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李魁教四王,抨击儒学!你到底学格物不?(2/2)
“修筑河堤的徭役,通常要征发多久?可有工钱口粮?”
朱棣的野心其实也存在,哪怕他年幼,可在他这个年纪就能感受到他父皇对太子和对他们态度的差别。
所以他其实很关心这些储君才更要会的东西,所谓国家大事……
而他问得具体也切中要害,老农见他虽小,可像是真心想问事,倒也收起了一些敷衍,认真地回答了几句。
朱樉在一旁抱着胳膊,冷着脸听着,不再开口。
寒风刮过他的脸颊,他看着老农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又想起军营里那些为了一口饱饭就能在操练中拼尽全力的汉子,尤其是自己班里那九个‘兄弟’。
嗯,他心中那种纯粹基于身份悬殊而产生的对百姓的厌恶和蔑视,不知不觉都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细察,极其别扭的烦躁和……郁闷?
他懒得说那老丈什么,往常他看人家百姓和他废话,都想上去骂几句……现在他虽然依旧觉得这里又脏又臭,依旧也想尽快离开,但那种视底层百姓如蝼蚁,可以随意践踏的心态,确实被在军营磨练这段经历改变了很多。
另一头。
周王朱橚则又一直躲在朱棡身后,好奇地从其后方偷偷打量着挖出来,那沾满黑泥的藕节,又看看村民们冻得通红的脚丫,小声问朱棡:“三哥,你说他们不冷吗?”
朱棡当时一愣,回头拍拍他的头,低声笑道:“橚儿啊,这就是民生疾苦,李先生让咱们来看的便是这个。”
说的好像什么都懂,可实际上朱棡语气中带着一丝优越和教诲。
他是明年开春才要去军营磨练,今年冬季是他最后一段还在着重大本堂理念教诲的时期,此时也就依旧还是那副嚣张王爷姿态。
朱樉偏头看了自己三弟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一趟格物实践下来,四位皇子心态也各异。
朱棡觉得身心俱疲,只觉此行徒耗光阴,一心想着如何优雅地完成差事,回宫复命。
朱橚全程懵懂,只觉得外面天寒地冻,远不如宫里暖和舒服,对民生疾苦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朱棣则若有所思,笔记本上记了几笔,他似乎透过这片萧索的田野,窥见了一丝书本之外、关乎国本的真实世情。
而在这种情况下……
过了一段时间,正当四位皇子心思各异地就准备结束这趟格物实践,甚至打道回府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不远处突然响了起来。
李魁居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来诸位殿下,此行是颇有感触啊。”
众人立刻循声望去,只见李魁不知何时,竟也来到了这田间地头。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棉袍,袖口沾了些许泥点,仿佛早已在此观察多时,脸上带着那种惯有,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平静神色。
叶言此举教授他们格物学,其实就是想改变他们的思维模式,最起码未来别特么不当人……
他早就安排好了分身的程序,哪怕不顶号,也会在这功夫来看看情况。
此时,朱樉回头一见是分身李魁,他那股压下去的烦躁却又冒了上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李先生倒是好兴致,这北风天的,也跑来闻这泥土味儿?”
此话何其不敬?
可分身并不在意朱樉的语气,他缓步走到众人面前,只是看了看他们的状态,尤其是老农的状态,以及那一地刚挖出来的新鲜藕地。
“殿下们可知……”李魁都没有理会、回答朱樉,而是直接伸手指向那些在冰水泥泞中劳作的村民,“他们此刻所施展的,是何等力量呢?”
朱棡皱了皱眉,接口道:“不过是求生存的力气活罢了,何谈力量?”
他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李魁却不由摇了摇头,只道:“晋王殿下是只看到了力气活啊,你却未看到这力气活背后,蕴藏着我大明江山社稷最根本之力。”
他转向所有皇子,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此就是民力!是万千如他们一般的黎民黔首,在我大明各地用这双看似粗笨的手,一锹一镐,垦田开荒,筑城修渠,缴纳赋税,承担徭役,才支撑起了这九重宫阙,万里疆土!”
