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永伴璋观新宅院,铎与文议账中疑(2/2)
他顿了顿,看向欧阳铎。
“对了,你刚才说账册的漏洞‘不对劲’,具体是哪不对劲?你再说说,咱们琢磨琢磨。”
欧阳铎把“保定府采购账册”摊开,指着其中一页。
“尚书您看,保定府报的‘采购灾粮五千石’,附了五张商号收据,其中‘德昌号’的收据写着‘售粮一千二百石,银六百两’,日期是‘正德元年六月十五’——可咱们昨天查过,‘德昌号’因为欠了三年税银,在六月初十就被顺天府查封了,掌柜都被押去了大牢,怎么可能在十五号还卖粮给官府?这漏洞也太明显了,像是故意写上去的。”
他又翻出“河间府驿站登记薄”,缺页的地方边缘还留着撕扯的毛边。
“还有这个,河间府的驿站登记薄,缺的正好是六月二十到二十二这三天——这三天正是漕运司王把总转运灾粮的日子,驿站肯定有登记,可偏偏缺了,不是撕了是什么?而且撕得这么整齐,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怕咱们查转运数量。”
韩文的眼睛渐渐亮了,他凑过去仔细看,指尖划过“德昌号”的收据。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按说贪墨的人都想把账做‘天衣无缝’,比如改改数字、补个假印,可这些漏洞——封店的商号卖粮、关键日子缺页,太刻意了,像是故意给咱们留线索,让咱们查下去。”
“您也这么觉得?”
欧阳铎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晚辈总觉得,这些账册不是‘做糙了’,是有人故意‘做漏了’,想让咱们顺着漏洞查,引咱们去揪背后的人——可谁会这么做?是想借咱们的手扳倒对手,还是……”
韩文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眼神变得凝重。
“不管是谁,这背后肯定有更大的局。咱们现在别声张,等直隶各府把复核账册送过来,对比一下就能知道——要是其他府的账册也有这种‘刻意漏洞’,那就是有人故意引导咱们查;要是只有保定府、河间府有,那就是这两府的人蠢,或者背后的人只保得住这两府。”
他站起身,拍了拍欧阳铎的肩膀。
“你小子不错,才入户部两三个月,就能看出这些门道,比那些干了十几年的老吏都强——好好干,将来户部的担子,说不定就得你挑。”
欧阳铎连忙躬身:“都是尚书您教得好,您带晚辈查账时,教晚辈‘看商号要查存续、看登记要对日期’,不然晚辈也发现不了这些异常。”
“行了,别谦虚了。”
韩文摆了摆手,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你也去隔壁休息室躺会儿,折腾了一晚上,再熬下去身子该垮了——账册的事,等明天各地的复核账册到了,咱们再细查,现在急也没用。”
“是,那晚辈先送您回后宅?”
欧阳铎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我在值房眯一会儿就行,你快去休息。”
韩文摆了摆手,声音里满是疲惫。
欧阳铎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退出值房,关好门。
他走到隔壁休息室,刚躺下,脑子里却全是“德昌号”的收据、缺页的登记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漏洞太刻意了,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纵?
与此同时,锦衣卫指挥使司的“北镇抚司”衙署里,陆炳刚把“盯梢直隶在京官员家眷”的差事安排下去,一个锦衣卫校尉就匆匆跑了进来,身上的飞鱼服沾着尘土,显然是从外面急赶回来的。
校尉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
“大人,东厂的刘公公派人来了,说有要事想和大人商议,人已经在衙门外的‘迎客房’等着了。”
“刘瑾?”
陆炳皱起眉头,手指按在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上,眼神里满是疑惑。
“他派来的人是什么身份?带了什么话?”
