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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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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修急急擡头,在看见容簌衣二人时原本面上充满希冀的神情陡然僵住,转而变成了惊恐,甚至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这变化太明显,容簌衣疑惑:“怎么了?”

男修急忙低下头,缩回了自己的伤腿:“没,没什么。”

容簌衣顿了顿,她狐疑回头,除了一个笑着的小师兄,没别的了。

她只当这人太害怕,放缓声线:“道友不必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可此处是哪里?”

那男修小心翼翼擡头,随后又像是怕极,把自己再次缩成一团。

他道:“这……这,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容簌衣无奈,她看向“萧奎”,“萧奎”了然上前,将人架起来。

他道:“没事,我们再找办法出去,此处即是由阵法引入,想必也是由阵法引出,我们找找阵法。”

只能这样了。

容簌衣走在“萧奎”身旁,不知怎么的,这受伤男修好像抖得更厉害了。

身旁人道:“师妹既然解了进来的阵法,或许与阵法有联系,不若师妹稍作感应,看能否找寻到方向。”

容簌衣茫然:“我如何感应?”

“闭眼静心,想想你解开阵法时的心境。”

容簌衣照做,她闭眼努力回想那阵法,想了许久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正准备开口时,脑海中传来系统颤颤巍巍的电子音。

“宿,宿主,你应该赶紧走。”

容簌衣:?

“怎么说。”

系统:“我摊牌了,你旁边这个人就是全文最大反派,为了小命你先离开他身边吧!”

容簌衣:??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她猛地睁眼,却看见——

她印象中和煦的小师兄单手掐着那受伤男修的脖颈将人高高举起,而那男修因为窒息面色逐渐发紫。

她心口一滞,随后听见。

“啊,师妹怎么不听话,悄悄睁眼了?”

紧接着,在她震惊的眼眸里,骨节分明的指节稍稍用力,脆弱的脖颈猛地没了支撑,歪向一旁。

容簌簌垂头轻哂:“是为了取回仙器吧。”

上清道宗四大秘宝有三样都落在她手中,时微明虽然屡次索要,但始终没能遂愿。

雨势大了起来,阴云渐凝,月光也成了冷蓝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时微明把容簌簌安顿在崖岸某处,将深嵌肌骨仙器碎片一一取出,复又渡去些许灵力,方开口道:“器灵已毁,恐难修补,绝杀极阵惊动十洲,戮仙之过须由众仙尊登刑堂问审。”

换而言之,悬尸城头还是挫骨扬灰,根本不由她挑。

“原来是收尸的。”心头似有什么被轻轻抹去,容簌簌神情淡淡,同落稽山中同床异梦的无数日夜一样,倚上他的心口,“说句假话比登天还难。”

“……抱歉。”他道。

夜雨淅淅沥沥,像极了百年前。

那时,她隐瞒身份,为了偏取秘宝费尽心机:“明哥哥,这是我攒了几个月的零钱才买到的发带,你就收下吧!”

纸伞一阵颠簸,重新端平时,墨蓝发带已被硬塞进少年怀里。

“喂,”少女晃着伞柄看他,“你受人馈赠都不道声谢吗?”

少年却还保持着执伞的动作,单手解着绳结,愣道:“我从未受馈于人。”

少女弯起眸子:“那你的第一句‘谢谢’就说给我听吧。”

水滴四散飞溅,伞下少年眸色微动,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多谢。”

当年,她百般讨好,不过换他一句有口无心的“多谢”。

后来,她倾尽爱恨,不过换他一句淡然置之的“抱歉”。

飞明踏雪泥,爱像那毫无价值的发带,湮灭无迹。恨却像灵器不成模样的碎片,划在心尖,刺入骨血。

容簌簌收敛思绪,在时微明怀中仰头,突然唤道:“明哥哥。”

男人口中的修复诀猝然停顿。

“明哥哥,”容簌簌用少女一样的天真语气道,“黄泉路那么冷,你陪我好不好?”