李魁的话,与朱标此前在东宫听到的如出一辙,但在此情此景下说出,更具冲击力。
可朱标身为储君听得懂,这几位却不一定听得明白。
朱棡闻言,当场眉头皱得更紧,他捏着丝绸手帕的手指微微用力,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解与抵触:“李先生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治国平天下,靠的是圣人之道、朝廷法度。”
他毫不客气的指向已经仿佛听话,听出他们身份,而惊呆的老农。
“你就看看这些泥腿子刨地挖藕,不过是本分,何谈支撑江山社稷?大本堂的先生们常讲,君子当远庖厨,明礼仪,识大体。终日沉溺于此等鄙俗之事,岂是皇子应为?”
朱樉也在一旁冷哼附和道:“老三说得对!读好圣贤书,学好骑射兵法才是正理。看看这些,能看出什么江山社稷来?难不成我大明安危,还系在这几根烂藕上?”
他们二位或许有改变,尤其朱樉改变应该最深,但那种改变根本治标不治本。
此理解,叶言本体也只是笑了笑,儒学是个好东西,其一符合统治者思想,其二儒学确实教导人要明礼。
但!
就眼前这两位未来最畜生的大明王爷,他们会儒学也没有软用,改变不了他们未来的畜生。
所以分身面对两位皇子的质疑,脸上并无波澜....那是既无怒意,亦无谄媚,平静得恐怕。
“晋王殿下说这是鄙俗之事?秦王殿下称之为烂藕?”
这压根不是人话,叶言都忍不住让分身语气变重!
这两个臭小子真是纯畜,你父亲朱元璋当初比他们过的还不容易,你们享福了,就这样优越感十足的贬低百姓,泥腿子?
可笑!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本先生敢问二位殿下,宫中御膳房冬日所食之藕,从何而来?您二位身上所穿棉袍之原料,又自何处而生?”
他并不等回答,径直的说下去了答案。
“你们的疑问来自大本堂其他儒学先生的教导,来自其他人所谓的圣人之道……朝廷法度,自然是根基。然,道与法,终需落在实处。”
“若无此‘鄙俗之事’产出粮棉,那百官俸禄何出?若无你嘴中的‘烂藕’,那军士粮饷何来?无万千黎民承担赋役,城池谁人修筑?河堤谁人维护?”
“他大本堂的其他先生们教殿下们‘君子远庖厨’,是希望殿下们心存仁念,不忍见杀生?还是教殿下们只需知肉味,而不必知肉从何来,更不必知百姓为供此肉食,需付出几多辛劳?”
简直更可笑了。
叶言并不让李魁的声音去激昂,只是平淡的注视他们,在陈述一个个事实上存在的问题。
“若只知远观,而不知其源,不解其理,此‘仁’就是空中楼阁,此‘礼’也是无本之木。”
“殿下们将来若牧民一方,或参赞国事,连子民如何生计都不知,如何能制定出贴合实际、利国利民的法度?难道仅靠背诵几句儒学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圣贤言,便能天下太平吗?”
“我格物之学,与只重章句、空谈道德的儒家旧学,根本不同之处,便在于此。”
“它不求远离,而求深入;不尚空谈,而重实证。其目的,非是让殿下们沦为农夫工匠,而是要殿下们通过亲手触摸、亲眼观察、亲身体验,真正理解这世间万物运行之理,理解这江山社稷维系之本。”
“譬如这藕。”李魁弯腰,从泥水中拾起一截沾满黑泥刚挖出的藕节,毫不在意污秽,举到眼前,“它儒家经义可会告诉殿下,它需何种水土方能肥嫩?何时采挖方能保鲜?如何储运方能减少损耗?”
“不会。这些知识,正来自千百年来如眼前这些老农一般的百姓,一代代实践、摸索、总结。”
“格物,便是要格这些‘实理’,而非仅仅拘泥于书本上的‘虚文’。”
他将藕节递向朱樉和朱棡,二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面露嫌恶。
李魁也不勉强,随手将藕放回泥中,平静地总结道:“道,根本不同。儒学一者是高高在上,视民如草芥,虽满口仁义,却可能因不察下情而铸成大错。”
“而这格物学这者,乃脚踏实地视民为根基,力求洞察幽微,以期未来政令能真正惠及苍生之学。”
他着重看向眼前两位大明王爷。
“那么本先生就且问了,二位殿下,愿选哪条道去学呢?本先生并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