“是东厂的‘掌班’番子,穿的是‘青素衣’,没带文书,只说刘公公想和大人约在今晚戌时‘悦来茶馆’见面,说关于北直隶查账的事,有几个细节要和大人当面商量。”
校尉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陆炳的眼睛。
陆炳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锦衣卫校场”——几个锦衣卫正在练刀,刀光闪烁。
他心里琢磨着:刘瑾和他虽都是陛下身边的人,却一个掌东厂,一个掌锦衣卫,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陛下定的三衙联查策,分工也明确(东厂查文书、锦衣卫盯梢),没什么需要“当面商量”的细节,刘瑾突然约他,肯定没这么简单。
“那番子现在在哪?”
陆炳转身问。
“在迎客房候着,喝着茶。”
校尉回道。
“让他进来。”
陆炳沉声道。
他要亲自问问,刘瑾到底想干什么。
校尉应了声“是”,转身往外走,很快领了一个穿“青素衣”的东厂番子进来。
那番子身材瘦小,脸上带着一道浅疤,从额头到眼角,见了陆炳,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透着几分警惕。
“小人东厂掌班李三,见过陆大人。”
“刘公公让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陆炳坐在案后,手指敲着案面,声音没有温度。
“查账的事陛下已经定了分工,有细节可以通过文书往来,何必非要当面见?”
李三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前。
“回大人,小人只是传话的,具体是什么细节,刘公公没说,只说‘衙门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得找个清净地方’,还说‘这事关查账能不能成,陆大人肯定愿意来’。”
陆炳盯着李三的后脑勺,心里的怀疑更重了。
刘瑾这话是“软的”,用“查账成败”来逼他赴约,要是他不去,万一查账出了问题,刘瑾说不定会在陛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刘公公,今晚戌时,悦来茶馆,我会去。”
“是,小人这就回去复命!”
李三躬身应着,转身退了出去,脚步比进来时快了几分,像是怕陆炳反悔。
陆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眉头皱得更紧了。
刘瑾突然约他见面,绝不是“商量细节”,要么是想拉拢他,让锦衣卫和东厂“一起办事”(实则听他指挥);要么是想试探他,看看他对陛下的忠心到底有多少;甚至可能……想借查账的事,栽赃给锦衣卫,夺他的权。
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立刻进宫告诉陛下?
可转念一想,没弄清楚刘瑾的真实意图前,贸然禀报,只会让陛下觉得他“多疑”;不如先去赴约,看看刘瑾到底想干什么,再做打算。
而此时的东厂衙署“东厂署衙”里,刘瑾正坐在铺着貂皮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和田玉扳指”——这是去年西域进贡的,陛下赏给了他。
听着李三的回报,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扳指在指尖转了个圈。
“他答应了?没问别的?”
“回公公,陆大人答应了,只问了句‘为什么要当面见’,小人按您教的话说了,他就应了。”
李三低着头,不敢看刘瑾的眼睛。
“好,好得很。”
刘瑾放下扳指,手指在案上敲了敲。
“去,通知‘贴刑官’赵五,让他带五个可靠的番子,今晚戌时去悦来茶馆外围盯着——记住,别靠太近,只要盯着陆大人的人就行,看看他有没有带锦衣卫跟着,有没有和其他人接触。”
“要是陆大人带了人呢?”
李三小声问。
“带了人就取消见面,你去跟他说‘细节改日再议’。”
刘瑾的语气冷了下来。
“要是没带人,就让赵五在茶馆里‘候着’,我跟陆大人聊的时候,他在旁边听着,记清楚陆大人说的每一句话。”
“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李三躬身退下,心里却直发怵。
刘公公这是要“拿”陆大人的把柄啊,要是陆大人不配合,今晚怕是要出事。
刘瑾靠在椅子上,眼神变得深邃。
陆炳啊陆炳,你是陛下的“心腹”,可这东厂和锦衣卫,总得有个“说了算”的。
今晚要是你识趣,跟着咱家干,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你不识趣,咱家就别怪不客气,让你知道,这京城的暗线,到底是谁说了算。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东厂衙署的灯笼被一个个点亮,昏黄的灯光映在刘瑾的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他心里的算计,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