残灯碎落一地,时微明俯身似欲开口,却不知为何欲言又止,只轻掠了掠那干裂青紫的唇。

这一句,是谎话还是真心?

五感渐淡,容簌簌看不到时微明素色簌襟上除却腥污,还有不少灰土细沙,听不到他被雨声盖住的凌乱心跳,也感受不到那只扶在自己后肩血洞处的手正轻颤不止。

又静了许久,直到容簌簌眼帘半垂,才听得他轻问:“你……可有余言?”

余言?遗言还差不多。

容颜在暗夜里模糊不清,想必仍是清冷绝尘的。周身被松雪云竹的气息围绕,从没有这样一个人,离她这样近。

死到临头,容簌簌脑海中闪过恶劣的念头——不能拉他下地狱,也要给这洁癖留一辈子心理阴影。

于是,她勾起沾血的唇,冒着冰雨,合眼吻了上去。

生既率性,死亦纵情。对上视线后,那人从容笑开:“是你要来形峰?”

容簌衣应声:“师兄是形峰的人?”

秦长老在一旁解惑:“非也非也,萧奎是宗主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别的小弟子都喊他小师兄,如今掌门闭关,萧奎他暂住形峰。”

容簌衣了然,提及小师兄她就知道了,元一宗的小师兄,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不过二十便已经金丹期,他身份高,年纪小,众人便唤他一声小师兄。

如今看来,小师兄确实是小师兄,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她压下心底那隐隐的不对劲。

秦长老拖了个椅子招呼“萧奎”坐下,重心又放在容簌衣身上。

她抓着容簌衣的手苦口婆心:“容簌衣呀,形峰鱼龙混杂,学什么的都有,你去形峰做什么?还是说你想走的路不同寻常?”

容簌衣的注意力也从“萧奎”身上转回,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烁着一个锤子。

是的!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决定,她要挥锤子!

最好是暗红色的,比她高的,很大很酷炫的那种!

她回道:“秦长老,我想做锤修。”

“锤修?!”秦长老震惊,“你一个小姑娘去做什么锤修?”

容簌衣立即正了神色:“秦长老,小姑娘也可以做锤修的。”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怕你太辛苦。而且那形峰确实鱼龙混杂,”秦长老招呼“萧奎”,“你快劝劝她。”

“萧奎”仍是笑着的:“秦长老说得没错,形峰确实鱼龙混杂,尤其是外门,学什么的都有,形峰弟子也常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由此看,也算真性情。”

容簌衣听言眼眸一亮:“真性情?意思是是去了形峰,我要是做了什么,形峰弟子也不会觉得奇怪?”

秦长老疑惑:“你还想做什么?”

容簌衣笑得腼腆:“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做一做自己。”

秦长老劝说无果,只好尊重容簌衣的决定,她招呼“萧奎”:“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也就不多加干涉了,先让萧奎带你去形峰看看,明日过来拿新的弟子牌。”

容簌衣很高兴:“多谢秦长老!”

说罢“萧奎”站起身,容簌衣跟了上去。

非剑修弟子筑基方能御剑,容簌衣还没筑基,于是只能战战兢兢站上“萧奎”的剑。

她小心揪住“萧奎”的衣襟一点,抓住那一刻她明显感到前面的人瞬间紧绷。

她解释:“对不住小师兄,第一次坐飞剑,我有点紧张。”

“萧奎”不着痕迹避开容簌衣的手,把剑鞘递到容簌衣面前,他的动作透着疏离,语气却是亲和。

他道:“不碍事,听闻师妹是修仙世家的小姐,竟也没坐过飞剑吗?”

