了:“可算逮着人了!”急忙上前一把拉住萧金铉,兴奋地说:“金兄!你啥时候来的?”萧金铉也挺意外:“哟,是恬兄啊!你和苇萧在一块儿吗?”季恬逸说:“苇萧早去扬州了,我这儿有件好事,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有桩大买卖介绍给你,你可别忘了我的恩情!”
萧金铉一头雾水:“啥大买卖?”季恬逸却卖起了关子:“你先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对了,保准让你过几天舒坦日子!”萧金铉将信将疑,就跟着季恬逸回到状元境的刻字店。店里,姓诸葛的正伸着脖子东张西望呢,季恬逸扯着嗓子喊:“诸葛先生!我给你找了位大才子来!”
诸葛先生赶忙迎出来,把萧金铉让进刻字店,三人相互作揖行礼。萧金铉把行李寄存在店里,又一起去茶馆坐着聊天。落座后,他们就各自通报姓名,诸葛先生说:“我复姓诸葛,名佑,字天申。”萧金铉说:“我姓萧,名鼎,字金铉。”季恬逸就趁机把诸葛天申想花几百两银子选编文章集的事儿说了。
诸葛天申一脸诚恳地对萧金铉说:“选编文章这事儿,我自己也懂点,但到了南京这种大地方,必须得请位有名气的先生合作,才能跟着沾光。今天能认识萧先生,真是太幸运了!”萧金铉也是很客气的推辞:“我才疏学浅,怕担不起这事儿。”季恬逸在一旁撺掇:“二位就别谦虚了,都是久仰大名,今天一见就跟老朋友似的。诸葛先生,你先做东,请萧先生吃顿接风饭,咱们边吃边细聊这事儿。”诸葛天申点头:“有道理,就在附近找家馆子吧。”
三人付了茶钱,就直奔三山街一家大酒楼。萧金铉坐主位,季恬逸对面相陪,诸葛天申坐主人位。服务员过来问要点啥菜,季恬逸大手一挥,就点了肘子、板鸭、醉白鱼。先上了鱼和板鸭下酒,肘子留着,又要了三分银子的汤,配上米饭。服务员倒上酒,三人边喝边聊。
季恬逸说:“选编文章得找个安静宽敞的地儿,等文章选好了,把刻字师傅都叫到住处盯着他们刻。”萧金铉提议说:“要说安静,南门外报恩寺最合适不过了,那里不吵不闹,房子又大,房钱也不贵。咱们吃完饭,就去那儿找住处。”
几人喝完几壶酒后,服务员又端上肘子、汤和米饭,季恬逸敞开肚皮猛吃一顿。吃完就下楼结账,又回刻字店交代看管好行李,便一起往南门走去。南门外热闹非凡,车马川流不息,三人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进了报恩寺。季恬逸说:“咱们就在寺门口找地方住吧。”萧金铉摇头说:“不行,再往寺里面走走,才更清净。”
三人就继续往前走,走了好长一段路,路过老退居,就来到了一个和尚住的地方,然后就敲门进去了。小和尚开了门,问他们有什么事,三人说想找住的地方,小和尚就把他们领了进去。
当家的老和尚出来就和他们见面,他戴着黑色缎子做的僧帽,穿着茧绸僧衣,手里拿着佛珠,大模大样地走出来,打了个问讯,就让三人坐下,问了他们的姓名和籍贯。三人说明来意后,老和尚就说:“我这儿空房多着呢,好多现任的老爷都常来这儿住,三位随便看,看上哪间都行。”
三人进里屋看了三间房子,出来又和老和尚商量每月房钱多少,老和尚一口咬定,每月必须三两银子,三人跟他讨价还价半天,老和尚那是一分钱都不肯让。诸葛天申加到二两四钱,老和尚还是摇头,还时不时骂小和尚:“还不扫地!明天施御史老爷来这儿摆酒,看见这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
萧金铉觉得这老和尚太讨厌,就小声跟季恬逸说:“房子倒是不错,就是买东西不太方便。”老和尚绷着脸说:“在我这儿住的客人,要是买东西和做饭让一个人干,那可不行。必须得一个人专门做饭,另一个人负责买东西,这样才来得及。”萧金铉笑着讽刺他:“照您这么说,将来我们住在这儿,不光得用两个人,还得牵一头驴,让买东西的人骑着,这样才跑得更快!”这可把老和尚噎得干瞪眼说不出话。三人见状就起身告辞了:“我们先回去,咱们回头再商量。”老和尚就把他们送了出来。
