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有我一份!(2/2)
正当几人相互扶持,劫后余生之感弥漫心头时,一个年轻的身影猛地从围观人群中冲出,扑到周文方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正是周文方那在兵部任书办的儿子周平。
“爹!爹!您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
周平抱着父亲的双腿,哭得像个孩子。
这么说吧,他得知自己父亲卷入空印案后,几乎完全绝望,此刻见到父亲虽受杖责却保下性命,激动得是真难以自持。
周文方抚着儿子的头,老泪纵横,半晌,他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抬起头,目光望向堂上尚未离去的主审御史,声音虽虚弱却充满恳切,他想要一个答案。
“大人!罪臣叩谢陛下天恩,也谢三位大人明察秋毫……更谢这‘自陈辩白’之法!”
他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他内心的好奇。
“但敢问大人,此法……此法究竟是何人谏言而出的?竟于这铁律绝境之中,为我等微末之人开此一线生机?罪臣纵死,也需知恩人是谁!”
何其重情谊?
那时叶言操控的分身,于正身为兵部主事,也是记录此次事情经过文件的官吏,当时笔都顿了一下。
眼前,那主审御史闻言,神色也颇为复杂。
他目光扫过堂下相互扶持的几人,又掠过周围那些或惊惧,或隐含期盼正身的其他涉案官吏面孔。
他最终迟疑一会,目光也干脆落在了人群外围,这奉旨协理此案,始终在一旁静观记录的兵部主事,也就是分身于正身上。
他微微叹息一声,也直接抬手就指向于正所在的方向。
“陛下是圣心独运,纳谏如流。此番增设‘自陈辩白’、‘三司复核’之制,厘清浊流,存续良善……”
“首倡之力,就源于兵部主事于正,于大人之冒死谏言。其后,更有王彦王大人完善‘族诛甘结’、‘告赏连坐’之律,以峻法保此制公允,防小人舞弊。”
瞬间!
“于正…于大人?”
周文方喃喃着,脑海中瞬间出现了那日抓自己的那位官吏身影。
原来……是他?!
莫非是自己当时絮叨的话,让这位大人动了心思?
他还在思索,而跪在地上的周平,却猛地抬起头。
他就在兵部当值,消息也更为灵通,其早听闻过于正在奉天殿上与中书政事胡惟庸激烈争辩,力主甄别空印案犯的传闻!
但此事他更清楚,于正虽为同僚,官位品级与自己相差不大……
可其中奉献,朱元璋此皇帝的蛮横和独裁……
他必然料到若谏言失败,必然是触怒天威而必死无疑!
但!
他竟真的成功了!
也就是他,自己的父亲才能活下来,才能免去流放之苦。
自己或许……也因此有了未来还能存在的官途。
所以刹那间,无尽的感激、后怕,以及对谏言者所承担风险的深刻认知,如同潮水般涌上周平的心头。
他猛地转向于正的方向,不顾地上碎石污秽,以头抢地,重重叩首!
“于大人!于青天!谢于大人救我父性命!谢于大人存我周家血脉!此恩如山!周平永世不忘!永世不忘啊!”
他叩得极其用力,额头瞬间一片青紫,渗出血丝!
此一幕也惊得周围围观百姓,官吏们都不再言语,目光下意识都聚焦在于正和磕头不止的周平身上。
当时,叶言操控的于正就是赶紧上前搀扶这饱含血泪的叩谢……
他并未多言,只是对着周文方、周平父子以及那三位义士,微微颔首,随后转身就继续记录案卷。
这一刻,叶言或许有欣慰的喜悦,但心中却并无多少真正发自内心的欣喜,唯有沉重的慨叹。
‘改变古代,真不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呐。’
这之后数日,类似周文方这般得以沉冤昭雪,或罪责得以酌情减轻的案例,虽非遍地开花,却也时有出现。
那些因叶言分身的谏言而得以保全性命、免于流放的官吏及其家人,无不感激涕零。
他们或许不完全清楚奉天殿上那场惊心动魄的争辩,但于正、王彦这两个名字,连同所谓的‘陛下纳谏,恩准自陈’的消息,却如同长了翅膀般传开在京城内。
于是,一场始料未及的感激风暴却席卷了于正和王彦两个分身的府邸。
从多日后,两府门前便络绎不绝。
有身着洗得发白儒衫的老儒生,有布衣荆钗的妇人领着孩童,有满面风霜的军中汉子……
他们不敢高声喧哗,只是默默下,郑重地将或许是自己家中最值钱的东西——
一篮鸡蛋、一匹粗布、甚至只是一包自家晒的干菜一一放在府门前的石阶上,然后朝着府门方向,毕恭毕敬地叩上几个头,口中念念有词,那多是谢于青天、王青天活命之恩,愿恩公长命百岁之类的话语,随后也便匆匆离去,生怕给恩人添了麻烦。
这礼物虽轻,情意却重如山岳!