容簌衣顿了顿,装作无常地抓住剑鞘:“我在家中不受宠,只见过飞剑,没坐过。”

不知道怎么的,她明显感受到就算只是抓剑柄,身前这人也仍然紧绷着,就像是他正在极力忍耐她的靠近。

她没有再说话,脑海中平时叽叽喳喳的系统也没缘由地安静如鸡。

剑御空而起,风呼啸而过,“萧奎”的剑很高,逼得容簌衣握剑鞘的力道越来越紧,“萧奎”看着容簌衣逐渐发白的指节,记忆回到半月前。

他偶然路过缥缈峰,正看见她借着同门的飞剑回到寝屋,面上不见一点惧意。

除非,眼前人非彼时人。

此时九道钟声响起,是元一宗统一为还没辟谷的弟子开设的饭点到了,一时间空中拥挤起来,飞行器排的满满当当,不少弟子与“萧奎”见礼。

“小师兄回来了!”

“小师兄这是要去何处?”

“小师兄这是带着哪位师妹呀?”

容簌衣二人身边围满了人,“萧奎”只好放慢速度,容簌衣悄摸着从“萧奎”身后冒出脑袋。

她带着腼腆地笑:“嗨。”

很小的一声,却让最近的人看清了她的脸,那人脸色一变。

“是你?”

他身后的人问:“是谁?”

他抖着声音:“那个缥缈峰上吊那个。”

他身后的人陡然大声:“你是说缥缈峰那个?不是说她得了要死的疯病吗?”

这一声不得了,直逼得此刻所有空中的人都停下了步伐,八卦的,质疑的,还有惊恐的,种种目光齐齐集中在容簌衣身上。

容簌衣:?

还在怀疑容簌衣的“萧奎”:?

容簌衣嘴角忍不住抽动,如果她没记错,这是修仙界吧?是那个消息闭塞的修仙界吧!

这时有几个人面带不忿来到她面前。

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她十分眼熟的缥缈峰与戚媛交好的那几个。

为首的是一名男修,他面上的神情也格外愤懑。

他道:“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站在小师兄的剑上!”

容簌衣愣了愣:“什么?”

那人继续:“我们小师兄是何等风华绝代,你凭什么坐他的剑!”

他身后的人也纷纷应和。

“就是!你不过一个还没筑基的外门弟子,你凭什么!”

“我们小师兄是最最好的人,你凭什么!”

除了这些人之外的其他人,纷纷站到一旁,视线紧紧盯着,不放过一丝细节。

主人公容簌衣:喔,毒唯们。

不接受自家哥哥跟任何人有关系,就只是工作中递了一杯水也完全不能接受的的那种毒唯。

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了个绝妙的方法。

下一秒,在几人的眼中,那传言有疯病的人抱住他们的小师兄,还扒开了小师兄的外衣,腿还如同八爪鱼一般攀附在小师兄身上。

而他们的小师兄,他们风光芈月的小师兄!只能神色委屈,被那女子紧紧困住,连反抗都要顾及着礼数。

那女子还大言不惭:“大家是要继续在这里看我与小师兄,做那些不能说的事吗?”

几人瞳孔地震,那一刻,他们的天塌了。

容簌衣见人还不走,于是开始解身前人的衣带。

为首那名男修紧紧抓着自己的头皮大喊:“都别看了!”

他身后的人瞬间反应过来,急忙拉着看戏的人离开,一瞬间人群走得干干净净。

四周终于清净,容簌衣很满意,她把腿放下,将散开的衣服妥帖穿好,并反复调整到比之前的更齐整。

她抿开腼腆的笑:“对不起小师兄,方才接触您时我都有用灵力隔开,至于衣服,我回去再给您送一件来。”

这招虽险,却有奇效,不过她始终记得这人那点几乎察觉不到的不对劲,留了后手。

她退后几步,站到剑尾,重新握紧剑鞘:“我站好了,小师兄,我们走吧。”

“萧奎”面上的神情已经全然僵硬,在容簌衣低头的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现在就杀了她。现在,马上,立刻。

见人没动,容簌衣不明所以擡眸:“小师兄?”

