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望着老太太仿佛摄人心魄的眼神,钟晚慢慢回过味来。
就算她继承了掌印,以后发生同样的事,她能避免吗?
这所有的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回首这些年,她仗着祖母的宠爱,时常不务正业,钟家家底颇丰,帮她兜着,若是平常家,早就倾家**产了。
而前几任掌印,都各有建树,身为上一任掌印的姑母,便是江陵远近闻名的绣娘。
而她却只是一个纨绔,何以得人心呢?
轰隆隆——
外头,倏然间响起一阵闷雷,像一把巨斧子劈在心头。
钟晚弯腰,对着老太太磕下三个响头:“请老太太明示。”
老太太却说:“我的晚儿知道怎么做。”
沉吟片刻,钟晚望向众人,不用于方才的灰霾,此刻她神情熠熠,宛如新生:“诸位,承蒙大家的照顾,让我得到掌印之位,我自知能力不够,决定一年后再继承掌印!还望老太太、诸位族老同意!”
听到这话,大家面面相觑。
族老也摸不着头脑:“按理说及笄后就要继承的,你这是……”
程氏却是眼睛一亮,一年后继承,不就代表她家冲儿还有一年的时间竞争掌印?
于是鼓动大家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晚儿是要好好反思,跟在几位族老后头学习学习,免得又出岔子。”
程氏那一党的人被她鼓动,皆道:“是啊,这一年的时间,我们会好好帮助大小姐的!”
倒是钟楚儿和林素素母女不解,这掌印之位可是个香饽饽,居然要一年后再说?
岂料钟晚又道:“多谢诸位好意,不过接下来一年我不留在江陵了,要去熙洲闯**一番。”
听到这话,饶是被兴奋冲昏头脑的程氏也意识到不对,这钟晚是脑子坏掉了,离开江陵,这天高皇帝远的,她的掌印还保得住?莫不成又想耍阴招。
可转念又一想,耍阴招,她为什么去熙洲?难道只是纯粹想去历练?
虽心中满是疑云,但因为她离开到底是好事,便也什么都没说。
程氏猜得不错。
钟晚虽然平日里鬼点子多,但这次还真不是耍阴招。
钟家从前由制墨起家,如今在各行各业都有建树,却独独在制墨上矮了一头,如今钟氏墨坊人丁凋敝,已经到快要关门的境地。这成了老夫人和诸位族老的一块心病。
而她既要继承掌印,便要在这一块大展拳脚,做出成绩,令众人甘愿服从自己。
重振钟家墨坊,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得到御赐的天墨令。
成为御赐的墨务官,发扬天下第一墨坊!
然而,不是谁都能得到“天墨令”,只有在贡墨选拔中博得头筹,才有资格。
而贡墨选拔的地点在当今天下最为出名的——熙洲,邵氏墨坊!
一听到“熙洲”二字,族老忽然想到什么,看着钟晚的眼神带上了别的意味。
“既然如此,便这样拿定吧。”老夫人起身,婢女忙上前搀扶,“我也乏了。”
众人稀稀拉拉地跟随老夫人离开,钟母上前握着女儿的手,心疼地看着她:“好孩子,今天叫你受苦了。”
钟母是常年的慈母,可没想到钟晚实在是难以驯化的一类,整个钟家,除了老夫人没人能收得了她。
本想让她涨涨教训,但到底是血脉相连,她很快就心软了,只恨没能替女儿受过。
“母亲,我没事。”钟晚揉了揉鼻子,冲她笑了一下。
“哎,”钟母叹息,絮叨道:“这次去熙洲,是为了邵氏墨坊吧?”
当钟晚说到熙洲,钟母便反应过来了。“这虽然是你得到掌印的一条好计谋,可你但凡去了那地方,就要从头开始,虽当今圣上登基后,就废除了重农抑商的律令,但那些工人待得地方,到底不是你能适应的……制墨烧烟,灰头土脸,是一个女孩子能做的吗?”
“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有些路,我必须自己走。”
看着平日里调皮天真的女儿,好像一夕长大,钟母心中感慨,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一直都希望钟晚长大,如今她懂事了,怎还不舍的放手?
又说了几句,钟母便离开了。祠堂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钟晚和贴身婢女明玥。
明玥连忙搀扶着她,心疼道:“小姐,快回去处理下。”
“无事。”钟晚淡淡道,“回去收拾下吧,过几日就要出发去熙洲了。”
两人出了祠堂,大雨仍在下,钟晚心里想着这几天的安排,却与回廊另一头的钟楚儿狭路相逢。
与钟晚眉含英气不同,钟楚儿肖似其母,身形娇小,杏仁眼娇娇怯怯。
钟楚儿捏着帕子,低声道:“大小姐,今日我是不是多话了?”
钟晚打量她半响,冷声道:“这里没有旁人,你别装了。”
“我……”
“贺寿图渗血,是你做的吧?”钟晚原本并未怀疑她,可她在厅堂的做法太过心切了。
沉船这种大事她没能耐,贺寿图渗血这点小聪明却是有的。
且这是老太太的寿宴,程氏那个没心肝的想作怪,也绝不会挑这种时候。
只有钟楚儿母女,并不知道寿图渗血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也许她们知道,却仍选择这么做。当真是恶毒!
钟楚儿心里咯噔一下:“大小姐说笑了,库房一向看管严格,我哪有本事害您?”
“钟楚儿,掌印就算不给我,也轮不到你头上。”钟晚懒得跟她掰扯,开门见山道:“你恐怕不知道,祖母为何一直不认你们母女?当年你母亲嫌家贫,偷偷跑出来投奔了在江陵开书画堂的舅舅,而我父亲时常去书画堂赏画,就被你母亲盯上了,在茶水里下了药,才有的你。”
这等肮脏不堪的事,本来是不会让钟晚这个小辈知晓。
那天,她在书肆待得太久,怕被责罚,翻墙回来,这才偷听了墙角。
钟晚的父亲钟樵不理生意事,醉心于琴棋书画,时常去书画堂溜达,这才被林素素钻了空子。
她手指轻轻点着钟楚儿的肩膀,傲慢地盯着她:“我们钟家,凭什么接纳你这种人?”
“这不可能。”钟楚儿抿着唇,面色煞白。
可是过往的记忆,却像潮水般涌来。父亲的冷漠、母亲的避而不谈、祖母似有若无的冷淡……原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这般耻辱,钟家如何会接纳他们母女呢?
钟晚知道目的达成了,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谁让她不安生,她便要加倍偿还回来!杀人诛心,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