门房起初还试图阻拦、记录,但来人太多,心意太诚,最终只能无奈地看着石阶上的物品堆积又被人悄悄整理好。
朱元璋或许也清楚这一点,谁也不知道洪武皇帝在想什么,但同样的是……
紫禁城外,百姓对洪武皇帝仁慈之说,也是不绝于耳。
胡惟庸所谓的金口玉言之论,似乎在叶言的操作,不但免其了弊端,也让朱元璋感受到了几分难得的新政之喜。
……
直至这一刻,叶言的府上。
所谓分身,或者说叶言更相信是系统从其他世家抓来的少女,青鸾是一边为他斟茶,一边看着窗外依稀可见,又一波悄悄前去于正府上叩谢后,又离去的人影。
她是有自己思考能力的,终是忍不住的轻声问道:“公子,他们大多是只知于大人、王大人,甚至将功劳归于陛下纳谏的圣明,可这一切,明明是公子您……”
这话点到即止,青鸾也是真为叶言考虑,她语气中说有明显替叶言感到的委屈和不平的清晰存在。
但这种情绪啊,在叶言眼里却并不重要?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茶沫,浅啜一口,目光却依旧落在手中关乎东宫政事的书卷上,仿佛窗外那一切喧扰感激都与他完全无关。
直到青鸾有些按捺不住,他才轻笑一声,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她。
“青鸾啊。”他语气平和,却带着看透世情的淡然,“你是当我真是那悲天悯人,不计得失的圣贤么?”
青鸾一怔,摇了摇头,眼中困惑更深……不过大概率也清楚是叶言想做,他就做了。
嗯,这更让叶言发笑了,但却直接说了一句,真正符合他穿越至今,从最初普通人的胆小怕事,到现在敢于亲手推动大明变革幕后者的心气之话!
叶言站起身,踱至窗边,望着皇城方向。
“这起初,我不过是想在这洪武朝的惊涛骇浪里,寻个安身立命之所,为回家……我最初是觉得自保,才是第一位的。”
他转过身,直视这少女,眼中却透着幕后执棋者般的冷静。
“但既已身在此局中,眼见冤狱横行,良莠不分,徒耗国力,动摇的又何尝不是我欲求安定的根基?这大明若只剩酷烈,失了分寸,迟早是要出大乱子的,我也回不去家。”
说到这里,叶言是很接地气的说出他至今的看法,以及他的心思。
“所以啊。”叶言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可却是既有自嘲,也有笃定,“我用分身递上那道条陈,说是为民请命,又何尝不是为这江山,也为我自己的长远计,下一着闲棋?”
“嘿,我也只是在这朱家的铁幕上撬开一道缝,透点我叶言的善光,让该活的人活下来,让该死的人无所遁形。”
“至于这道缝,世人说是皇恩浩荡,还是于正、王彦的刚直敢言?”
他又转过身,看着外面的状况,眼中其实还是有欣慰的啊。
“于我而言,有何分别?”
“重要的是,缝,撬开了后,周文方他们这里清官活了下来,那些本不该绝户的人家,留住了根苗,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这就够了啊。”
他再看着青鸾,眼中更是满满笑意,以及一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自信。
“至于浮名虚誉?”
“呵,青鸾啊,你须知,真正搅动风云者,未必需要站在风口浪尖。藏于幕后,推动大势按我心意流转,看着这煌煌史册因我之故,悄然偏离原本那血迹斑斑的轨迹——”
“就这种成就感,又岂是现在分身他们门前那几篮瓜果,几句百姓、官吏感激之言所能比拟的?”
叶言其实并不是老谋深算,他也有年轻人的狂妄和朝气。
这句话,暴露出了他的真正喜悦的点。
哪怕……
他走回案前,重新拿起书卷,也突然笑着说了一句很装的话。
“你公子我啊,也只知道一件事——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有我一份,我心安就足矣,至于旁人如何看,如何说,由他去罢。”
“换句话说,类似曹丞相的……嗯,哈哈哈,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啊!”
青鸾都被忽悠的傻了,那一刻满眼星光啊!
在她眼中,叶言或许……有着她这位不知道从哪架空世界系统绑架来的武侠少女,完全没有的,那种超脱了个人得失的伟大境界?
嗯,她是这样想的,也就认可了。
叶言也爽了,这词虽然没说过万千人听,不过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当然,他也清楚一点,也是他真正不愿意在乎这种虚名的真正缘由。
我叶言根本就不伟大,我所图皆为回家的私心,我怎么能坦然接受这让百姓以为的真正为民,为公道的谢意呢?
可他或许不清楚,一时的善,也是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