对视的那一刻,她汗毛竖起。

她心口狂跳,直觉告诉她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她急忙掏出自己的飞行器站上去,远远隔开两人的距离:“小师兄真的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改日我一定带着崭新的衣服登门道歉!”

“萧奎”藏在身后的拳头紧了又紧。

现在不行,在这杀,太明显。

他重新笑开,不见一点异常:“师妹方才的举动好生怪异,吓了我一跳。既然师妹有事,在下就送到这,师妹在形峰的住所在南边第二间。”

容簌衣连忙点头:“多谢师兄,我先行一步。”

说罢她急急离开,只剩下残影,她没有看见的是,在她身后的人,一点一点调整着面上的笑,直到跟此前一模一样后才御剑离开。

容簌衣一口气飞到自己原来的住所后才松懈下来。

救命,怎么回事?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劫后余生的不止她,还有系统,系统的电子音都不稳了。

它哆哆嗦嗦:“天爷,你竟然活下来了。”

容簌衣不解:“所以他到底是谁?你怎么这么怕他。”

系统避而不答:“这个这个,反正你以后离他远点,这都不是要不要命的事,落在他手里绝对很惨。”

容簌衣更加不解:“他到底是谁?”

系统再没有回话。

容簌衣只好作罢,她歇了歇,决定先收拾东西去形峰。

刚进门时就看到满屋子狼藉,自己的东西不是变得稀巴烂,就是在变得稀巴烂的路上。

那一刻,她有点悟了。

人这一生可以活得毫无意义,这是当然,她的人生目标就是活成一个毫无意义的人。

但人这一辈子,有一件事,真的不能忍。

就是早上才收拾的屋子还没热乎呢!还没热乎呢!就没了,它没了!

他爹的,今天就要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礼数得当修仙世家的小姐!

握在肩头的手倏然收紧,时微明瞳孔瞪大,近乎本能地拥她入怀。无言胜过万语千言,痛感经由唇齿淡化成梦幻泡影般的柔情眷恋,容簌簌竟恍惚觉得,这个无心无情的人,爱她到极致。

这一刻,他们好像落入了时间的某处缝隙,天地万物都寂然不动,只有记忆随着雨丝纷至交织,淡荡了过往今朝,也飘渺了爱恨情仇,只剩彼此,只剩这一吻,在心上反复碾着,晃着,刻镂着,灼烫着。

原来这样冷的人,双唇竟也是炽热的。

凝血的广袖垂落,容簌簌力竭松手,迫切想看时微明含怒的神情,却怎么都睁不开眼,只模糊听见飞花落叶般潇潇沥沥的雨声里,他在唤她的名姓。

这次,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时微明,”她心头一松,绽出一抹明媚如春的笑意,纵使不信神魔,也不禁赌咒发誓起来,“若有来生,我定要让你被这尘劳爱欲玷染殆尽,饱尝尽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蚀骨滋味。”

黑暗降临,山崖风起,身体似被吹作无数花瓣,她再听不到那一声声喑哑晦涩的“容簌簌”。

昆仑弟子带着她走到一处庭院。正值深秋,此处庭院中却栽满了桃花。

昆仑弟子将她带到门口,抱了抱拳,道,“仙尊,前面便是了。”

容簌衣听到他的称谓,轻挑了下眉梢,莫非来昆仑的客人都是仙尊仙君?

她走入院中,看到两个正在对弈的青衣男子。

背对着她的青衣男子,如雪银发上沾了几瓣桃花,那人声音清冽如玉,带了点倦怠。

“师叔今日这棋真是专横,再这么走下去,便要输了。”

“那可不一定。”谢沧舟又落下一子,“就算输了,你也是我教出来的,输给你,师叔也不算丢了名声。”

银发男子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渐近,却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哪个弟子来传话,便又落下一子,直到听到谢沧舟突然道:“少侠,你既然来了,不如你帮我下完这一局。”

银发男子回头,微微一愣,手中的棋子掉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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