又走了二里路,三人来到一个僧官家,敲门进去。僧官满脸堆笑地把他们迎到厅上坐下,马上煮了一壶新鲜的茶,还端上九个茶盘,里面摆着上好的蜜橙糕、核桃酥请他们吃。
聊到租房的事儿,僧官就笑着说:“这有什么关系,三位老爷看上哪儿,尽管把行李搬过来就是了。”三人问房钱多少,僧官说:“谈什么钱啊!三位老爷愿意来住,我请都请不来。随便给点香火钱就行,我怎么好意思讨价还价呢?”萧金铉觉得这僧官说话得体,就说:“要是在您这儿打扰,每月给您二两银子,您可别嫌少。”僧官连忙答应下来。
于是,诸葛天申和萧金铉就留在僧官家里,季恬逸则是进城去搬行李。僧官叫人打扫房间,又铺好床铺,摆好桌椅和日用家伙,又换了新茶,陪着两人聊天。傍晚,行李搬来了,僧官就告辞离开了。萧金铉让诸葛天申先拿出二两银子,封在袋子里,贴上签条,送给僧官,僧官又出来道谢。
三人点上灯后,就打算弄点宵夜吃。诸葛天申拿出一些钱,让季恬逸出去买酒菜。季恬逸很快就带着一个店小二回来了,只见他捧着四壶酒和四个菜碟:一碟香肠、一碟盐水虾、一碟水鸡腿、一碟海蜇。诸葛天申是乡下人,不认识香肠,就指着问:“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像猪尾巴。”萧金铉说:“你吃就是了,别多问。”诸葛天申咬了一口,又说:“这就是腊肉吧!”萧金铉哭笑不得:“你又瞎说了!腊肉哪有一圈圈的皮?这是猪肚子里的小肠!”诸葛天申又不认识海蜇,边吃边说:“这又脆又爽口的是什么?真好吃!再买点来吃!”萧金铉和季恬逸被逗得不行,又陪着他吃了一会儿。当晚喝完酒,三人就各自休息了。季恬逸没带行李,萧金铉就分给他一条褥子,让他凑合盖着睡。
第二天一大早,僧官就走进来说:“昨天三位老爷刚来,今天我准备了顿便饭,想请三位赏脸,顺便在寺里四处逛逛。”三人客气的推辞了一番,却还是跟着僧官到楼底下坐着。僧官端出四大盘菜,大家一起吃早饭。吃完后,僧官就带着三人在寺里闲逛,说:“咱们去三藏禅林看看吧。”
他们走进三藏禅林,第一进是高大的大殿,殿上挂着金字匾额,写着“天下第一祖庭”。穿过两间屋子,沿着弯弯曲曲的台阶和栏杆走,就登上了一座楼,本以为没地方可看了,僧官却打开了楼后的两扇门,让他们进去。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里面是一片平地,地势很高,四周景色尽收眼底。里面有高大的树木和几万竿竹子,风吹过时,沙沙作响。中间还有唐玄奘法师的衣钵塔。三人逛了一会儿,僧官又把他们请回自己家。晚上又摆了九个菜碟,大家喝酒聊天。
几人正喝酒时,僧官就说:“自从我当上僧官后,还没请过客呢。后天我在家里摆酒唱戏,想请三位老爷来看戏,不用出份子钱。”三人连忙说一定捧场。
转眼就到了约定摆酒唱戏的日子,僧官邀请的客人来头都不小,从应天府尹衙门的官员,到县衙门的差役,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有五六十人。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客人们都还没到,厨房里的厨子、负责端茶倒水的伙计就已经早早赶来做准备了,就连唱戏的戏班子也把装满戏服道具的箱子送了过来,现场忙忙碌碌,气氛又热闹又紧张。这时的僧官正悠哉地在萧金铉、诸葛天申和季恬逸三人住的房间里聊天,东拉西扯地说着闲话。突然,一个小道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冲僧官喊道:“师公!那个人又找上门来了!”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仿佛都瞬间凝固了,大家心里都忍不住犯嘀咕: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谁?又为啥三番五次地来?看来这平静的宴席背后,马上就要生出一场风波了,而新的故事,也将由此拉开帷幕。至于后面到底发生了啥,只能等下次再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